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事情的发展很难如人意，背离了他的期望，越走越远，最终导致这种让人不堪回忆的悲剧。别说自己的脸面，现在连自己的女儿的命都难保，气愤、悔恨、无奈的心情连日来翻江倒海地折磨着他，搅得他欲说难说，欲诉无处。他感觉到自己跌入了深渊，罪恶的深渊，无人可以原谅自己，自己造的罪自己受吧！
七
文成宇找李卫佳谈话的事，最终还是让小玫知道了。
那一次，小玫抽空从学校回来，到高山二中去看卫佳，却被李卫佳借口给学生辅导功课而将她支走。小玫对李卫佳的冷漠，心里感觉到酸楚楚的，但也说不出真正的原因，是卫佳真的很忙？还是另有隐情。见面时，卫佳欲言又止的神情，还有夹杂着一些不快，小玫都感觉到了！真的是自己来玩给卫佳带来了麻烦，惹人议论了？还是卫佳的心里另有了隐情。
以前，每次来玩，卫佳哥都是很高兴的，给她讲学生中发生的可笑事，给她谈鲁迅的文章，给她讲大学时的故事。虽说两人对爱情之类的话题尽量回避，从不谈及，但那种无拘无束海阔天空的谈话，从来没有中断过。卫佳的文科知识很渊博，历史知识，人物轶事，诗歌散文，文艺理论，讲起来滔滔不绝，娓娓动听，对小玫仿佛有许多许多的话要说。突然之间的急变，让小玫的心里好难过！
快放寒假的一个晚上，小玫背着家里人又去高山二中找卫佳。寒假快到了，卫佳恐怕也要回家去过年吧！从现在到下学期开学，将有一个月的时间无法见面，有些话，不问个清楚，小玫总觉得心里憋的慌，他想找卫佳问个明白，究竟在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前面就是卫佳住的宿舍楼。小玫从刻着校训的石碑前穿过去，已经看见了那幢小二楼。皑皑的白雪覆盖了楼顶，覆盖了楼前的花园、草地和小径，朱红的楼柱映衬在白雪中，有一种“红装素裹”的韵味！
小玫踏着雪，脚底下吱吱的响着，她看见卫佳宿舍亮着灯。一个身影罩在玻璃窗上，来回晃动。她静静地伫立在楼前，注视着窗户上的身影。这时，她的耳边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像一条长长的小溪在没有灰尘、没有嘈杂、没有纷扰的山林间静静地流出来的声音，啊！是她所喜爱、所盼望的琴声……
她站住了。那琴声是从卫佳的宿舍里飘出来的，是卫佳哥最喜欢拉的小提琴曲《梁祝》。徐缓、缠绵的琴声绕过楼道，和着寒冷的雪风向她飘来，在空中回荡，扣人心扉的节奏和哀婉的旋律，如泣，如诉，如梦，如诗，从容不迫地向人们讲述着东方一个古老的、生死不渝的故事。
人们常说，音乐是人类心灵的声音，这琴声里，分明融合了卫佳内心的感触！是对爱情的惋惜，还是对爱情的歌颂，抑或者是二者兼而有之。小玫以前也常听卫佳拉小提琴，《梁祝》她也听过几次，但今晚的琴声与以往不同，给人一种凄凉、冷落、孤独、无助的感觉！难道，卫佳心里真的有了说不出的苦衷吗？
小玫久久地站在楼前，为了不被人发现，她挪到一棵松树的旁边，眼睛一直盯着卫佳的宿舍。那琴声，往复循环，没有变换曲调，始终如一的响着，间或流露出不协调的音符，并没有影响主人的执着。小玫的眼睛湿润了，她本想去质问卫佳，究竟为什么要这样，但却无法向前移动，似乎这琴声已经把一切告诉了她！她不忍心去叩响那扇门，去打断那宁静的世界中的天籁之音。
小玫慢慢地从楼前退了回来，走过一片草地，走到校园中心的一个花坛上，站在亭子中，静静地谛听着那琴声。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自己。
空中又飘起了雪花，亭子、花坛、草地，都披上了一身轻柔的白纱。垂柳、国槐、柏树、扬树，叶子都早已落尽了，如今被白雪挂满了枝头，忽如一夜东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她想起古人的诗……
小玫知道，从父亲那里，什么真相都无法得到。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她跟卫佳哥来往。她一再表明，和卫佳哥并没有怎么样！越是这样，父亲越是阻挡。以前，父亲很是喜欢卫佳哥的。现在，那种和谐的气氛，悠然间不见了。难道父亲已经看出来她心中的秘密！怎么办？是承认，可她并没有跟卫佳哥挑明他们的关系，否认这一切，欺骗父母，也欺骗自己，父亲又会相信她吗？她想找个朋友诉说自己心中的苦闷，一时间，有找不到可以说句知心话的人。无奈，小玫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悄悄地抹着眼泪。她看见放在床头柜上的录音机，找到一盘有《梁祝》曲子的磁带，打开录音机，放了进去。舒缓、幽怨的声音出现了，像舒卷的轻纱，像幽咽的泉流，像春蚕倾吐着缠绵不尽的丝丝缕缕……
一个古老的、家喻户晓的故事，为什么会有如此巨大的魅力？它被改编成戏曲、电影，下里巴人，奔走相告；它被谱成乐章，阳春白雪，举国而和！人们并不关心历史上是否真的有一对梁山伯和祝英台，拨动人们的心弦的恰恰是活着的人们自己的感情，人类的子子孙孙啊，世世代代重复着常读常新的一部仅有一个字的书——情！
