安子辰结舌,索性就不再说话,接过蛋糕,默然上车。
路上塞车的时间果然很长。安子辰吃了蛋糕后也不怎么和含笑搭讪,神情颇有些专注地看窗景,直到一个斗大的“粥”字印入眼帘。他指着那地儿继续结舌望含笑,后者给他以肯定点头。
“宋含笑,我已经喝了有近半年的稀饭了,我要吃肉,吃有油有味、能被称为‘食物’的东西。”安子辰说得囧囧无力。
这要让人听着真还以为含笑虐待他。含笑莞尔,“好哇,做个胃镜复查之后,你要吃龙肉我都帮你想办法。”
她啰嗦了很多次,要他去医院再做胃镜,总被他顾左右岔开。
安子辰犹豫,拧眉看潮州店上挂着的那个“粥”字,“你没试过一根管子从嘴里伸进胃里去的那种难受,太痛苦了,胸口翻江倒海……。”
“你经历过的难受、痛苦还少吗,那么几分钟的时间算什么?”诘问不经大脑溜出,含笑说完就后悔了。
果然,安子辰被她的这番话定住,目光游离出闹市的熙攘,带了种破碎的不堪。
“对不起,我,我只是……。”她呐呐想道歉。
原本已经打开了一些生动的表情,慢慢又恢复如旧的冷锐,就象一个被海风海浪冲击多年的海蚌,内里有珠润的皎洁,也有,绵软柔弱的心肌,然,无论什么,他都习惯了用坚硬的外壳包裹。
“你说得也对,比起做胃镜,胃出血时更痛苦。”安子辰装作什么含义都没听出来,引开话,“好吧,再喝一次稀饭,明天去复查。”
两台大功率的空调将盛夏的炎热隔绝在店堂外,小空间里自有大清凉。
安子辰寡淡无味地看着小个儿服务员象摆弄玩具般将一套小锅、小碟的行头上齐,小小蜡台扑闪着细小的火苗温炙粥底,将环境点缀得更象一个童话世界里的小人国。他仗着肚里有蛋糕打底,连碗都不碰,仰入椅背习惯性地掏出香烟,想用拒食来争取朵颐鱼肉的权利。
手背被来自对面的两束强光一烙,打个哆嗦,还是把香烟放回了衣包。
含笑慢条斯理地烫了片鱼片放进他碗里,淋上两勺蔬菜粥,戳戳筷子,示意他吃。
安子辰伸筷子在粥碗里游戈两下,捞出那枚鱼片,扔进嘴里,顺势就把筷子趴在碗面上。
含笑直直看他。
安子辰左躲,右躲,上躲,下躲,前躲,后躲,躲无可躲,只好拿起筷子将那碗粥划进嘴里。
见他又准备趴筷子,含笑瞪眼,“我不用吃了,就只伺候你,好不好?”
好,当然好!只不过,安子辰不敢说,乖乖提筷夹菜。为了替渐行渐远的尊严和骨气作掩饰,他无话找话,“你是真心认为我说得对?”
含笑怔了怔,才明白他指的是关于舍庆华另找合作银行的事。
“你以为我会学你虚虚实实?”她闷闷反诘,有种被质疑的不快。
安子辰还是不太习惯向她作解释或保证。他呆滞了几秒,小心翼翼观察她的表情,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烫好的一片杏鲍菇放进她碗里。
“合作应该建立在最基本的信任和忠诚上。这一次,他们可以为权所迫,下一次,就可以为势所迫、为钱所迫。他做初一之时,就应该料到咱们会做十五,无怨无悔。”含笑面无表情地说。
安子辰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她身上,隔了很久,才低低地说:“我还以为,你会和郭响一样,认为我这样做是出于报复。”
报复庆华对背景人物的轻易屈服,报复庆华对他之前的屡次求助不理不睬?含笑点头,又将一片烫好的响螺肉夹进他碗里,淋上两勺菜粥,“入山不怕伤人虎,只怕人情两面刀。既然刀都已经割下来,而且,把自己割疼了,反击,需要谁理解吗?”
不需要,但是,一定需要你认同。安子辰在含笑的宽慰中逐渐释然。
吃过饭后,两人到旁边的综合娱乐广场看电影。随意逛到一家琉璃坊,安子辰顿步,踱进去,找到与早上庆华银行送来的黄玉貔貅一模一样的镇纸,静静看。
含笑多少猜到了他的心思,示意营业员打包。
“算了。”安子辰缓缓摇头阻止她。
“你也觉得看着它能让我时刻警醒自己的修为?”走出琉璃坊,他问她。
办公室那一摔,跌低的,不仅仅是个貔貅镇纸,还有安子辰作为生意人的城府。
含笑沉吟,两人间,似有种通透,在脉脉涌流。
“但是,让你决定不买时,我反而很欢喜,很钦佩你。”她的嘴角噙起一缕照得见心深深底的笑容。
功成名就,前锦事业,固然重要,然,无论何时何地,人性中的真率,才是最宝贵的。她的确打心眼里不希望安子辰修炼到成佛成精的最高境界,那是神,不是有血有肉、令到她有真实感的人。
秦锐,成神了吗?
