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咀嚼着甜中带苦的烤果仁,眼中望着那些小伞一样的叶片在风中悠悠地晃动,会让人觉得自己也变得像这树一样悠长和久远。
仲秋的河水已经很有些凉意,但是我却忍不住要下河去玩儿。河床宽宽的,黛色的河水在河槽的中间淌流,靠近岸边的那些地方水很浅,大大小小的卵石裸露着,可以让人半湿着脚,踩着它们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那些卵石缝里有泥鳅还有小蟹小虾,把手掏进去,那些活物就擦碰着手指,让人生出许多深刻的触觉。小蟹小虾是生硬的,锐利的,犹如卵石生出的刺。泥鳅则完全不同,触上去肉乎乎的,滑腻腻的,有一种异端般的陌生的诱惑,让人在惊悚里夹着痒痒的喜悦。
那是一条不同寻常的泥鳅,我是在一块不同寻常的卵石下面与她邂逅的。
在一片灰暗平淡的青卵石中,那块乳白衬底上缀满玫瑰红点的卵石就显得分外惹眼。我身不由己地走过去,呆呆地向它端详。它在一层清浅的河水下盛开着,像是硕大的灵芝,又像是鲜嫩的草莓。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摘它。
当它被拿起来的时候,我看到了那条不同寻常的泥鳅。
透明的河水仿佛将她放大了,她的身体圆润而丰满,有一种近乎夸张般的充盈。她那细腻的肌肤闪着黑亮的光泽,犹如质地细密的丝绒。在我的注视下,她摆出一副全然不察的样子,不动声色,沉稳而世故。
我的心被痒痒地搔了一下,忽然极想触她。
我弯下腰,慢慢地向她伸出手。当指尖划破水面的一刹那,她蓦然灵动地将腰肢一扭,袅袅娜娜地离开了。
我不甘心,我一定要捉住她。脚下叭哒叭达地趟着水,我追了过去。她知道我在追她,她好像并不愿意甩掉我。她跑上一阵子,就会停下来,傍在卵石边上,分明在等我。可是,当我趔趔趄趄地赶过去,她却又摇头摆尾地离我而去……就这样,我和她都显得兴致勃勃。我像乡下的孩子一样腰里挂着小篓子,那小竹篓一甩一甩地拍着我的屁股,我就像被人鞭打着,驱策着,完全无法停止。
对于我来说,那是一种追逐的乐趣,而她呢,似乎也乐此不疲。
她是向河岸的方向游走的,她最终被我堵在岸边的一盘树根下,倏然一钻,消失在一道幽深的石缝里。
我慢慢地将手探过去。
指肚上先触到的是一种绵软,一种腻滑,那是石上的青苔。顺着绵软滑进去,忽然触到内里的蠕动了,伸缩进退,一张一弛……,恍惚间,让人觉得整个石缝似乎都是活的!
随着那蠕动,我的心激跳起来。
她终于被我捉住了。
我紧紧地攥着她,把她拿到眼前来看。她把头埋在我的手心里,身体扭动不已。于是,我感到手心里胀鼓鼓的。
那是一种胀鼓鼓的兴奋!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正要把她往我的小篓子里装,她抖动了一下,忽然滑脱而出,跌跳而下。这高高的跌跳似乎给了她全新的势能和力量,她以飞快的速度在水中敏捷地蹿游。
她是向河槽的方向游去的,如果她游进那片黛绿中,便永不可得。
我未加思索地奋力追去。她不等我了,她不再徘徊。她去意已决,再不回头。
我歪歪斜斜摇摇晃晃地追过去,在她就要融进那片黛绿的一刻,我扑了上去,做最后的一搏。
我懵头懵脑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的眼前是一片迷离的白雾。随即而来的是令人窒息的咳呛,双手本能地挥动着,很闷很隔地听到了哗哗啦啦的水声,于是朦朦胧胧地意识到这是在河里,在河里!……
站起来站起来,我对自己说。然而一跌一滑,一滑一跌,仿佛脚下踩着一连串的瓜皮。就在那不久以前,我刚刚学会了游泳,我应该游起来。我用脚蹬水,可是每一下都蹬在石头上,很疼。脑袋呢,就像埋在土里的生地瓜,怎么也出不了头。
在前面划水的手忽然扯开了什么,触到了什么。那是一种异样的绵软和滑腻,感觉中有点儿像触着了泥鳅,然而泥鳅又分明没有这般的硕大和温热。接下来,两肋被一种力量挤着压着,让我无力挣脱。正在惊慌之时,我发现我的身子被那股力量一下子从水里提升了起来!
