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不断向讨要喜钱的小孩发红包,里面多是些一毛二,两毛四的零钱,当时物价底,也能买不少好吃的零食。
做小孩的,最喜欢这样的日子,只要嘴甜,就能要道几份喜钱呢,亲戚朋友可以通过帮忙到洗脸水,洗脚水,梳妆打扮的讨要喜钱,当然这分喜钱可要多得多,几元到几十元不等,就看新郎新娘家人的势力。小姑子们这时也非常雀跃,能提前感受一下结婚的快乐。
酒席上海闹的人群,以不同的方式使小夫妻做各种动作惹得大家哄堂大笑。有的用细线掉着一块糖果让他们嘴对嘴吃,有的要他们在板凳上表演猪八戒被媳妇,有的让他们讲爱情经历,有的要他们玩游戏。这些都使未出嫁的姑娘们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整个小脸连脖子都红了,她们准在想象自己未来嫁人的情景。
闹完喜酒,当然就是闹洞房,乡村粗俗的闹法,不少新娘子都会被折腾得有气无力。被子下大枣、花生、桂圆、瓜子让不知就里的新娘子无法安睡,经济拮据的人家糖果是也少不了的。
人生的第一次总是永生难忘。
美貌的媳妇叫吴茂仙,家住另一区,离庞家所在的百雀乡要走几十里山路。她比身边的男人小几岁。通过亲朋,她知道了他叫庞川,读过高中,打得一手好算盘,这样年纪已经当了好几年队长,做事勤快,乡里人有什么麻烦都第一个想到他。而且还能写一手好字,算是个知识份子,不过模样也不错,她看第一眼时就认准庞川将成为自己一生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看着身边呼呼大睡的男人,满屋的酒气,不免开始心疼起自己的男人。吴茂仙帮丈夫盖好被子,轻触到丈夫脸上的胡扎,手快速的缩了回来,放在丈夫宽阔的背上,她深深的相信,这个男人会带给她幸福,快乐。猛然间,吴茂仙有了为他生孩子的想法,想到未来孩子的模样,心里又莫名的兴奋起来,全身不觉躁热起来。
茂仙那晚一夜没睡。
一大清早,茂仙就起床帮婆婆做早饭,昨天的剩菜热热还可以吃。大家围在一桌吃饭,茂仙看来,这家人人真多,公公庞泽民,人挺老实,不善言辞,婆婆姓宋,为人精明能干,一口气为庞家生了六个孩子,庞川是老大,下面依次是老二庞林,老三庞山,四妹庞蓉,老五老六是对双胞胎,一个叫庞江一个叫庞河。他们俩长得一模一样,现在才几岁。大家叫他们大双小双。大双迟钝,耳朵不好使,往往听不见人叫他,小双聪明机灵,往往能逗得大家发笑。在那个年代,每家都需要劳动力,要不就无法维持家里的生活,所以每家都生有很多小孩。茂仙也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她有时候觉得庞川兄地名字取得有意思,川、林、山、江、河,真不知道如果还有小孩由该叫什么,可能是溪、沟、坎,自己没文化,想得自己也很开心。
有时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也会为庞川生一堆小孩呢,自己有些害怕。
庞川的家位于一座大山山脚,右边是广茂的百雀林,前面是一大片平整的农田,左边有一条细长的泥土公路,这是百雀乡通往外界的唯一通到,在接近出口的山凹有一个小于九十度的拐角,人们称它“寸打弯”,如果车行到此就要非常的小心。
百雀村被四面的被绵延起伏的山围成一个天然的盆地,一条清水河在盆地的南端曲折的将它划为两半,一座在六几年修的大桥使天险变通途,在桥上往下看,百多米的落差让人不敢久视,直感旋晕。庞川家眼前的宽阔平地连绵数公里,乡里的集市就在他们眼前一里左右的一个突起高地上,乡政府和百货店、电影院、卫生所的一切公共设施都集中在那里,其他村民大都住在周围的山脚下,每日都可以看见美丽的田地,安心的生活。
这里如过交通方便,差点成为一个大型机场的最佳选址,让当地百姓兴奋不矣。但事未如愿,此地依然封闭而落后,幸而保存了这里美丽的自然风光和淳朴民风。
时间在人民公社疯狂的劳动中消磨的很快。吴茂仙已身怀六甲,大腹翩翩。为了挣多些工分养家,她还得每天下地种田,俗话说,穷人家的孩子好生养。这些年,在田里地里生的都有,她不是太紧张。反而紧张自己的丈夫,每日早出晚归,要不是这里建沟渠就是那里有纠纷,自己家里劳动力少,公公婆婆也忙得不可开交,下面的弟弟妹妹也能做些事,一切都还顺心。她相信,这一切都是肚子里的孩子在帮助他们,她相信,孩子能带给一家幸福。
在田间地里,乡亲常说庞大嫂真好命,整天乐呵呵的,一定生个大胖小子,她总说,男孩女孩都一样,只要他听话就成!
那年茂仙才二十岁,她不成想到,这个她给予希望的孩子会给她和她的家庭带来长达十数年的不幸。
孩子说不定哪天就生,一场前所未有的困境和危机正等待着她的丈夫,考验着他的家人。
一场为争夺队长的斗争正在酝酿,一股想取代庞川的暗流正在勇动。孩子也在吴茂仙的肚子里折腾,想早点出来面对这可爱而美丽的世界。茂仙的耳里听到了对自己丈夫不利的传言
“贪污!”
