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银子,只是这翠姨是个精明挑剔之人,指明要我亲自去谈,除了为聊表诚意外,自然还想让我帮着参详一番。
老钱很是为难,总觉一干人等明目张胆去妓院毕竟不雅,又舍不得放了到嘴边的肥肉,不得已才来找我。我对名节之事向来看的很开,利欲熏心的当即答允,老钱颇感意外,但一听说我吩咐他多备点货以备翠姨挑选,事成之后许给他三成利润时,立即眉开眼笑,喜滋滋的告退了。
送走老钱,回房择选衣服时犯了难,不知是自欺欺人继续做花木兰,还是索性花枝招展招摇过市。踌躇半晌,决定还是换上男装,毕竟在那种地方还是不要那般扎眼的好。待收拾妥当后,晃到铺子,带了铺子里最俊俏机灵的伙计大摇大摆的踱进醉红楼。
醉红楼果真不是一般的烟花之地,姑娘个个知书达礼,老鸨翠姨虽是美人迟暮,仍风韵尤存,肌肤光滑,年轻时定是个美人。
“展眉姑娘可把你盼来了!”刚一进门翠姨便眼尖的瞥见了我,从二楼扭下来。
我干笑两声,颇为尴尬。我的身份她虽心知肚明,但大庭广众这般叫出来毕竟不雅。翠姨阅人无数,见我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立即明白几分,轻笑一声,未再接着寒暄,径直将我让进房里。
刚坐定,便迫不及待的招呼新买的姑娘鱼贯而入,笑道:“展眉姑娘,这回就看你的了,这些小蹄子们刚从乡下来,没见过大场面,若是再不好好收拾收拾,非砸了我醉红楼的招牌不可!唉,也怪我当初太想占小便宜,现在弄得个骑虎难下!”
我没搭话,挨个看了这些姑娘一遍,心道:“她们不过十三四岁,便要干这种皮肉营生,这个翠姨倒是得了便宜卖乖,不过也怪那些寻花问柳之徒变态之极,居然摧残这么小的孩子。”
虽隐有不忍,但心念一动,想到即将到手的白花花的银子,立时满脸堆笑,道:“翠姨言重了,姑娘们个个水灵,质素相当不俗,只消稍作装扮,再加上翠姨您悉心调教,必定光彩照人!”
“哎哟,那敢情好,就劳烦姑娘费心了!”说着便递上一百两银票下了定。我两眼放光,立时收了银票正要告辞,却听得屋外一片嘈杂,眉头一蹙。翠姨也是一脸狐疑,不知所为何事。
本以为是烟花之地争风吃醋的勾当,出门一看,登时一愣。醉红楼前门后门被官兵围个水泄不通,里面已是乱作一团,呼喝声、尖叫声不绝于耳,各个房间的金银珠宝、衣物被褥无一幸免,全被翻了个底朝天,妓女与嫖客衣衫不整,齐刷刷拥在大厅,昔日的歌舞生平之地,如今竟满目疮痍。我不知所措的躲在角落,心中盘算这群官兵的来意:“莫不是为如焉吞下的那笔官银?”想到此处,不禁心中一凛,冷汗登时冒了出来,只盼这一众官兵尽早散去。
一阵骚乱过后,果然一无所获,领队无功而返,心下甚是失望,谄媚的看向旁边,旁边那人和他耳语几句,他点点头,不敢怠慢,挥手收队。我直感奇怪,领队本应是一众官兵之首,如今却表现得战战兢兢,莫非今日还跟来了什么大人物不成?眼风一扫,赶紧垂下头,晃了晃,几乎昏厥过去:“居然是他!”所幸厅中人满为患,我站的地方尚算隐蔽,否则……,又是在烟花之地……唉,我心中一叹,不愿再往下想。
待再看时,他已转身离去,我胸中陡然涌出一阵暖意,这莫名的感觉立时便包容了我,心中一荡,眼波流转处,正是他傲然兀立的背影,月白长袍,腰悬碧玉,任一细微动作,必定摄人心魄。心中百感交集,只盼能多看上一眼,不禁想若是一辈子和他长相厮守多好!只是他岂能像我这般一心一意,我心中思潮澎湃,心知旧日美好一去不返,何必在此侈想明日之事!
我心绪不宁的回到家中,锁门、收银票、更衣,一刻不敢耽误,生怕自己想入非非。刚舒服的钻进被窝儿,便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这个老钱,真是的!就算是这生意能赚点银子,也不必这般催命吧,连觉都不让人睡了?”我喃喃自言自语,极不情愿的应了,披衣下床,打开了大门上特别留的“了望孔”,正要抱怨,打发老钱有事明日再议,定睛一看,门外空无一人,哪有老钱的踪影?不禁暗暗奇怪:“咦,难不成我真患了幻听之症?”顺手开门四处张望,蓦的,被一只手推了进去,房门“怦”的一声扣到框上。我一个踉跄,正要发作,却后退两步,心中立时猜到几分,不敢抬眼看眼前之人,只是怔怔立在院中,又时有恍惚之感。
“真的是你!”他走近几步,狠狠捏住了我的下巴。
“是我!”我忽而心如静水,抬眼与他对望。
他此时发辫微松,气息浅乱,眸中之火似要把人活活吞了一般。
春寒料峭,我的嘴唇开始微微发颤,他瞪我一眼,猛的将我负在肩上,迎着烛火而去。进来坐在床上,却不肯放手,扯过被子盖住我的身体。我赌气般的背对着他,他的胸膛在我背后一起一伏。
“你当真是胡闹出了圈,那种地方也去?”
