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办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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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办教师-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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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朝灶房里跄去了。
待到将那只鸡拔了毛,开了膛,取了脏物挤了血、浑浑地炖进一只牛头大小的铁锅里去后,别元勋这才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卷来分散开两面个人抽着,说:“苟老师,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趁这会闲着没事。过一会鸡肉炖熟了,咱们还要集中精力喝酒呢。”
苟玉春这时反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了。怯怯地说:“别的倒没有什么,只是你刚才搞的那科学试验,猛一看上去有点像农村里——”
“农村里跳大神?”别元勋抢问了一句。
苟玉春连忙摆了摆手道:“这倒不全是,只是和我想像得科学试验不大一样罢了。”
别元勋一听,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眼泪珠子挂了半脸,刚吞进去一口烟也给呛了出来,弄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来。他好不容易才鼓捣顺了自己的那条受了害的气管,重重地在苟玉春肩上拍了一掌道:
“还说人苟玉春是个聪明人呢,却原来也是一个傻瓜蛋么。那本来就是些封建迷信么,怎么能说像封建迷信呢?我看你也不是一个直肠肚汉子,也爱拐着弯儿说屁话。我最见不得这种人了。”
苟玉春一听这话,彻底给愣了。忙问:“别老师,你不是也告诉我说这是科学试验么?难道你也不是直肠子,拐着弯儿说话么?“
别元勋一听又笑了。道:“这你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告诉你吧,我用封建迷信的办法,搞的是科学试验活动。你想想,那女生宿舍怎就能平白无故的进去个男人呢?再说即便进却了男人也不能光摸脸蛋不动手呀。这种事我听得多了,许多学校里都有这种传言。有的学校为了这事还组织教师彻夜为女生宿舍站岗放哨呢。其实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完全是那些女孩子的错觉,幻觉。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鬼神。别的不说只说鬼,你想想,从咱们之前,历朝历代死了多少辈子的人了。这些人如果都变成了鬼,那这个世界不成了鬼世界了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咱们人倒成稀罕动动物,说不定鬼还害怕咱们呢。”
苟玉春一听这话,便生出几分诧异,连忙问道:“你既然知道这些道理,又何必装神弄鬼地施法术封那门叫呢,难道这是故意逗那些孩子开心么?”
别元勋一下严肃起来,道:“这倒不是。我倒是诚心诚意地为这些孩子着想呢,你想想这些女孩子都是生在农家长在农家,除过上学只能在巴掌大的一个村子里转悠。他们接受的迷信思想比科学知识不知多了有多少倍。现在他们遇到这个事,全心里害怕的缘故。心里一害怕,在农村接受的那些封建迷信思想就抬着,脑子就混乱。脑子一混乱,什么古怪念头产和不出来呢。因此,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就不能简单地用科学知识去开导他们,而要用科学的方法去解除他们心里头的恐怖。而在这种情况下,遇到这样一些当事人,解决他们心里恐怖的最好方法就是顺着他们的思路跳神弄鬼。因为他们想念这个。你若不信就等着看,如果这宿舍里再闹什么进来男人的鬼事儿,就一五一十地打我的耳光。这就叫做用迷信办法进行的科学试验。这应该算作我多年研究的成果呢。”
一席话说得苟玉春痴呆呆地愣在那里,好半天不知该说个什么才好。正在这时,炊事员“醋里酸”一头撞了进来,嘴里连声喊道:“这下给攮深了,真正地攮深了,嫩南瓜上扎刀子,看得人怕怕的!”
两人连忙问出了什么事情,那“醋里酸”只管眯着眼睛笑嚷,硬晃说话儿。别元勋一下子急了,先是拧了“醋里酸”的胳膊硬逼他回答,后来竟许愿要请“醋里酸”喝酒吃鸡肉呢。那“醋里酸”才意意思思地说:“我也不知道,只听人说,朱文忠的女儿给咱熊付乡找拔开火罐来了。”说完便出门敲熄灭灯钟去了。
别元勋一听这话,立即仰倒了身子,懒懒地道:“我还当是出了什么大事呢,原来是熊十八弹起旧调来了。这有什么奇怪头,狗不吃屎还人吃屎呀!”说完伸了个懒腰道:“苟老师,你先忙着,让我去供销社担一瓶子酒回来,不然过一会人家该睡觉了。”说完便有腰没胯地出门去了。只留下苟玉春一个人在那灶房里呆着。恰好,老校长在院子里问“醋里酸”说:“看见苟玉春了没有,今天晚上该他去给朱老师陪房去了。”
苟玉春连忙冲出门去,道:“朱老师的女儿不是来了么,还用得上咱们去陪房?”
老校长笑了笑道:“人家要不要是一回事,我派不派又是另外一回事。你还是去看看吧。别忘了告诉朱老师,就说我派你来的,明白了吧!”
苟玉春正愣着,“醋里酸”腰拧了他一把道:“别装模作样了,你大概早想去陪人家朱教师的女儿睡觉了呢——”
苟玉春正想回报“醋里酸”一句,猛不防老校长火了。吼道:“还不快去,胡说些什么,真正是家败奴欺主,全没王法了!”
