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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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千女人-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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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话听得多了,秋千这才感觉到,自己那些盲目的诉说,除了换回了些廉价的同情或者嘲笑之外,原来根本与事无补。既打击不到她想要打击的人,自己胸中的那口恶气似乎也并未因此消减。秋千一下子灵醒多了。她就是诉说得再多,王小结依然毫发无损,说不定正在暗自得意哪。再一想王小结在电话中的语气,那哪儿是云淡气爽啊?分明是一种胜券在握的笃定,和对自得的刻意抑制嘛。秋千仿佛看见了王小结的笑脸,写满了不为人知的愉悦与满足。王小结敢于如此猖狂,鲁闽就责无旁贷。这么一想,秋千连最后一点投鼠忌器的顾虑都没有了。秋千心说,好哇,你可以去法院,告我私吞家产。我就可以告你,告你们欺诈老人,告你们狼心狗肺,告你们是不肖之子!

秋千的夜晚变得忙碌起来。她每天伏案灯下,把上告儿子媳妇不孝的材料,整得越来越详实,越来越厚重。一个含辛茹苦把继子培养成材、却受到污辱与伤害的继母的形象,在秋千的笔下也越来越清晰起来。秋千做这一切的时候,始终瞒着海鸥。惟一不瞒也不须隐瞒的,就是赵守戟了。赵守戟当了那么些年的派出所长,哪里不晓得“清官难断家务事”的道理?既然家务事,连清官都难以判定,既然他赵守戟连这个清官都不愿意当,他倒不如拿出这么些年的办事经验来,帮助秋千把这个状给告实喽。在他看来,董鲁闽和赵小三都是一样的,都是姑且叫秋千一声“妈”罢了。搬开了董鲁闽,秋千的啥啥还不都是赵小三的?

秋千的告状信,用的是复写纸,一式抄了十来份,其中一份留底,其余的,如天女散花一般,飞向了市委组织部、纪委、报社、电台、电视台、妇联以及王小结的主管单位。鲁闽时任组织部信息调研科的科长,刚刚通过提拔副部长的考察。秋千的告状信一到,连部长也摇头叹息了。部长委托纪委书记,找鲁闽谈话,意思很明确,只要鲁闽能够阻止秋千继续写告状信,平静一段时期,鲁闽的任命仍会如期下达。鲁闽头都大了。他看到了那封告状信,厚厚的,证据确凿的,大义凛然的,把鲁闽和王小结骂了个狗血淋头。

鲁闽打算服输。无论如何,自己是有想不周全的地方。至于王小结,做得也确实过分了。鲁闽会回到集圩去,当面向秋千请罪,恳求秋千的宽大与包容。他了解秋千,他知道,秋千一定会说上一大堆难听的话,但最终也一定会原谅他,放弃告状,委曲求全。鲁闽还是晚了一步。秋千寄到报社的告状信,报社略有删节,就全文刊登在“××通讯”上。这本白纸黑字的“××通讯”,就相当于这个市的内部大参考,总是率先摆放在市主要领导的办公桌上。这一下,给了鲁闽以当头一棒,连组织部长也措手不及。副部长的任命是不可能了。领导们研究来研究去,想到鲁闽是从企业里成长起来的,正好市里刚刚成立了第一家中外合资的家电企业。领导爱才,惋惜之余,一手安排鲁闽,出任了这家合资企业的董事长兼总经理。

王小结那里呢,本来夫贵妻荣的,刚刚休完产假上班,很快就被任命为厂工会的副主席,专管离退休干部和工人那一块儿。这会儿,秋千的告状信寄到了局里,局里又将那信转到了厂里。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王小结连自己的婆婆都不孝敬,如何能孝敬离退休了的老干部老工人们?王小结的后背上,就此落满了问号,出来进去的,连脊梁骨都发硬僵直。王小结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本来她最腻烦和那些“半截棺材们”打交道了,此刻偏偏拿出一副全心全意的样子来,登门走访,问医送药,组织老同志们外出旅行,参加各类文娱活动和比赛,把个老同志们乐得无可无不可的,都夸这闺女会来事儿。

王小结有效地消除了跟在身后的负面影响,照样儿是领导眼中的红人。她原本有充足的理由,为自己的努力骄傲。但是鲁闽的遭遇,到底还是激怒了她。在王小结眼里,鲁闽天生就是当官的料。在学校时,每次选拔班干部,鲁闽总是全班得票最多的。王小结呢,上一辈是工人,再上一辈,是城市贫民;再往上上一辈推呢,就是苏北盐碱地里的泥腿子了。这里不是深圳。在人们的观念里,做官,仍是通向荣华富贵的惟一途径。如今,因为秋千那封该死的信,鲁闽光明的前程泡了汤。王小结越想越恨得慌。当着有苦难言的鲁闽,王小结咬牙切齿地说,早早晚晚,我会要了那个老娘们的命!

