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榻上,却久久不能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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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我为了不使李公公为难,遂早早地就来到了瓮山西头上的马厩。此时马厩就我一人是带罪之身,并无别的官员在此受罚。那李公公见我倒也客气,总姑娘长姑娘短的叫着,我倒觉得过意不去,自己终究是带罪之人,遂让他不要再叫我姑娘,只管喊我芸儿即可,顺便又和他说了些蒙他照顾之类的客套话。他遂不再客气,指着那墙边几垛干草对我道:“你就取那些草来铡,每日铡够骡马一天的食量,也就五捆即可。”说着又给我演示如何续草,如何下铡刀,又听他继续道:“这铡草活本两个人做为好,只是现在并无他人受罚来此,所以都得你一人做了。不过好在每日所需也不太多,想你应是能应付过来吧?”我见他如此,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头称是。他交待完就下山歇息去了。
我学着他的样搂了一把干草过来,放在刀床上,待要按下那铡刀,却凭我使上吃奶的力气也是按不下来,如此过了好久,想到李公公说是五捆,而我如今一捆都不能够,险些急得哭起来。
这时却见小喜子出现在了马厩门口。他见我道:“姐姐上来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想姐姐哪铡过草,我本打算陪姐姐一起的。”我听他言,待要感谢,却见他已是来到铡刀边,道:“姐姐,铡这干草,草要搂紧,送入这刀床和铡刀的顶端,这样铡起来才省力。”边说边把那捆草搂紧放好,遂又举起铡刀道:“铡草时这铡刀要高高抬起,最好是与刀床呈**十度,然后再一鼓作气铡到底。”说着就听“咔嚓——”一声,草被一分为二。然后他又将刀抬起,示意我将剩的长的一端的草往前进一进,我亦照做,待进到他满意的长度时,就听他道“让开”,我亦松了手,又是“咔嚓——”一声,草又被分为二段。又听他道:“俗话说‘寸草铡三刀,无料也上膘’,这一把草是要铡三刀,草铡得长短才正好,对牲口的咀嚼和养膘才有利。”听他言,我又将剩下的那端将长的干草往前进了进,他又是一刀,这把草才算铡好。我不禁好奇地问:“你是如何知道这铡草的?”他笑着答道:“小时在家没少做这农活。”又听他道:“姐姐别只管发愣,再抱些干草来,我们早铡完了早回去休息。”经他这一提醒,我遂又到那墙角抱了一把来。照着刚才我们继续铡,结果一捆干草下来,竟要铡二三十刀,小喜子早已是大汗淋漓。我实在过意不去,遂对他道:“你来续草,歇息会儿,我来铡吧!”他还想推托,却见我十分坚定,遂就让我来做。我学他样用两只手拼命将铡刀抬高,待他放好草后,欲按铡刀,却发现光靠两只手我根本按不下来。小喜子笑着说让他来,我偏不服气,遂将肚子贴着刀柄,借着整个身体的力气拼命往下一压,只听“咔嚓——”一声,草终于被我切段。见我刚才那幅尊容,小喜子早已在旁笑个不停,我亦哈哈跟着笑着,似乎所有的悲伤和担忧都不存在,就像回到了从前。
有了这第一次的经验,我后面就熟练的多,经过我和小喜子一个上午的努力,竟将五捆的任务完成了。只是回到屋中时,手早已没了力气,连端杯茶来喝都不能。另外腰、背及腹部传来的疼痛就更是别提,见我龇牙咧嘴,荣儿心痛地替我揉着肩背。想到我不过才铡两捆草,尚且如此,小喜子不知要比我累多少,不觉又是愧疚,害他平白跟我受累,遂让荣儿别理我,只管照顾好小喜子。不料小喜子却推脱让荣儿照顾我,于是我笑道:“我不过是个陪衬的,你才是正主。明个还要仰仗你,你今个不好好休息怎成?”他听我这么说,也就不再推辞。我亦低头看看我的手,发现手掌竟磨破了些皮,不禁心道:怕是要在那磨破的地方起老茧了吧!
