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过脸看着窗外,脑中渐渐浮现出那个将身上少得可怜的钱全部掏出的小少年,慢慢将他与如今的身影重叠……其实我也很想问他,当初促使他的动机,又是什么?
或者,他根本就是个纯粹的滥好人……
“谁知道呢?有时候,做一件事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我淡淡开口。
多冠冕堂皇的原因!实际上,却是我根本无法回答。
“因为你开始当我是朋友?”
“不是朋友,以前从来不是。”
“那现在呢?”
他的眼忽然有些黯淡,也有些期待。
现在?我忽然想起了白猿。
虽然我称它为兄,但是我们的关系更像在一起胡闹的同龄好友,我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大哥,谁知道我是不是在无意中把江烨当大哥了呢?
“现在,是兄弟。”
我说。
“兄弟……”他温和地笑笑,眼光不觉悠远了。
“你不愿意?”
“不。”摇头。只是有点惊讶。”
惊讶?何解?我扬眉。
“……我,其实是个孤儿……”
相当有耐心地等了半天,他才吭哧出一句话。
我再等,又是半天功夫他才继续说下去,看得出,他是下了相当大的决心才对我述说这段往事。
“……当我还是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时,就被抛弃了,是师傅把我捡回,再抚养长大……因为我当时漂流在江中,身上又有一块玉佩刻了个‘烨’字,我才会名唤江烨。在武当,很多人都对我好,因为新辈中我是倍受期待的翘楚,他们希望我能成才,在将来继成武当,所有人都将期望压在我的身上,所以我也一直在努力……但,只有师傅,是不在乎我的成就,真正地因为我这个人,而豁出性命待我,却不是为了武当将来的继承者才……”
我不是他,所以我终究无法感同身受,但是,我却能够感觉到他言语中压抑的痛苦与那份无比的尊敬。
我只是听着,听着他的声音逐渐变小,消失。
“能有你这样一个兄弟,我,很开心。”
终于,他复望向我,无比的诚挚。
我却在顷刻染上浓浓的不解。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的眼,闪过的真实瞬间竟是一种失落。
******
在金狮帮又住了半多个月,伤好得差不多了,我终于恋恋不舍地告别了吃好喝好的日子,向霍安辞行。江烨因我而耽搁了不少时日,此刻也必须回武当复命。
分别在即,江烨告诉我,别忘了在武当,我永远有个大哥。
“我不会忘的。”
我笑,与他击掌为誓。
十一、酒量
与江烨分别后,我带着霍安死活塞给我的盘缠,坐着车一路南行,直至到了杭州。
人云:
提到江南,便不能不提杭州。
来到江南,便不能不到杭州。
杭州。于我,一直有份特别的感情。
因为,娘曾说过,杭州,是她的故乡。
******
我不知道,究竟是我天生就会惹麻烦,还是麻烦生来就喜欢找我。
总之,我在的地方,总会遇上多多少少的麻烦。
驻足,观望着太白居门前的纷争,我终于选择了移动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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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几座知名酒楼之一,太白居。
门前,三名壮汉正揪着一个穿着破烂、腰间挂着个紫红葫芦的老头儿往下推。
“去去去!没有钱还想喝什么酒?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去,少在这里挡爷爷们的财路,臭叫化子!”
“嘿嘿……各位大爷,小老儿实在想喝几口,这个,能不能稍稍通融一下?等小老儿有钱了……嗯……”
老头儿被狠狠推下,却不恼不气,陪着笑脸,搓着手,一副企图讨好的谄媚神色。
“有钱?就你那穷样还想有钱?哈哈……等下辈子去投个好胎再说罢!”讥笑着,一名大汉抬脚,将走近的老头儿再度踢开。
“唉……不行啊……我,我这个肚子里有条酒虫,每天不用个几斤喂饱它还真不行……嘿嘿,各位大爷,你们能不能就赏我那么一口酒,就这么一点点……啊,就好……”老头儿指着肚子比划,愁眉苦脸地嬉笑着,无奈几人死死把在门前,一味地将他往下推。
“出去出去!没钱就别想喝酒,这是这里的规矩!”
“大爷们就行行好吧,我实在是几天都没喝酒了,实在……难受啊……”
“去去去!大爷这里没有白喝的酒!”
一名壮汉被扰得烦了,扬拳便打,却,猛然停住。
眼前,一锭白花花的银子。
“喂!这些钱,应该够了吧。”我晃晃头,斜眼瞥着那三名几乎要将眼珠瞪出来的壮汉,“不够的话,我还有的是。”霍安的大方慷慨,我到现在还剩下一堆呢。
拿出钱袋故意摇得丁当响,我昂头挺胸,视若无睹地穿过三名壮汉,走到老头身边。
摆出自认还算亲切的笑容,“喂,老伯,要不要跟我上楼,我请你喝酒啊?”