《秋千女人》第十一章(10)

王小结当然不敢杀人放火。因此,除却秋千自然消亡,她也要不了老娘们的命。但是,因为思维方式的相近,王小结也最了解秋千的软肋在哪里。没过多久,王小结以给公公扫墓为名,请了几天假,再一次回到董亦剑远在鲁南的老家,征得三叔和小舅的同意(三叔和小舅敢不同意吗?),将鲁闽亲生母亲的骨殖,迁进了董家老陵,与董亦剑合葬在一起,并以自己和鲁闽的名义,在墓前立了一块大石碑,刻有“父母亲大人”的名讳。因为那墓修得太大太高,石碑也过于显眼,远远超出了祖辈的规格。三叔几次想不通,欲和王小结论个理儿,终究还是忍下了。那个小姑奶奶,他惹不起,躲得起。

王小结得胜回朝,终觉是锦衣夜行,心理不能平衡。她先打电话告诉了海鸥。海鸥一开始还以为是件好事儿,难得王小结如此有心。再仔细一听,不对了。海鸥的心,冷冷得直往外冒凉气儿,心说,王小结这种女人,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毒?!海鸥将这一消息封存着,丝毫不肯透露给秋千。但是,王小结岂是善罢甘休之人?她见秋千那一头,迟迟没有反应,就晓得海鸥没有如她所愿,将修墓的消息传达给秋千。看来,又得自个儿亲自出马了。

苏秋千吗?俺是王小结呀。秋千一听那股酸酸的语调,立马又像一只遇到了危险的刺猬,乍起了满身的刺。王小结这般指名道姓的,秋千完全可以扔掉话筒就算。但是,出于对危险的防范和女人天性中的好奇,秋千还是想知道,王小结到底想说些什么。秋千也就很不客气地说,是我。王小结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王小结居然轻声笑了,如同一只抓住了老鼠的猫,不逗弄它个七窍生烟、三魂升天,是绝不轻易下口的:俺最近又回老家去啦。秋千没好气地接话:也不找面墙撞死算了,还有脸回去?!王小结不羞不恼,自顾自地说下去:俺这次回去,可是做了一件大事儿。俺把俺公公跟俺婆婆合葬了,还给他们修了水泥墓、立了碑呢。秋千惊异道,难得你能有这份孝心……这句话还没等说完,秋千“嗷”地一声,立马什么都明白了,顿时觉得眼前一黑,使劲扶住了桌子,这才没有倒下去。话筒早已脱手而出,挂在那儿兀自晃荡着。只听王小结阴冷的声音,还从那儿源源不绝地飘散开来:苏秋千你听见了吗?算你猜对喽,俺就是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秋千女人》第十二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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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千再一次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孤苦与无助。

本来以为,只要海鸥那个倔种也离开了家,这个家就会彻底平静下来,秋千和赵守戟也能过上安生的日子。秋千不明白,安生的日子,并不是想过就能过得上的,关键要看是跟谁过,怎么个过法儿。跟一个不安生的男人在一起,正因为家中没有了倔种,没有了眼中钉肉中刺,那不安生的男人就没了顾忌与畏惧,那不安生只会更加变本加厉。

赵守戟就是如此这般变本加厉的。海燕离得远,对他这个角色,避之还惟恐不及。鲁闽两口子呢,已经不再登门了。剩下的一个海鸥,如今也被发配到了单位宿舍里。赵守戟还怕什么呢?房门一关,他不再是当年那个似乎是“嫁”给了秋千的没底气的男人了,现在,他就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他就是大王。他可以让这个叫秋千的女人欲死欲仙,也可以让她求生不成,求死不能。

赵守戟的酒瘾也骤然变大。过去是一天喝两顿的,现在成了一天三顿酒,饭可以不吃,酒绝不能不喝。每天早晨一睁眼,就顺手从床底下捞上酒瓶子来,嘴对着嘴就灌上一大口。如果兴致好,就再去秋千身上,胡乱揉搓发泄一回。反之,就伸个懒腰儿,然后骂骂咧咧地起床。再看床上的那个女人,怎么看,也找不出当年小镇第一夫人的影子了。从前他须仰头而视的这个女人,如今,还不是惟他的马首是瞻?就看她对待海燕、鲁闽和海鸥的方式上,赵守戟就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个女人的耳根子太软,大脑太混沌,又毫无条理和心机。事实是,秋千样样都遂了赵守戟的愿,赵守戟却越来越看轻了这个女人。他以前是怎样对待自家那个乡下老婆的,现在,他就会怎样对待秋千了。

赵守戟的轻视,开始还仅限于家里。偶尔有男同事登门的时候,赵守戟不是摔盆子砸碗,就是指鸡骂狗,一刻也不消停,直到秋千脸上挂不住,来人也如坐针毡,自行告退而去。秋千对赵守戟的这一套小人伎俩十分反感,正待分辩两句,不料赵守戟的巴掌,比秋千的语速更快地来到,打得秋千眼前金花四溅,连杀了他的心都有。渐渐地,赵守戟连秋千为男病人下针,也不允许了。反正只要派出所里无事,赵守戟就摇摇晃晃地穿过大街,往半山坡的植物园里来。只要看见秋千又在为哪个男病人下针、灸疗,他会不问三七二十一,几步就跨进去,往秋千身后头一站,常常就把秋千吓个哆嗦。

如果秋千运气再不好一点儿,正被赵守戟碰上,在和哪个男同事男领导说笑,那么,赵守戟会尽量平静了一张脸,把秋千从班上叫回家。只要回到了家里,秋千不是得饱受一顿皮肉之苦,就是要承受一番赵守戟非人的蹂躏。赵守戟一边动作着,那张喷吐酒臭的大嘴,在秋千的身上四处逡巡、咬啮,一边有理有据有节奏地自语:娶妻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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