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开口,身旁手下急忙知无不言,“回总捕头,这事件……”
一番解释,才知江墨在此前还是招认了些,只是,无人相信。他说昨夜私会首富千金,到约定处,见小姐独坐青石长凳、便笑嘻嘻地前去作辑打趣。
小姐起初不答,他便认是恼火自己来迟,上前软言安慰,情话绵绵……不想此刻老爷领一群家仆赶至,因得报女儿私会江南出名不成器的浪荡子急忙前来阻止训斥……原本的满腔怒火,却在见到身体尚温的女儿与惶恐惊愕、满手鲜血的江墨,顿化作无比的悲怆哀痛与仇恨,不听任何人解释,一口咬定是这早成为他眼中钉肉中刺股中锥指中针的浪荡子求爱不得便杀害他的爱女,说什么也要法办这杀人凶手,为他女儿讨还公道。
秦云微皱眉。
在他看来,明显是桩错案,今日凶手换作任何一人他都会稍做考虑,唯独江墨这小子……虽说二人向有不合争端,但秦云就事论事,杀只蚊子都会感慨兴叹的人,不用说要他去杀人,更不必说要杀的人还是名女子。就算日升西方,乾坤杂驳,江墨会杀人了,那他也绝不会去杀女人。
并非偏袒,仅仅,属于了解。
“是你啊!”终于注意到走入的白发男子,江墨大声咋呼,长吁短叹:“原来是你这厮,好啊,如今你当上总捕头了,便用这关系来整我,哼!本少爷才不吃你这一套!我告诉你……”
两名衙役猛一用力,“吃熊心豹子胆了你,敢对我们总捕头不敬!?”
秦云静静,不言。
事皆有两面。简单的,必定隐藏复杂。
就算他懂,此案,也并非能轻松化解。
先不说受害者身份以及痛失爱女恨极攻心下必先行找出某个替死鬼暂平自身怨恨的江南首富,让秦云为难的,是这江南首富与北地绿林龙头的关系——八拜之交,铁胆兄弟,且不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旦有这大瓢把子作靠山,哪家官府在动他之前不先思想其中利害?
相较江墨毫无背景相连,这桩案子极可能如此变作无头冤案。
然,怎能让他死!?
不论感情,毕竟四人是共同长大的兄弟,同时于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一桩冤案化作实情。
不见安静迹象,江墨依旧说个不停。
皱皱眉,被江墨吵得无法安心细想,秦云冷道:“先押入大牢,择日候审。”
被拉下,江墨仍在哇哇大叫,“好你个秦云,原来就是你陷害本少爷,你给我记住……”再挨一拳一脚,这才渐渐消了声去。
☆☆☆
本不该秦云负责的案子,硬生生叫他接了过。
凭秦云在衙门官府的地位与震慑力,他的决定,任哪位地方官老爷都要三思。
唯唯诺诺听着说理,官老爷答应——首富同意便不反对。
“大人,秦云与江墨是为旧识,以秦云人头作保,江墨并非此案真凶。其间冤情我会查明,请大人宽限时日,三月内若秦云擒不得真凶,愿与疑犯一同领罪,届时听凭大人发落。”
故,不卑不亢,冷冷淡淡,秦云对江南首富道出如上誓言。
首富沉吟许久。
犹豫。
倘如今换作任何一人,怕这钻入牛角尖儿的首富都不肯听,难就难在,作此要求的是秦云。
那首富对秦云,始怀一份感激。之前七门贼寇联盟劫镖,秦云帮他追回黄金十万、分毫未取;他对他,有的是感激、是彻底的赏识,承诺过,若他要求,自己必当尽力。
“好。”终于首肯,“……三月便三月。”
“大人。”再道:“三月内,请容我带疑犯一同追查,毕竟冤案,若真凶前来杀人灭口,疑犯不谙武学,秦云恐有闪失。同时,也算监视看管。”
凝视,沉默后再度答允,
“行,我便信你。”
☆☆☆
江墨坐了三日牢,也生生抱怨了三日。
舞文弄墨、浸泡温柔乡、天生风流潇洒大少爷的他,何时受过这般下等待遇。
怨环境阴暗,怨四壁森冷,怨居住肮脏,怨食不精细,怨无美女可看,怨无文人雅士谈天说地、对弈琴棋……啰啰嗦嗦一堆抱怨,偏偏看守的狱卒接到上头传令——不得对此疑犯刑罚加身,不得打骂侮辱,尽可能有求必应。弄得满肚埋怨不得鸣申,只好拿其他犯人出气。
故此,当听闻神捕大人亲自提取疑犯的消息,那狱卒简直要感激涕零烧香拜神总算送走一个瘟疫了。
孤鸾曲外传1
对照账簿手拨算盘慢慢地核对着一天的收入,这种不曾改变的日日重复仍然让年迈的掌柜露出了满足的笑意。
摸着一锭白花花的银子,老掌柜抬眼望了望门外阴沉的天色,就要下雨了,是一场暴雨。他想着。眼光转到了那两扇开始在风中摇晃的木门。
这么晚了,又是这种天气,像他这样的小店,应该不会再来什么客人住店了吧?