一句话说得那“醋里酸”立刻把舌头吐了二寸长,缩着脖子回灶房去了。苟玉春也再没敢答话,一路朝乡医院走去一边走,一边还诧异地想:这老校长还会发火呢,真是怪事儿。
乡医院座落在中学上面的山根下。靠山面河一排十几孔窑洞,除过几个住家的医生、护士宿舍外。其余的都算是病房了。这地方的老百姓缺钱,因此也就生得疲实了许多。一般的小病小灾是从不去看医生的,等到实在扛不住了,将病人或驴驮,或人抬送到这医院时,那病就不平常了。非动大手术,进大医院不可了。因此这个乡医院,小病没人来,大病又治不了,形同虚设。苟太春去时,绝大部分医护人员已经开始准备睡觉了,这些人的职业习惯就是讲究卫生,注意保养。有病人时给病人讲究,没病人时就只好给自己讲究了,因此都早睡早起,决不肯错乱了一点程序。苟玉春很快地就找到朱文忠住的那间病房,推门一看不觉吃了一惊。只见朱文忠和一个年轻女子正活泼得像叫驴驹子一般在屋里跳弹。一面跳弹一面唱着什么。而病床上却坐着一个光脊背的汉子,正用印着线字的雪白被子裹了下半身在那里鼓掌开心呢。苟玉春进去时,朱文忠父女并没有停止跳弹,只是那汉子扭头白了他一眼。这时苟玉春才看清楚这汉子竟真是新来的付乡长熊十八。
朱文忠和女儿朱存萍跳得那种舞蹈给称“踢场子”,这是一种十分道扬镳古老复杂的舞蹈。其意思大概是表现古代鲜卑游牧民族年轻夫妇讨生活的情景,后来久而久之便演化成一种纯粹的娱乐形式了。其中还揉进去一些民间的武术动作,不讲求别的,专讲个男儿雄壮,女儿优柔,阴阳相济,俯仰成趣的对称罢了。由于这种舞蹈在春节的身歌场上十分流行,因此大凡当地人都会踢踏那么两下子。朱文忠父女不知动了哪一根脑筋,会想出这样一种招数能逗得熊十八开心。只见那父女两人正扭到得意之处,唱到顺溜之时,一迎一合,煞是肉麻有趣。
朱文忠唱道:
“这是那里的小奴家,
脸儿好比那一朵花;
我有心上前捏一把,
又害怕奴家的她妈妈。
歌声刚落,朱存萍便细了嗓子唱道:
“奴家今年整十八,
倒坐着门槛正把鞋纳,
猛看见谁家他这猴大大,
扭嘴弄舌你为什么?
朱文忠一听,连忙道:
“谁家的女娃整十八,
红格丹丹嘴唇露白牙;
纳鞋就说你纳鞋的话,
稍眼眼看得我心发麻。
朱存萍正要接上去唱点什么,没防备熊十八一一口啐在地上道:“不要唱了。再唱我都有点忍不住了。以前上级部门多次指示要禁止民间的黄色小调,说那东西能毒化人的灵魂,涣散人的斗志,我还不相信呢。今天听你们这么一唱,我才算真正明白了。这东西果然厉害,像我这么革命意志坚定的人,听了都心里头五花六花拧麻花的。若让那些没有文化水平的农民听了,还了得?还不把乡里的社会风气糟蹋尽了才算出了怪呢!——存萍呀,快过来给我这边腰上再拔上一罐子,我怎觉得这里边痒得格蠕蠕的,想挠也找不到个地方挠,想拧也找不到个地方拧,硬是难受的没有办法呢。”
朱存萍一听此话,连忙碎步儿奔过去,揭了熊付乡长的被子正准备下手动作呢,猛不防被朱文忠抢在了前面,一把推开女儿,“啐儿”一声给手心里唾了一口唾沫,两面只手掌支替着磨搓几下,这才伸进熊付乡长的被窝里,十分谨慎地说:“是那儿痒呢?可不是中了寒风么?我常给朱存萍说,当一个乡长领导可不容易呢,什么时候也总是吃在人后,干在人前,吃别人不去吃的亏,受别人想不到的罪。倒头来还总有那些杂种子老百姓不理解,鸡蛋里剔骨头一股劲给领导寻事呢。熊付乡长呀,你可要注意身子骨呢,累出个病病灾灾了可让我们这些教育工作者怎么活呢。不是我故意说些好话让你听从来就是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力出当牛,事出冤家口。真正是十个做活的,还不如一个逼活的要紧呢。今天这倒是个茬茬,只要你能把那痒处说准了,靠我这拔火罐的技术,八成能治了你的痒痒病呢。”
正说着只听见“砰”一声,一只黑漆油亮的小磁罐儿“的溜溜”地从熊十八的被窝里滚了出来,沉腾腾地落在地上碎了。熊十八立刻皱起了眉头,显出一腔的不高兴来。臊得那朱文忠立刻红了大半个脸,咄咄呐呐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呢。只管将那破罐片儿反过来倒过去地往一块拼凑,仿佛要把那罐儿重新捏起来一样。多亏朱存萍机灵,一个箭步抢上前去,半握了拳头在那熊猫十八的肉肩上重重地捣了一拳,道:
“哟,你看我们这当老百姓的难不难,使出吃奶的劲儿侍候人还落了个这下场。这事不能干了,亏得现在还只打碎了一只火罐儿算不了什么大事,要是把熊付乡长治出个三灾六病来,还不要了我们的命吗?“
说完便佼性子用脚踢了那碎火罐片子一脚,伸手在熊十八的肩上又是一拳,道:“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走,咱们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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