“庞队长是个贪污犯,难怪他们日子过的这么滋润!”
“真是看走了眼”
“想不到……”
所谓三人成虎,众口烁金。茂仙相信自己的丈夫是清白的,丈夫平时忙外面的多,忙家里的少,自己的一分一厘都是靠劳动换来的,她坚信!
茂仙第一次看到丈夫独自发呆,冥思苦想,她第一次问庞川关于外面谣言的事,“川,我相信你”,庞川向她诉说了事情原委。
队里有人上告他贪污了公社一担粮食,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自己最信任的好朋友黄水成,他们在村里一起长大,玩耍,一起上学,庞川大他一岁,高他一年级,高中还未读完就遇到停止高考的革命,他们都回到村里。因为都算有知识,庞川顺利的当上队长,黄水成做干事,协助庞川在生产队工作。
“不可能是他吧?”茂仙不敢相信。
“我也是猜测,生产队的帐目就他和我最清楚,应该不会有错。”
“你们可是好友呀!他怎么会?”
“现在正是社会变革的锋口浪尖,连那些失去财产多年曾经在通过政府教育的地主家人,现在都那出来批斗,戴高帽、游行,我们队不是也有好几个现在还关在乡里呢?”
“你不会有事吧?”
“不知道,我自问自己没有贪过公社的一针一线,现在正是各村各社大抓挖社会主义墙角的蛀虫运动,被我赶上了吧。”
“会不会也拿去戴高帽,批斗游街!”
“不知道,得看工作组调查结果,茂仙你放心,我会没事的。”
“防人之心不可无,有小人陷害,你要小心呀。”
“没有那么严重,现在大家一条心,就是为人民服务,轰轰烈烈大搞社会主义建设,人心没有你想的那么险。”
庞川的事在乡里公社引起极大轰动,不明就里的群众开始在言语上攻击庞川和他的家人。此时全国在整风、在革命,县里的工作组都驻到乡里了,一定要严办,这是上面下达的口风。
工作组的人穿着统一的黄绿色军服,胸戴毛主席像章,手拿毛主席语录。工作组开始每日在队里,乡里查帐目,不时的盘问庞川:“庞队长,不对你现在是贪污嫌犯,你抬头看我们身后的领袖画像,老实交代问题,争取坦白从宽。”
庞川看到恩格斯、马克思、列宁、毛主席、朱德总司令的五幅具像高高的挂在墙上,都用直直的眼神看他,“我以对毛主席的至诚发誓,我没有拿过公社的一分一毛。”
“那这一担粮食没有明确记录,你说说是怎么会事,你不解释清楚,就是辜负党和国家,全体公社成员的信任,你应该知道后果。”说完一个工作组成员走下来,将一本公社的帐簿“啪”的一声甩在庞川前面的地上,庞川弯下腰,拾起帐本,认真的看记录,发现一条没有明确记录的一担公粮,后面只有一个浅浅的手印。记录是上一年的,庞川怎么都想不到来龙去脉。
“庞川,你回去好好想想,公社里的工作你先停下来,黄水成将负责你原来的工作,你最近不能擅自离开百雀乡,以后随传随到。”工作组的人十分生气。
庞川怎么也想不起这记录的,其实这就一担公粮有什么大不了的,自己又没摊,总比那些“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浮夸风好吧。
庞川在家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总有自己不认识的人在他家附近碰到弟弟妹妹就问:“你们家是不是藏有公社粮食呀?”
“最近你们都吃些什么呀?告诉我们,我给你们毛主席像章。”
还好,自己的弟弟大双和小双没有瞎说,只说天天喝稀饭,吃红薯。
茂仙在公社出工,那些妇女也想方设法说话希望能套出些口风。茂仙只顾劳动,没有理会他们。
工作组在几天里没有什么发现,又找庞川谈话:“庞川,你就承认了吧,很多人证明你拿了那担粮食,我们了解你家里的情况,兄弟姊妹五六个,老婆个子小,又有生孕,我们都很同情你,我们会如实的向上级领导汇报,给你说好话,毕竟,你这些年在基层工作干得很好,上面会考虑的。”
庞川抑制心中的怒火:“请你们相信我,我没有做过,我不会承认,我知道是他们在诬告我,我一定要讨过说法。”
“你再回去好好想想,到底那一条记录是怎么回事,如果再过两天你拿不出证据证明你自己的清白,工作组就要回县里,你就等着挨批挨斗吧,可能还会蹲大牢,以后你和你的家人怎么抬头。我们也是为你着想呀。”
庞川在离开工作组办公地留下一句话:“我相信,真金不怕火炼,清者自清。”
庞川心里烦恼不堪,看着妻子象鸭子般的走来走去,忙着家务,他心理平静了些许,闭目苦思,这两年发生的帐目在他的脑海里跑来跑去,问题在那里,怎么会出错。不管庞川怎么回忆,就是想不到。难道自己要背负贪污的恶名,一辈子不能抬头做人,那自己将以何面目迎接自己的孩子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