******
“给我打十斤你们这里最好的酒,然后有什么好吃的,通通端上来!”
捡个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我将一锭银子往桌上狠狠砸下,然后便朝身边几个势利家伙大声吆喝。
“是,是,小人这就去准备。”一人顿时匆匆下楼。
我感慨,银子的力量就是大。刚才还是大爷的身份,转眼就成小人了。
觉察到某种注视,我斜眼向另外两个杵在原地的,凝眉,“看什么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没有,没有。”
我一瞪眼,“那还不去张罗!大爷们都满意了,这银子就是你们的!”
“这就去,这就去。”两人顿时争先恐后往楼下挤去,转眼便不见人影。
我嘿嘿笑。
你必须承认,银子,就是好东西啊!
回眸,正对上一双也是紧盯着我的漆黑圆眼,我愣了愣,难道我今天脸上真有什么东西?不过话说回来,以前也是总有人这么盯着我,但是每次我都没发现脸上有东西啊!
“老伯……你干嘛一直看我?”
他的眼中立刻透出几分尴尬,轻咳一声,别眼道:“没什么,没什么,是,是老头子我糊涂啦……”
糊涂?我不解。
我只知道他看我的眼神很古怪。
这,就叫糊涂?
耸耸肩,对于别人不想说的,我也不打算追问。
虽然这句话用于此有些不适合,但,人知道得少些,总是会比较长命。
特别,是身处江湖。
几坛酒很快便上桌,我笑嘻嘻地学江烨那套对他一拱手,“老伯,这回你可以好好痛饮一番了。喝光了,尽管再叫。最好是……连一个月后的酒瘾也一并喝足。”
看我一眼,他却连个谢也没有,一反方才在酒楼外的讨好谄媚。
我却开始觉得他很有意思了。
拿起酒坛,他倒满了面前的海碗后,一饮而尽。
再倒,再饮;再倒,再饮。
反复五次后,我暗暗称叹这老头儿的酒量。
他这种喝法,彷佛碗中所盛并不是烈酒,而是平常白水,甚至,连很多人喝水也没他这喝法。
不经意地,我扫过立在一旁、刚送酒过来的小二,他的脸白了。
“大……大爷……”不等我问,他已经自己开口,“这酒是小店的招牌陈酿,酒烈而酣,号称十日醉……就是说喝了,喝一杯,便会醉十日,喝多了,还会醉死……就算是我们这最能喝酒的壮汉也喝不过这十斤,何况……”
“何况一个风烛残年的老朽是不是?”闻言,那老头猛地哈哈大笑,将空已见底的海碗往桌上重重一放,转向我道:“小子,他的话你也听见了。老头子我一个人正觉得喝酒没意思,你敢不敢陪老头子喝上三十碗这酒,比一比谁撑到最后?”
我看见小二的脸更白了,苦得简直能挤出水来。
估计这小二现在一定觉得老头是个扫把,是灾星。不过,我倒觉得他更有意思了。
“老伯既然有兴趣,我不奉陪岂不是太没趣了?这个,自然是没问题的,不过……”我故意停顿。
“不过什么?你是酒量不行还是怕了他的话,不用撑面子,你实说罢!”老头单眉一扬,眼中明显露出‘看你也知道你不行’的光芒。
小看我?我邪里邪气地笑了。
你可以小看任何人,不过最好不要小看我。
一个自小就拿酒当水喝的人,可以对任何事情都不在行,却唯独除了他的酒量。
“不是。”我缓缓摇头,“只是这事情要公平一点,既然老伯已经喝过五碗,那我也要先喝五碗才行,否则就算我赢了,也是赢得不太光彩,说出去也不太好听,最终还要落一个欺老的名声。”
老头一愣,随即爆出大笑,“好小子,真是看不出来,好!好!好!”
‘好’字连道三声,我于是笑得更加灿烂。
十二、赌局
“上酒!”
将一坛已空的‘十日醉’甩到脚边,我朝小二喊出了不知喊过几次的话。
小二急忙将一坛揭封的酒送至桌上,老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犹自将面前的海碗倒满。
我们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围观者,惊叹声此起彼伏。
“老伯,这可是比酒的最后一碗了。”端起面前的酒碗,我一饮而尽。
“好!”老头伸出蒲扇般的大掌往桌上一拍,拿起碗也是一饮而尽。接着,将空坛往旁边一推,犹自仰天长笑。“好,好啊,哈哈哈哈哈哈……”
“老伯醉了?”我看着他已有几分微红的面皮,笑问。
“胡扯!”大掌重重一拍,方桌顿时跳了一跳,“老子怎么会醉?就算世人都醉了老子也不会醉!”
“好一个世人皆醉我独醒!”我立刻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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