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由他亲自帮助你。”
“郭叔放心,我要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学新知。”
“保重了,梅老!”郭渭川向船上扬扬手,带几个便衣战士向北走去。
“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梅老称赞郭渭川,“可惜他坐牢太久,把身体拖坏了。”
天保介绍说:“他是北大出身,在咸阳中学教书多年,同我先父是至交,所以我一直叫他郭叔。不过从前我不知他是共产党,南京沦陷前他见过我,谈了几次。他是1930年被捕,西安事变时杨虎诚把他从监狱里请出去的。后来他跟周公到武汉,组建新四军时他到了南昌,到南京呆一阵,详情我也不清楚。”
说话间船儿开动了,李二老爹发警报:
“船要进江了,都小心些个!”
侦察员们在宽慰老人:“有我们呢!”
这条大船有三口舱。后舱敞开着,五匹马都放在舱里,李长山和小牛在照看他们。中舱里,天保和哑姑就着烛光看报纸,一面同张亢(阿四)说话。前舱里,有一位青年水手,在忙着煎鱼,温酒。
夜风习习,驱除着暑气,船儿平稳地行驶着。
主桅下,梅老坐在一只小竹椅上,仰望着夜空,叹一口长气:“唉!长空依旧,皓月皎皎。然,半壁河山已碎,敌后纷乱不已,这可怎么好?”
小保子蹲在爷爷面前:“昨天你看到陈司令的信还高兴,怎么又叹气了?”
“爷爷高兴,陈司令没忘记我这老穷朋友,得到消息就派人来接应我。可是,苏南地方偏僻,就是新四军能全部控制住,作用也有限。‘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这淮河两岸,地广人多,能占上这片地方才能形成大的敌后战场。抗战没有敌后战场不行,光靠正面战场牛抵角式的笨战法,又抵不住敌人,这种形势不改变,中国是很危险的。”
“阿四叔说情况会改变的。”
“唔,叫他们来谈谈。”
阿四(张亢)正在同天保讲别后情景:“……那时候我们还不懂怎样抓武装,在丁家镇兵祸以后,不该放你的队伍走,留在原地发展,恐怕四个团也拉起来了。当时我跟我们负责人去武汉找周公接关系,代理人出身好,能力弱。你留给他的地盘和队伍都没巩固住,
扬州帮里进步力量又没组织起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抗日运动自行垮掉了。”
天保道:“说起这些我倒要问问你,当时我们写了几篇东西,讲了李支队组建,王家店大捷和丁家镇兵祸经过,你们那位全权代说拿到武汉登报,登了没有?”
“当然登了,可引起一场大风波。那几篇东西在几家小报上一刊出,首先是青年黄埔军官集群告状,跟着是江苏籍军政大员纷纷声援,告发胡宗南。我们又找了唐生智,讲了李支队兴亡史,唐老将军公开发表声明,宣布李支队是他组建的,也要求惩办祸首。”
“结果呢?”
“军政部传讯当事人翁胖子和胡军补充旅旅长胡啸海,翁胖子赖帐,胡宗南不承认知道丁家镇兵祸,胡啸海说是旅政训主任干的,旅政训主任业已死在丁家镇。咬来咬去,活人都朝死人身上推,最后军政部宣布追认李啸天为少将,厚抚死难军民,判胡啸海15年监禁。官司打得不够理想,厚抚也是一句空话,但在一定程度上制压了反动分子,巩固了抗日营垒。”
天保只是哼了一声,这种官司不可能有理想结果。他看哑姑拿一张铅印大报,读得很认真,因问道:
“你在看什么?”
“广西军真是钢军!”她回答着叫人莫名其妙。
他俩都不知道祝嫚与小蒙有了那种关系,阿四无意地开个玩笑:“原来嫚小姐喜欢广西人。”
哑姑刷地红了脸:“你胡说!”
阿四摇头叹气:“江北姑娘真厉害,今天我让桂子骂了好多次,这又碰上一个。”
“桂子是我梅表叔堂侄女,只有初中程度,国术很好。她外号玫瑰花,生得美,就是刺多。”
“你也扎人。”
天保不让他们抬杠,又问哑姑:“你看到什么与广西军有关的消息了?”
哑姑说:“伪绥靖军在通令追捕一个人,说这个人手下有一支武装,流动式袭扰日军。这里,哦,这人现在28岁,桂林军校出身,原在钢七军,后在王耀武部张灵甫团,再后来……”她没说完,天保把报纸抢过去了。
报纸上刊有被追捕者一幅全身像,身材中等偏下,浓眉大眼的挺精神,是一副标准军人形象。天保对这个人不仅认识,还是要好朋友,于是向阿四介绍道:“他叫莫德成,李支队时的二营长,也算是我结拜四哥。这个人练兵打仗都有一套,应当找见他,吸收到新四军去。”
张亢道:“我昨天才听说这一带有个抗日莫大队,是流寇式部队,不容易找到。”
天保道:“一定要找他,他真是个军事人才,战场上的勇毅精神,委实非比一般。”
这时就听小保子喊:“大家都在,二老爹请酒!”