想想,老掌柜于是放下手中的银子,移动脚步朝门口走去。
待会儿风还会更大的,现在不插上门闩,作些准备,等狂风大雨一来,关店就变得麻烦多了。他已经是老骨头一把,可不愿再像个小伙子似的在暴雨里折腾。
走到门边,老掌柜缓缓将手伸向门环,忽然顿了一下,远远的马蹄声从街口传来。忍不住,他探出头去,微微眯起双眼在昏暗的天色中寻找声音的来源。
只见长街远处,一匹白马疾驰而来,马蹄在青石小道上激起一路烟尘、也留下一串得得的声响。
老掌柜不禁停住了动作,怔怔地望着街口。那匹白马就像一道闪电劈下,眨眼前还在遥远天际,眨眼后竟来到眼前。而所谓之眼前,正是他自己的眼前。
马上之人猛一扯缰绳,白马咴叫一声,生生在老人面前停住。
“掌柜,请问还有上等客房么,我们要两间。”止住马的同时,白马上那名冰冷的黑衣年轻人发问道。
“啊……”视线相交的瞬间,掌柜涌上一股极度的茫然,口中的话就那样哽在喉中。
“掌柜?”
“啊……”再度的呼唤拉回他的神智,发觉到自己这么个老头子竟看两个年轻人看到呆了,他有些尴尬地道:“二位客官若要住店,能不能挤一下,小店只剩一间客房了。”
黑衣人闻言皱皱眉,“普通的也可以,不能再有一间么?”
“真是对不住二位,小店规模实在不大,今晚就只余一间了。”老人抱歉地说道。
“那……”黑衣年轻人黑亮的眼眸顿时闪过一丝困窘,对身前的白衫男子呐道:“还要找下一间客栈么?”
白衫男子笑了,那笑容就像春天的和风,令人不自觉时已触到融融暖意。
“掌柜先生,那间房我们要了,麻烦您带我们上去。”
“……雪!”黑衣青年似要反对,白衫男子不紧不慢地轻声截上他的话,“遥,你就这么讨厌和我一间?”
“你……”面上的寒冰般在刹那融化,闻言,他低下头,声音小到连身边的人都听得困难,“你明知道不是……”
荡漾唇角的清浅弧度仿佛加深了些,白衫男子对老掌柜道:“掌柜先生,麻烦您,客房我们要了。”
******
谢过掌柜,掩上房门,萧怜雪在床边坐下,遥夜先是茫然站立,随后发现到油灯的晦暗而走到桌前。
拨亮灯芯,回首,刹那怔住。
烛光下,那如雪般清冷高洁的人竟染上了一层无比的柔和,增加了一丝人间的味道。却,更美,更令人无法转移视线。
那人微笑凝视,遥夜顿感到胸腔内一颗心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很快,这股跳动产生的震荡波及全身,连头脑同样无法避免。不知他的脸是否也红了,只是觉得有些微微的热。
想知道,他们之间究竟算什么。
自那日雪山顶毁剑以来,他们便行走于市,游赏于名胜山川。虽说只要能与萧怜雪在一起,森罗大殿也如同蓬莱仙境。但是,心底那个疑问始终挥之不去,他想知道,萧怜雪究竟当他是什么?
他爱他,对他长久以来抱持的情感,并非单纯的尊重敬爱,而是深深的痴爱贪恋。但是萧怜雪对他的感情呢,长辈对晚辈?兄弟之间?师徒之情?尽管他就在自己身旁,尽管他已允他今生为伴,但他依旧猜不透他的心,看不透他真实的想法。
他从未对自己说过那个字。
近在咫尺,遥夜却依然迷茫。
他是抱持同样的感情看待自己的么?他也会想自己曾想做的事情么?自己还是他眼中的那个永远的孩子么?
遥夜不知道。
所以,下意识地每夜与他分开,唯恐控制不住自身欲望伤害到他。
他并非孩子,他并非七年前那个很多事都不懂的少年!那人究竟懂不懂,孩子也会长大,长大了的孩子就不再单纯了啊!长大的孩子就不再是孩子了啊!
“遥,过来。”墨瞳带笑,那人招呼他。
告诉自己绝不能过去,脚却不听指令地朝他移动,当大脑终于察觉到身体的不对劲,他已坐至床边,与那人对视。
“想什么呢?”
“我……”深深吸一口气,拼命告诉自己绝不能冲动昏头,然而咫尺的思念却又蚀骨般地侵吞着他,看着面前之人,思绪如海,情感如潮,一波一波不住向自己浸来,直至从头到脚地吞没。
欲望在混沌中战胜了理智。痴痴地,朝着面前的柔软靠近;缓缓地,贴上他的唇——片刻,遥夜惊起,身子倏然向后退去。
“我——抱歉……”完了,自己终究还是做了这种事,那,会不会————
“我……那个……我不是,我没有……”慌慌张张地解释,绞尽脑汁却发现终究学不会辩驳,大脑在紧张下逐渐空白……直到,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堵住了他即将出口的一切解释与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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