“噗!——”我畅快地喷了一口气。
“嘻嘻,你这伢儿!〃 是赵婶,她一边抹着被我喷在她脸上的水,一边笑。我呢,像一只蹬着蹄子的羊羔,被她夹在了臂弯儿里。
初到大翁家湾的那天晚上,在血缘上与我有着远远近近关系的亲戚们都挤到老屋来瞧我,大伯一一地指着让我认。赵婶当时就站在挨近条案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在大伯的指点中向我露齿一笑。我搞不清楚她是很近的赵婶还是很远的赵婶,只是记得大伯说过,她丈夫早些年死了,赵婶一直是独自过活的。
此刻,赵婶已经扶我站直了,我这才发现脚下的河水并不深。它虽然仅仅将及我的腰际,然而却十分的湍急。
赵婶的脸上和头发上挂满了水珠,阳光从她的背后射过来,望上去那些串缀着水珠的发丝和肌肤都显得晶莹剔透。她的小褂从脖子那儿披扯开了,裸露出细腻的颈项,动人的锁骨和——在护城河般的乳沟侧旁耸起的半边酥乳。
我于是明白,我方才扯开了什么,抓住了什么。
“婶儿,婶儿。”我结结巴巴地说着,目光依然粘在那处诱惑里。
她笑着抿了抿嘴,然后用手拉下了被扯开的衣襟。那动作就像乡下人伸手扯起笼布,掩住了出锅的热馒头。
“你这伢儿,当心呐。”她眯起眼睛望着我。
仿佛偷东西被人抓住了手,我顿时感到脸上胀热起来。
阵阵河风吹了过来,“阿嚏,阿嚏!——”我像小马一样,连连打起响鼻。
“受凉了,快,快回去。”
我早已湿透了,她的身上也是水淋淋的。真凉,真凉,我喊着叫着,在河风里瑟瑟发抖地往岸上跑。
翁家湾是一个分散的大村子,我住在祖上留下的老屋那边,要回去得跑过一大片冲田,再绕过半边土坡。
“伢儿,先到婶儿屋里。”她招着手,带我往塘口的那处房子跑。
我听话地跟着她。
那是个独立的院落,前面临着水塘,后面倚着野竹茂密的山坡。我们跑过去的时候,有狗子隔着水塘远远地叫。
赵婶的院子里却没有养狗。
是那种石块砌围的院墙,很高很暗很潮湿,院门一关,就有些森严壁垒的味道。房顶的瓦片密密实实地排列着,看上去犹如久经沙场的铠甲。房前的檩梁黝黑黝黑的,透着世事历练的沧桑。
一路跑进堂屋,居然没有发热,反而愈发冷起来。
“伢儿,先换上你叔的衣服。”赵婶挑开左手的门帘,让我进去。
一条土布裤,一件土布衫。带着叠压的皱褶,发散着一种久置的气味。顾不得那么多了,我毫不迟疑地脱掉湿衣擦干身子,然后飞快地把它们穿起来。布衫太大,下摆过了膝盖,像是套了一个布口袋。大裆裤子更可笑,裤脚拖在地上,向上一拉,几乎可以罩住肩膀,然后在脖子那儿扎条布腰带了。
我一边自嘲地看着自己,一边向堂屋里走。
“赵婶儿——”我喊着,我想告诉她,这身衣服不合适。
右边那间屋的门帘似乎晃了两下,我未加思索地一头撞了进去。
对于我来说,那真是惊心动魄的场景:圆润的肩胛柔和的脊背,微凹的腰窝下面蓦然升起妙不可言的肥臀……
听到动静,她转过了身子。
天呐,那对硕大的乳房美得有些可怖!
我被灼伤了,我像干焦的薄皮一样蜷缩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退出来的,仿佛那片刻的烤灼已经将人耗干,我颓坐在堂屋的木椅上,虚弱得几乎透不过气。闭上眼睛,那个明亮的发光体依然在面前闪烁,让人无处躲藏,无可逃避。
我怯懦地垂着头,心怦怦地要从腔子里跳出来。就像偷了东西,被人当场捉住了手。
“伢儿,暖和了吧?〃 那是赵婶的手,异常温软地抚摩着我的头。我在这抚摩下融化着,消解着,惬意地缩拢着身体。那情形就像蜷在主人膝下,享受抚爱的一只小猫一条小狗。
许久许久,我才大着胆儿,仰起脸去望她。她换了洁净的干衣,身上散发着一股让人微醺的气息。她那黑亮的头发刚刚梳理盘整过,显得容光焕发。微微抿起的嘴角边挂着一个深深的涡,望上去犹如河水里隐秘的漩。
那一夜,我在老屋的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回溯白天发生的事,不由得对自身生出了许多悬疑。我弄不懂,我何以竟会对那条泥鳅如此不可思议地痴迷?更奇怪的是,指掌间的记忆时时清醒着,仿佛那条泥鳅仍在手中辗转,让我得以不停地摩挲着那种细腻、饱满和柔韧。
恍惚中,赵婶那裸露的肌肤又来到了指肚下,如泥鳅般滑腻润泽,也如泥鳅那般灵动……
我顿觉骇然!
竭力地不去想象,竭力地驱除那些念头。可是,那种触觉却不可遏止地在暗夜中晕染着,扩大着,使我欲罢不能。倏然间,仿佛无边的夜色都化做了那黑亮的诱惑,让我在没顶的陷落中几近窒息。
这深渊般的触觉哦——一夜无眠,第二天吃过早饭,我迫不及待地拿着赵婶给我穿过的那套衣服,向塘边的那个独立院子走去。朝阳下的水塘熠熠地闪着波光,犹如赵婶的明眸。后山坡上的竹林葱翠而浓郁,就像赵婶那般幽深。我被那片明亮和那处葱郁诱惑着,不可遏止地奔去。
两扇白木门闭合着。我喘吁吁地站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