第二章 劝慰
深夜,荣儿已在身边熟睡。虽经过一上午的劳作我已是疲惫不堪、浑身酸痛,但躺在榻上仍是难以入眠。我想了很多,想到四阿哥,想到十三阿哥,甚至还想到了八阿哥。当这些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时,一时甜蜜,一时担忧,又一时气恼,如此反复,不觉天已是要亮了。索性从榻上起来,梳洗一番,虽已是很小心地不发出声响,还是听到荣儿朦朦胧胧地问道:“姐姐,才多大时辰啊?怎么也不多睡会儿?”我走到榻边,轻声让她再睡会儿,遂轻轻开门出了屋。
现在仍就是正月,清晨寒意较白天更浓,空气碰到脸上有一股冰冷刺骨的感觉,我不禁将头往领子里缩了一缩,继续向瓮山泊走去。此时的瓮山泊只有湖面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站在湖边,我不禁想起在这湖边的柳树下与他相遇,他从冰冷的湖水中把我救起,我们一起站在湖边的放生台上嬉戏…所有的一切仿佛是在昨天刚刚发生,又恍若是在梦中。我抬头看了一看天,天比刚才竟又要黑得多,我不禁心道:这就是所谓黎明前的黑暗吧!慢慢地,天边出现了一片鱼肚白,进而变成了粉红色。突然太阳就从这片粉红中露出了脸,红虽红,却不耀眼。我不**着那太阳出神。就见那太阳一点一点往上爬,最终升到了天上。立刻云朵被它镶上了一道道金边,熠熠发光;大地万物也被它唤醒,焕然一新。我望着这一切,感受着这一切,心道:新的一天开始了!充满光明!充满希望!于是我对着瓮山泊大声呐喊:“我要勇敢地走下去!”喊过之后,心中又充满了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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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过后,小喜子陪我去马厩铡草。我们边干活边说着话儿,我询问他自我离开后这里的种种,他亦问我在宫中的情况。我就把我几次陪皇上出宫南巡、秋狄所看到的奇闻异事说给他听,只是有意避开那些伤心的不谈。他听得又是欣喜又是羡慕,手下的铡刀压得也就更欢。渐渐地,我们配合得越来越默契,只见我俩一立一蹲,一伸一缩,我续草眼疾手快,张弛有度,他下刀游刃有余,整个马厩响起了连贯悦耳的“嚓—嚓—嚓”声。
正在我们干得欢畅时,就听门外传来“咳——咳——”两声干咳声,不禁停下手中的活,抬眼去看,只见小路子和李公公站在门口。见到我,小路子使了些银子,让李公公下去了。我亦忙起身,张罗着让他和小喜子互相见过。小喜子看看我们今天铡的草后对我道:“姐姐,今个的量够了。我先下去了,不耽误你和路公公说话。”说完又与小路子客套几句,也就下去了。
待他走后,小路子道:“芸儿,在这过得可好?”我微微笑着,说自己很好,让他放心,忽又想到,问他道:“你是怎么能出宫的?”
小路子见我担心他,笑道:“是德公公让我出来看看的!”
我不禁一愣,原想是他偷跑出宫,没料却是德公公派来的。又听他继续道:“德公公让我给姑娘带话,说姑娘在这要保重身体。”我点点头,又听他道:“德公公说他没料到姑娘会如此胆大,但他却是敬佩姑娘!”听此我不禁又是一阵错愕,遂对小路子道:“劳烦你替我回去,谢过德公公的好意!另对他老人家说,我没什么可敬佩的,不过凭良心办事罢了!”小路子听我言,遂点点头。
我突又想起,遂偷偷问他道:“你可知道十三阿哥的情况?”
他摇摇头,说有兵士把守,外人是近不得的。又要我别急,说找机会慢慢打听后,再来回我。我亦无计,遂也点点头答应。待又想到四阿哥,遂又问他道:“你最近有没有看到四阿哥?”他却支支吾吾,不知所云。后又急急地把话题岔开,又嘱咐我几句保重之类的话后就离去了。我见他如此,心中不禁思忖:是四阿哥怕我连累他,故让小路子不要告诉我什么?还是四阿哥发生了什么呢?后又想,现在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终究没用,还是找机会让人打听才是。遂不再去想这些。因今日所需草料都已铡完,故收拾收拾亦下了山。看到小喜子,嘱咐了他几句,让他得空帮忙打听打听四阿哥如何,他亦点头答应了。
因昨夜一夜未睡,加今早又劳作了半日,故午饭后实在熬不住,竟也呼呼地睡了一觉,待醒来已是申时。起身梳洗完毕,见荣儿不在屋中,想是在何处忙着,遂准备出屋去寻找,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刚打开屋门,抬头一看,却见八阿哥立在门外,看情形不像是刚到,不知已在门外等了多少时候。他见我开门,亦抬头看我。我们就这么四目相对,我却惊奇地发现他比上次又憔悴了许多,眼睛中竟又是担心又是忧郁。我不觉心一紧,让了让身子,示意他进屋谈。他亦随我进了屋,却一时不知该从何处谈起,遂两人都保持着沉默。
最终还是他先打破了沉默,问我道:“前日你说我可怜,这是为何?”看着他的神情,想是我的那句“可怜”竟折磨了他这三天。
想到他半生为皇位争夺,但终逃不出失败的命运,又念及他对我的情意,终是不忍,遂也就不再气他,唯决定借这个机会劝劝他,希望他能因此摆脱对那皇位的争夺,说不定也就能远离那最后的命运。于是我对他轻轻道:“说你可怜,是因为你终不知‘淡泊’二字。”说完看看他,他亦吃惊地看着我,我笑笑继续道:“你是否痛苦过,苦苦追求的却不属于自己?是否埋怨命运之神对你的不公,努力奋斗却换来失败的残局?是否失落过,付出的多得到的少,现在拥有的并不是心中理想的高度?于是你会失意,你会倦怠,你会痛苦,却又摆脱不了这又或,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品味,你又匆匆上路。如此人生,岂不可怜?”
听我言,他一声不吭,却低着头若有所思。我又继续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你曾经失去和没有得到的,原本就不属于你,不该你拥有?而你已经得到的和你已经拥有的,是被你忽略却真正是属于你的呢?”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我,那眼中有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