就在主桅下放张小方桌,老老小小的围桌而坐,吃鱼,喝酒。李二老爹先敬梅老:“梅老,你为国家操劳大半辈子,喝点酒,畅快畅快。”老爹也给天保斟了酒:“从前我也不晓得你有多大本事,像个马蜂似的到处窜,把媳妇也窜丢了,没出息的!到茅山去,跟陈司令学点真本事再出来闯。”他也给张亢敬酒:“你妈妈的小阿四!装猫变狗的,从前我以为你真是青帮呢。”
大家都吃过晚饭不久,这无非随便吃点,喝点,谈谈闲。晚风不大,船儿平稳地行驶着,大而圆的月亮挂在天空,是那样皎洁干净,江浪拍打着堤岸,声音又是好样的轻盈柔和。假如这是太平盛世,这当儿对酒赏月,那真是一桩惬意事。然而,陆地上仍有零乱枪声,不时有流弹从近旁掠过,人间混乱把月光也搅暗淡了。这景况,什么样的好酒,人也畅快不起来。谈着谈着又是徐州失守,广州告急,黄河炸堤,敌后大乱;再就是国政紊乱,系统庞杂,大本营任人论系不论才,嫡系内部又衍生出诸多帮派,抗战真是百难临头了。小酒桌了“空气”越来越沉闷,梅老连连叹气功,对小保子说:
“你背背《阿房宫赋》未段,看看一千多年前的警世之文,与今可合?”
小保子遵命背古文“……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夫!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遞)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小保子也是受大家情绪影响,背完了古文就泪汪汪的老想哭。
说话间船儿已经进了江,张亢为了变换气氛,因道:“梅老,你到茅山同陈司令深谈两次,就会看到光明前景,中国还是大有希望的。”
梅老也强推笑脸:“好,讲点开心的。”
阿四故意把话题岔远:“梅老,天保在王家店结义抗日,那伙把兄弟都很能干,刚才从敌人报纸上又发现了一个广西人莫老四。”
天保解释说:“那个所谓结义,基础是抗日,虽未焚香八拜,但是,朋友间友情还是很深的。按年龄和出生月次,当时有13个人报了年庚,李啸天将军是老大,祝娟最末。现在李将军和七娘统牺牲了,二哥张道之先生去了华北,三哥郑斌不知跑哪儿去了,四哥莫德成在这一带活动,五哥石立景在滨淮大队工作;关八就是老八,还有个姓王的老十,祝娟信上说,在郭沫若那儿工作。这13个人中最无耻的是盛云清,他是凑进来的,序九,大家叫他小九子,他如今当了汉奸。六哥叫吴有才,机械工人出身,也会使船,略识几字,但抗日坚决,为人也太过忠厚了;老十一叫何小原,是祝娟的同学,广西人,人们叫他十一郎。现在就是何吴二位下落不明,我也最担心他俩,等见了陈司令以后,一定设法寻找他们。”
梅老听罢,笑道:“原来你重视朋友。”
天保道:“这可能同我少年时生活环境有关,我父亲是西北军的旅长,西北军特别重义气。”
这时从后面赶上来一条三桅大船,驶速很快,船上哭的,叫的,吵得哇哇叫。有个人呻吟着说:“排长,那船上有人,过去搜搜,或许还有些油水呢。”
“别给老子找事啦!”又一个哼叫着说,“140人过江,就剩下咱们9个,又都受了伤,搜谁呀?”
“小刀会真可恨,割瞎了老子一只眼。”
“连长口也开得太大,要人家一万五千块,一个子儿也没拿到,让人家砍成碎尸。小刀会,江北佬,妈的!”
“还有那个‘兰花会’,那么多的姑娘,手提花篮,婀娜素衣,姗姗围来,咱们排长还以为交上多大的桃花运呢,撸胳膊挽袖子,准备大大风流一把呢,转眼就是几百把刀割来,排长他们夸着商家会办事、流着口水就全部都被割倒了,她们什么都割,什么都敢割,亏的我机灵,跑的快,还是被割了半个耳朵。”
“赤佬!她们是义和团红灯照的传人,连洋鬼子都敢割,厉害着呢。”
大船很快超越过去,李二老爹哈哈大笑:
“妈妈的,活该!”
满船人也都哈哈一笑。
船到中流,嗬!月光下的江面,宽阔,干净,真叫心旷神怡,于是一船乘客也就暂忘忧烦事,且看月下江水。船前,轻风吹皱了水面,细浪如丝,翻动不已。月儿的倒影在浪纹里动荡变幻,时而分裂,时而并合,或长或短,或宽或窄,偶而支离破碎,偶而又合如车轮跃然欲出。梅老看得高兴,嗬嗬一笑,对天保说:
“你精通古文,我送你一首小诗,就叫《送天保下江南》吧。这个,唔——万里长江碧,岭峨一水隔。低窥天欲坠,远眺旸方赤,西北虹光起,东南巨柱立。将军召手唤,宿鸟归飞急。怎么样,诗不甚佳,聊表心意而已。”
“谢你老!”天保流下泪来了。他想起这半年多的曲折斗争,历史好像在有意教训他,你小关那点道行,还适应不了中国这个乱局!由此他想,人要成器,就得磨练。而那班朋友里,最叫人担心的还是何小原同吴有才,一个太娇嫩,一个太老实,这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