“小玫，你这是怎么了？一个人悄悄地在屋里抹眼泪。”小玫闻声抬起头，看到母亲站在自己身边，也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关切地问她：“出了什么事？这两天一回家，你就心魂不定地，是谁又惹你啦？”
“没怎么，我一个人在听音乐。”
“听个音乐难道还要流眼泪吗？到底有什么事你跟妈说。”
“我……”
小玫欲言又止，真不知怎么说起，是告诉母亲实话，还是说假话欺骗母亲。小玫似乎觉得无论怎么说，都没有意义，况且，说卫佳哥不理她的事，又怎么跟母亲说的清楚呢。
从近几天的观察，小玫发现母亲不会知道的太多，也不会到卫佳哥那里去说什么。母亲是个很善良的女性，又没有什么主意，只会随声附和父亲的意见。唯一能找卫佳哥的是父亲，一定是父亲去找过卫佳哥，并且说过什么。
“ 妈，”小玫想从母亲那里了解些内幕，就装做很无所谓的样子，问：“我爸是不是去二中找过卫佳哥？”
“早些时候，怕是都有两个月了吧，你爸说是办完事，顺便到二中看了一下卫佳，也没说有什么事。”不知就里的母亲如实地告诉小玫，“回来之后，你爸还说卫佳是个通情达理的孩子，很有前途的，说是等以后有机会，托人给卫佳调个工作。你是不是背着你爸又去找卫佳了？”
“没有，我在县城的大街上碰见卫佳哥，他好象有心事，对我也不太理睬。”
“小玫，你还没有毕业，老是去找卫佳，也不怕别人笑话。你爸也是为你好。”
“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到底怎么样才算是为我好？我和卫佳哥到底做错什么事了？值得你们这样？”
“唉……”小玫一句紧接一句的问话，倒把母亲问的无话可说，只好劝解小玫，“小玫，你爸有你爸的想法，你也不能全怪你爸呀！”
“我不理你们啦！”说着，自顾自的躺在床上，埋头听她的音乐。母亲坐在一旁愣愣地出神。
小玫从母亲那儿证实了她的猜测，也明白了卫佳哥对她冷漠的原因。她心里涌起一阵伤感，她始终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对卫佳哥有这样的看法。难道仅仅是因为卫佳哥家里穷的缘故吗？
录音机里仍在播放着小提琴协奏曲《梁祝》，小玫沉默不语，母亲想说什么，见小玫不理不睬，又不知说些什么好，娘儿俩就这样悄悄地对峙着，静听音乐在诉说千百年来让每个中国人都感叹的千古悲剧！
八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李卫佳几乎整夜没有合眼，头发乱蓬蓬地扎着，胡须爬满了两颊和下巴，眼里充满了血丝。已经是早晨八点了。李卫佳拿毛巾擦了把脸，人略感有些轻快。随即又拿起病人专用毛巾，淘洗了一下，拧干水，给小玫擦脸。
小玫仍在昏迷。根据大夫们的说法，小玫的病情在加重，昏迷已经越来越深了，生还的可能性极小。看上去，小玫的脸越发苍白，人也明显地瘦下去了，原来大大的眼睛略微下陷，嘴唇紫红紫红的，浮起一层干皮，裂开的地方一道一道的血印，两眼仍是紧闭着。
李卫佳坐在床前，望着小玫，内心的懊悔和愧疚，强烈地敲打着他的心灵。人的一生中，幸运的机会不多，如果抓不住，就会造成终生的遗憾。他深深地责怪自己，不是命运不公，不是没有缘分，一切的错，全在他自己，他也是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之一。
那次文成宇来找他谈话之后，李卫佳就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和矛盾之中。文成宇找他谈话的目的李卫佳很清楚，也很明白。明着是让他劝劝小玫，实际是告诉他不要对小玫有非分之想。文成宇不愿让李卫佳跟小玫来往的意思在他的谈话之中明显地表露出来。
文成宇走后，李卫佳觉得受到了极大的悔辱和伤害，他对文成宇的好感顿时消失殆尽，多年来素 然而成的崇敬之情荡然无存。这也使李卫佳明显地意识到，这些年来与小玫的交往，潜意识里有着朦胧的复杂的感情在里面，他与小玫，除了从小建立起来的类似兄妹之间的情感之外，分明还夹杂着男女之间的爱情。这么长时间，他和小玫都没有说破，其实都是在等待而已。文成宇的来访，捅破了这层纸，使得他和小玫之间的感情问题明晰起来，李卫佳清楚地意识到，他对小玫的爱恋之情，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是那么的强烈。
李卫佳平静的生活，从此被打乱。以前，他没有过多地仔细地对自己的事业、爱情想过什么，只是认真地学习，教书而已。而现在，他不想也得想，不思也得思。李卫佳深深地意识到，自己最大的弱点，就是遇事优柔寡断，忧郁不决。面对社会，面对小玫，面对文成宇的谈话，他不知该怎么办？从这些年的社会生活里，他感悟到社会的复杂多变，人情的冷暖背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