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心情见郭守业,下班之前她已离开公司,迳自叫的士回家。
那种由心底发出的不安愈扩愈大,莫名其妙的令她坐臥不定,甚至烦躁。
***
深夜的门铃令她心惊肉跳,又发生了什么事?首先她觉得与君杰有关。
满脸頹丧的蝶儿站在门边。
「能否收留我一夜?」她还有心情讲笑。
把蝶儿带进臥室,只怔怔地望看她,甚至不敢问什么事。
蝶儿摇摇头苦笑,点燃一枝烟。她已经很久不抽烟,至少在亦俊、君杰面前不。
「蝶儿」她轻轻叫。
「我也不知道怎么弄成这样,实在无法忍受家中的气氛,我快疯了。」蝶儿发洩似的。「我宁愿他大吵大骂,我最怕沉默无言,到底我错在哪里?死也有个理由才甘心。」
「有那么严重吗?」
「我甚至怀疑我们曾有的感情。」
「不能这样,你们是令人羨慕的一对,你们的感情谁都看得到﹗」
「看得到?我感觉到的只有冰冷。」
「他--君杰没有解释?」
「他回家就不说话,一句也不说,想活活闷死我。我只不过酒醉一次--」
「酒醉?」
「心情不好,阿文陪我喝酒,当时他没生气,大概事后想想就气起来。」
「妒忌?」亦俊说。蝶儿呆怔一下,她没想到这点。「会吗?妒忌阿文?」她叫。「他是我波士。」
「男人若钻牛角尖是没道理可讲的。」亦俊透一口气,笑起来。她以为找到了原因,找到根由。「试试解释,君杰吃软不吃硬。」
「我不知道。」蝶儿心动。「他不至于怀疑我和阿文吧?天大笑话。」
「休息吧﹗明天解释完就没事。」亦俊很乐观。「想不到君杰是个醋埕。」
「那我这样跑出来他会不会担心?」女人总是心软的。
「打个电话告诉他在我这儿。」
「不。他可能已经睡着。」蝶儿心中七上八下。「我走了他还睡得着。」
「我送你回家。」
「不不,总要让他吃点苦,居然对我这样没有信心。」蝶儿冷哼。「除了他,我还真没把其他男人看在眼里。」
「君杰是又优秀文好人,值得的。」
「郭守业不值得吗?」
「SOFARSOGOOD。不过--淡如开水。」
「还没放弃你伟大的爱情观?」
「与生俱来,放弃不了。」
「郭守业会不会是真命天子?」
「不知道。他若肯等十年,十年中我仍找不到我嚮往的,或者嫁他。」
「十年.」蝶儿作个昏倒的表情,倒在床上睡。「天大考验。」
***
早晨,蝶儿匆匆梳洗,赶去上班。一大堆工作等着她做,没有时间让她闹情绪。
公司大廈楼下,她看见等在那儿的君杰,他瞧粹零乱,鬍鬚都没剃。
他示意她上车,即使大堆工作等着她,还是柔顺的坐进车里。
她爱他,不想互相折磨。
汽车一溜烟冲上天桥,经过闹市,回到家里。他不由分说地捉紧她手臂上楼。
「你弄痛了我的手。」她叫。
他关上大门,整个人靠在门上喘息,全身都在轻微顶抖。「你到底想怎样?」他爆发。「离家出走并非解決办法。」
她呆怔住了。捉她回来就是质问?愤怒一下子湧上来,这算什么?「你想怎么解決,即管讲,不必大发脾气,没有人怕。」
君杰彷彿生气得脸都歪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指着她的手指震动不停。
「请律师也行,我奉陪到底。」她豁了出去,冷得连自己都害怕。
然后冲到大门欲出去。
君杰一把抱看她,死命地紧抱着不放。
「你还要发什么疯?」他狂叫。「你一定要把这个家拆散不可?」
蝶儿听得很清楚,她拆散这个家?是她或是他?怎么尽是恶人先告状?