心底骤然划过一个问号,割得她色变,惶惶看安子辰,后者眼中的自己一派清澈。
“直接上顶楼看电影吧。”说完,安子辰握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微凉,在冷气不足的综合广场让她感觉到一种别样清宁,自然而然地依附着回握上。
含笑原本担心他会刨根问底她是如何消停周琴攻伐的,担心被他斥责擅作主张啦、自作多情等等,可是,由始至终,类似的话他一句也没说,就象两只互握着的手,护卫和依赖,相辅相成。
联谊会
“这些天眼皮直跳的,不会有什么事吧?”午餐时候,阿雅端了餐盘挨到含笑边上,勺匙有一搭没一搭地舀着菜汤,倾述的**明显超过进食。
含笑瞟一眼她的餐盘,几个樱桃番茄,一小碗蔬菜汤,点头:“快了快了,照你这么吃下去,过不了两天,别说眼皮,心脏也不会跳了。”
阿雅难得不和她斗嘴,难得不安,“前天,有家猎头公司给我打电话,问我愿不愿意蝉过别枝,到更高层的职位上挑战自己的能力。”
“你怎么想?”含笑已经吃完了自己那份饭菜,伸勺过去舀她的樱桃番茄当零食吃,心想饥饿状态下的人应该没多少心思去考虑跳槽吧。
阿雅撇嘴。
一切尽在不言中。含笑很惭愧人家仅有的几粒午餐都被自己消灭了不少。
“买一瓶眼药水,早晚各滴一次,杀菌消炎;保证三餐营养;再接到类似电话直接挂掉。”
“宋名医”开出药方后,让食堂师傅装了盒饭菜,施施然离开。
她没看见安子辰来吃午餐。
办公室里安子辰正在打电话,含笑无声地用指大力戳戳饭盒,放在他面前,安子辰点头示意他的明白。
跟着一下午都在折腾销售部下半年的市场推进方案,尤其是DN车型。
秦锐远非周琴两姐弟可比拟,他本来就是个气蕴谦和、端方中正、极易让人产生信任感与认同感的人,于非常时刻入主青崖,所做第一件事不是危机公关中常用的蒙混过关,而是反其道行之,开诚布公地通过媒体认错,在已经通过DN厂家退还购车客户价差金之后,再次赠送此批客户终身免费保养资格,同时,推出“找碴万年行”活动,专人专线负责受理客户投诉,每月汇总后交由第三方评选“碴头客户”,予以重奖。他的阳光手笔使得公司的诚信度迅速回升,甚至还引来两家国内知名商业杂志将此作为处理危机的成功典材圈评分析。
不用谁说,含笑也知道,青崖已经顺利地走出困境,与安氏伟辰,齐头并进。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再无藉口掀扬出战事打击对手,就只有,用智慧和力量,壮大自己的实力,为来日如期来临的博弈,打下坚实的基础。无论怎么做,都好,没有行动,则肯定是死路一条。
含笑无法做到袖手看安子辰只身与她一力引入的竞争对手斗法,所以,打从4S店开业,她就埋头销售一线,本本份份做能促进销量的所有工作。
至于胸牌上钢镌的总助字样,傻子都知道,那不过是她僭越了人家阿雅的职位而已啦。总经理助理?她连进他办公室之前多敲两次门都不耐烦,也敢称是他的助理?
含笑抿嘴笑,看时间已过下班,收拾好办公桌准备和安子辰一块走。到了他的办公室门外,透过玻璃墙看见里面没人,中午她帮他端的那份盒饭原封未动依然放在桌上。
心里一沉,含笑掏出手机打他电话。
那头的声音与真人音重叠,“后面。”
含笑转身,安子辰一贯深冷。
他越过含笑,打开办公室门,迈进之后顺手就准备关门。
含笑跟着要进去。
“我要换衣服。”他不耐地说。
含笑红脸退步。
几分钟之后,安子辰开门,一边让进含笑,一边说:“我不回去吃晚饭了。下午销售部和DN车友会的一帮人联谊打篮球,晚上约着在朋乐园吃饭,我得去应酬一下。”
打球的事含笑知道。民间车友会有帮助厂商树立和传播品牌、巩固客户忠诚度的重要作用,历来不容小觑。安子辰身为4S店的最高层,虽然不必亲自去参加这类联谊活动,但的确应该在后续的酒席上现个身,表示支持和重视。
明白他做得对并不等于赞成他去做,尤其安子辰还是位非常严重的胃病患者。想到那些场面上必不可少的推杯换盏,含笑嘴苦。
“午饭你吃了吗?”她闷闷问,发现桌上那盒饭已经不见了踪影。
“嗯。”安子辰轻发鼻音。
含笑挫牙,推开他,拎出字纸篓,果然,“尸体”在里。
她直视着他不说话。
被抓个现行,安子辰有些不好意思,低了音调解释:“市场部今天在布置周末的车展,问题挺多,我说过去看看,顺便就在那吃午饭,结果,结果忙着应付城管一帮人,就……。”
含笑心里象有只手在一扭一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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