我白他一眼,眼带无限怨毒,尖酸挖苦道:“我有何不敢,你现在若杀了我,彼此落个痛快!对了,弄玉该生了吧,四爷莫不是专程跑来一趟告诉奴婢是公是母的吧?”
他陡然将我生扳过来,低头仔细端详片刻,怒气消去大半。我不愿看他的眸子,闭上了眼,心中之痛翻江倒海。
“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他缓缓说道。
听罢此言,我只感到极度的压抑和绝望,眼泪慢慢浸湿了颊边的鬓发,滴到他的袖子上,意识却飘远了,念起了小时侯最熟悉的句子:“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他手上力道陡然一松,我趁机挣脱了他的怀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一字好似随时被自己咬碎了一般:“我要的——你给不了!”拽了被子,转身背对着他,迷迷糊糊竟睡着了。
一早醒来,他还未走,似乎这一晚连坐姿也不曾变过,“小眉,你醒了!”
我在他的注视下再三的退缩,自己仿佛正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冲刷着身体,剧痛锁紧了喉咙,“你走吧,你不是我要的人,我一心一意爱你,你又如何?我不要被爱撕裂!”
他狠狠抓住我的肩膀,声音暗哑,“你不是个有胸襟之人么?谁又能把你撕裂?”
“小眉是世间的大俗之人,若得不到全心全意的爱人,不若就此放手!你实在高估了我,你那些女人永远是我喉中之刺,你要和她们一道将我千刀万剐么?”
“我说过,我会想你!”他的瞳孔好像随时要爆炸一般。
“我也是!却也说过万不要让我找到离开的理由!”
“以后还能来看你么?”他顿了顿。
“悉听尊便,腿长在四爷身上,别人过问不得。不过,小眉有条件。”我清了清嗓子,心中之火渐渐冷却,“第一,不要你的银子;第二、你的事我不管,我的事你也不得干涉;第三、我还得住在这儿,不会搬回去继续给你做使唤丫头。”
他的眼睛蒙上无数层薄雾,无可奈何的点了头。
十四、爱回温
初见你时你给我你的心,
里面是一个春天的早晨。
再见你时你给我你的话,
说不出的是炽烈的火夏。
——邵洵美《季候》
因之前约法三章,此番重逢并未搅乱我的生活。胤禛小心翼翼,倒不曾碰触禁区。只是心结使彼此之间的关系更为玄妙,一来二去,越发惹人牵肠挂肚。
刚进四月,天气燥热。我悠闲的躲进树阴,盘算着铺子的事。钱掌柜刚刚来过,告诉我最近有个叫拉索的比利时人手中有一批上好的西洋衣料,不少绸缎庄都已抛出绣球,想借机上位。拉索嗅到气味,立时换上一副爱搭不理的派头,打算狠狠赚上一笔。
我心知此良机不可多得,然自众多对手中脱颖而出也绝非易事。苦思冥想半晌,只觉得剪不断、理还乱,为免再行蹉跎之举,还是决定明日亲自会会这个瘟神。
第二日,我早早起床,悉心装扮了,叫上老钱,直奔拉索的住处。
拉索三十出头,长长的骨骼,肌肉结实,深褐色的头发,有着欧洲人特有的优雅与庸懒。我们进去之时,他正懒洋洋地斜靠在椅子上,闭着眼,沐浴在初夏的阳光里,消磨着大好的时光。
行到大厅,老钱正欲行礼,我朝他使个眼色,示意稍待片刻。静默片刻,拉索果然张开了眼,懒洋洋站起身。见大厅中俏生生立个女人,灰色的眼睛立即闪出夺人的光彩,走到我跟前,优雅的俯下身,我礼貌的伸出手,他轻轻扶住,将嘴唇贴了上去。我的手被弄得湿漉漉的,万分后悔忘记戴上手套。
“美丽的女士,我能为您效劳吗?”拉索抬起头,火辣辣的看着我,口音带着西方人特有的音调。
“相信拉索先生已经见过钱先生了,应该能猜得出我们的来意!”我眼波流转,浅笑道,手却悄然放在身后,轻轻的擦拭,眼睛则瞟向老钱。老钱面红耳赤,低头不语,一副非礼勿视的蠢模样。我狠白他一眼,继续和拉索攀谈……
此次拜访大获全胜,我一见拉索这般好色,心中立时有了计较,充分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装出一副毫无办法、可怜巴巴的样子,拉索天生的骑士精神轻而易举的战胜理智,打算做回一名真正的绅士,去帮助一个勇敢而又孤独的上等女人。
第一次说谎,却无想象中的面红耳赤,转念一想,其中又确有一番真诚。不管如何,这番半真半假、虚虚实实忽悠得拉索服服贴贴,一口答允把手中的那批货以一个合理的价格卖给我。
几日后,拉索派人送了帖子,下面还有一方漂亮精巧的盒子。我将帖子随手一扔,轻托下巴,凝眸看了片刻,最终还是好奇的打开了。里面躺着的是一整套紫色的礼服,从后面一节一节系着抽带的紧身胸衣、法兰绒衬裙、上了浆的白衬裙、宽大夸张的裙撑一应俱全,正是欧洲女子时下最流行的装扮。我立时便被这套礼服所吸引,紫罗兰的塔夫绸在夕阳的余辉下散发着高贵、神秘的光,那个年代欧洲贵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