她不再挣扎,整个人静止在他怀里。
她爱他,从没有想过「拆散」这个家,也许她任性些、放肆些,这不影响她对他的感情,这只是她的态度。
她聪明,懂得在适当的时候收敛。
「我做错了什么?」她平静地问。
「没有。」他犹豫一下。「我情绪不好。」
「没理由把所有怒气发洩在我身上。」
「我没有发脾气,我控制自己,我不出声,你为什么要离家一夜?叫人怎能放心?」
他是关心,是急切,不是发怒,也许--她错怪了他。
「我以为你不理我,」她眼睛湿了,心中已是一片温柔。「我只是去亦俊家住了一夜,你可以问她。」
他不再出声,夫妇两相拥一阵.芥蒂在拥抱中消散,只觉满是温馨。
他自然放心她到亦俊家住,是吧。
他们都没有上班,两个人在家「窝」了一整天,前嫌尽释,又恩爱得不得了。
「找亦俊一起吃晚餐。」她是想讨他欢喜。
「不」很勉强的声音。「不要阻人拍拖。」
「也好。我们去烛光晚餐?」她比较天真。
「留在家里,我弄牛排给你吃。」
她审视看他好一阵子。
「你变了,你开始不喜欢外出。」
「不,也许只是这一阵子,」他颇作状地抚摸眉心,「以后再带你出去。」
蝶儿很听话,在厨房里帮忙弄出一顿晚餐。平日她最怕做家事,今夜他兴致勃勃。
晚饭后她偷偷打电话给亦俊。
「雨过天睛。」她笑得好甜。
「原该如此。你们两都是好人。」
「没去拍拖?」
「没兴趣,下班就回家。」
「怎会如此?拍拖时我恨不得分分钟都看到他,你不正常。」
「随便你说,告诉君杰,我请他吃午筵的邀请依然有效。」
收线。蝶儿看见君杰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她突然觉得自己像小偷。「是亦俊。」她说。
***
君杰又站在亦俊办公室门口,那种「雨过天晴」的感觉真真实实在她心中流过。
「中午请你吃日本菜,十二点半在银座等你。」他看她一眼.然后垂看头说。
「一起去。」
「我在银座等你。」转身就走。
她摇头。三十岁的男人还彆扭得像孩子,大家都从公司出发,为什么不肯一起走?他们又不是真正吵过架。
银座的小桌子上,君杰已先她而在。他的视线有点闪缩,彷彿在逃避她似的。
「吃鱼生。懲罰你上次得罪我。」她笑。
他召来侍者,立刻照做。
「是不是还要送礼物陪罪?那我要一只水晶龟,LALIQUE的,置地广场有得卖。」她开玩笑。
「大的或小的那种?」他竟认真了。
「君杰,你失去了幽默感。」她叫。
脸上一抹不自然,迅速地看她一眼。
「我讨厌现在的自己。」
「因为妒忌?因为蝶儿酒醉?」
他呆怔,显然意外。
「不是因为这件事?」她极聪明。
他含糊以对,不承认也不否认。
「一直以为你是最有风度、修养、最好脾气、最有量度的男人,看来你也逃不过人类最大毛病:妒忌。」
「人类还没有进化到消滅劣根性的地步。」
「不过男人适当的妒忌是好事,至少令你爱的女人感到欣喜。」
他皱眉的神情一闪而逝。
她捕捉到了。
「不以为然?」立刻反问。
「不要总说那两个字.我不是那么小器的人,至少对蝶儿。」
「对什么人你才会小器?」顺口的一句。
「你。」彷彿挣扎了好久才吐出的一个字。
亦俊吓得心脏猛跳,整个人几乎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但是,莫名其妙的强烈喜悦和感动亦从心底升起,能令君杰小器,能令君杰妒忌的人原来是她。
「你开玩笑。」她眼中有泪,紧紧地盯看他。
他抬起头,把今天从未正视她的视线停在她脸上,定定的凝望着。
「我骗过你吗?」一本正经的。
突然间,两个人都沉默下来,避开互相的视线,大家全神貫注的对着那大碟鱼生。
一丝从未有过的微妙感觉在心底升起,这感觉令两个人之间变得极不自然。
原本他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讲,大家有默契似的都像在迴避。这午餐吃得出奇的快,两人回到公司立刻躲进办公室,一句话也不讲。
亦俊猛烈的心跳到现在才稍稍平复,那种一阵又一阵的无边喜悦一直包围着她。只不过君杰的一句话,令她心底从未动过的神经竟起了漣漪。
脑子里塞得满满的,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一碰就心甜,一碰就喜悦无限,温柔无限。什么事都做不来,思绪比光速还快似的飞越了整个宇宙,又回到她的心海里。
郭守业的电话在下班时打来。
「我在公司楼下等你。」无限深情的声音。
「不不不,」没经思索的。「今晚任何地方都不去,要赶回家,有重要事。」
「我送你回家。」
「好。立刻下楼。」
冲出办公室,飞快地瞄一眼君杰,他仍垂看头对看案头的文件。强烈的快乐湧上心头,.快步离开。她无心应付郭守业的任何话语,心中脑中已装得太满,满得容迹幌缕渌
任何人、任何事。她是那样的快乐满足。
「今天你遇到什么好事?」郭守业问。
「噓,那是秘密。」
「连我也不能知道。」
「说出来就不美了。」她笑靨如花,从来不曾那么美过。
「有这样的事?」.
「什么事也没有,只是心情好。」
「心情好也不肯跟我一起庆祝?」
「不是庆祝,要仔细的去想、去回忆。」
「到底什么事?」
「虚无瞟渺。」
「在跟我打哑謎?」他有最好的耐性。
「不要猜,也猜不到,让我保有小小秘密。」她嫣然一笑,轻快下车。「再见。」
「什么时侯再见?」他的声音和灵魂都追着出来。
「再通知你。」她的声音像音符般伴着她从楼下回到家里。
「这么早回来?」母亲意外。
「妈妈,我非常快乐。」抱着母亲打个转。「休息一阵,晚餐叫我。」
「什么事令你快乐?」
「不知道,正在寻覓。」她关上房门。
到底什么事呢?只为了君杰那句话?不可能不可能,心胸中的快乐都满溢出来,把她整个人都淹没,怎能只为一句话?
倒在床上,把整张脸埋在枕头中,这才发觉自己的脸颊竟是汤手。实在是什么事呢?竟令她忘情忘形至此?
晚餐桌上,只胡乱吃了小半碗饭,完全没有食欲,莫名其妙的就会笑起来。
「这么神秘,」母亲悄声问。「郭守业向你求婚了吗?」呆怔半晌,连声怪叫,胡说,胡说,关他什么事呢?发疯!
母亲只是微笑,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