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里说:“我渴死也比憋死强,是再也不要上厕所了!”
子牙大笑:“橙子,还是你有交际能力嘛。”
他抓紧了我的手,又一次钻进了拥挤的过道。我喜欢子牙手心的汗水,潮湿的感觉,带着几分甜腻气息。
火车别停,求你别停,我怕你一停,一切都会改变。
2
说说人生观吧。
诚然,这是个凝重的话题。有人是为了钱,为了权,也有人为了爱。爱分许多种,大爱或者小爱。我是那种追求小爱的人,所以胸无大志。
而钱和权,有致命的打击和摧毁的力度,也能成全我们的欲望。
火车上的我们没钱,应该说没多余的钱。穷人和富人的区别在于,穷人的钱算得很紧凑,一分一毫都可能联系着生存。富人有剩余资产,可以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而不用为衣食住行担忧。
我的皮夹里有5000块钱,裤兜里有20块零钱,这是子牙和我的全部身家。聘用子牙的那家杂志社,需要他先交3000块的工作保证金。还有2000块,用来支付房租以及填充我们的肚子。子牙不是一去上班就能领取薪水的,他那本小说的稿费也要几个月后才能拿到。
皮夹很廉价,我把它放到背包里,又把背包搂在胸口,或者放在双腿。这样一来,谁都看得出,我的背包里装着贵重的东西。可当时的我只是觉得那些钱比我的命重要,对子牙而言,这5000块是他敢闯荡北京的勇气。我要做的是护住他的勇气,如此而已。
对座的新婚夫妻买了盒饭在吃,餐车在我们面前做了少顷停留,子牙摇着头:“不,我们不买。”
吃饭的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到来,但是子牙和我除了吃方便面就是啃咬饼干。为了减少上厕所的次数,我连方便面都不敢吃了,一味啃饼干,不愿意喝水。
香气四溢的盒饭挑逗着我们的胃,白米饭上覆盖着绿绿黄黄的素菜,大概是青菜豆芽之类,另外还有油光发亮的红烧肉块。我听到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转过脸去看窗外。接下来,我听到了子牙肚子里发出的轰鸣声,方便面和饼干总是那么容易消化的。
我们都饿了,我们又饿了。
餐车再次经过我们面前,列车员亲切地微笑着。
我轻声说着:“小姐,我想买份盒饭。”
子牙抓紧了我的手,冲我摇头,提醒我不要乱花钱,我放开了喉咙:“小姐,我想买份盒饭。”
“好咧,一份10块,味道错不了!”列车员顺手递过盒饭。
我掏出裤兜里的20块钱,抽出一张10块的放到她手上。
我把盒饭放到子牙手上:“你吃吧。”
“不,橙子……咱们不该买盒饭。”子牙别扭地低下脑袋,活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就买一次,好吗?再没下次了。”
“我……对不起你,橙子,我对不起你。”他俯在我身上,久久不肯起来。
等我们决定一起吃掉那份盒饭的时候,它早就冷了。青菜和豆芽都无精打采的,红烧肉块也结起了白色油粒。子牙把米饭和菜一口一口喂到我嘴里,我的泪水就那样流下。
“没出息,有的吃还哭。”他笑着说。
“你也吃……”
我拿过勺子给他喂饭菜,他慢慢咀嚼着:“其实没什么好吃的呀,方便面和饼干比这卫生多了。”
第31节:瘟疫在蔓延(3)
“对,下次我再也不买了,再也不了。”
“这就乖了,不许再乱花钱哦。”
夜晚,火车上看不到窗外的景色了,唯有漆黑一片。子牙拿厚衣服包住我,揉着我的腰背,怕坐太久了,我会淤血。我沉沉睡去,安稳而踏实。睡梦中,感觉到子牙的存在,他不曾离开。我们应该可以在一起,过去,现在和未来,我们都应该在一起。
我第一眼看到的北京的天空是蔚蓝色的,连云朵都很干净。天高高的,空气虽则浑浊不堪,但是有热闹的气息。但是,我感觉到了压力,以及来自四面八方的特殊的味道。想到了瘟疫,要是在人群里散发病毒,那该是如何的难以收场。貌似一场流感,又没有任何的药物能够控制。我们携带着病毒,东奔西走,颠沛流离。
我们下了火车,奔向出站口,很多的人,大家拼命往前走。一个女人下了火车,在站台看到她的男朋友。然后,他们在汹涌的人流里接吻,旁若无人。我示意子牙看那对热烈的情侣,子牙只是转了一下头,笑了笑。
要是有天我们分离再团聚,子牙,你会那么热烈地亲吻我吗?我会的,起码我会。子牙,我一定会。
但我没把心里想的说出口,也笑了笑。
“橙子,等下你注意看啊,来接我的那帮哥们会举块牌子的,上面写着我的名字。”
“哦。”我心不在焉地答应着,护着我的背包。
快出站了,我看了一块牌子,上面赫然写着:欢迎子牙携夫人来京!
我“吃吃”笑着:“子牙,子牙,你快看。”
3
那天,我认识了小赖、烟鬼和风声,他们是子牙的好朋友。
举着牌子的是小赖,他理了光头,眼睛细长,鼻子很小,嘴巴却大得出奇。他的两边站着烟鬼和风声,烟鬼很瘦,风声却很胖。子牙把行李放到地上,和他们一一拥抱。
“来,介绍下,这就是我的夫人林子夜。”子牙指着我,我不安地站在一边,紧抱着背包。
他们三个报了自己的姓名,小赖要和我握手。
“我是小赖,小赖的小,小赖的赖。”
“是赖皮的赖吧。”子牙在旁边笑起来。
烟鬼一个劲地抽烟,风声阴沉着脸,似笑非笑。
“子夜,你上贼船了,子牙根本不是什么好玩意。你现在还来得及啦,快跟了我吧。”小赖抢过烟鬼手里的烟,妄自抽起来。
烟鬼无奈地掏出烟盒,已经空了。
子牙对我说:“橙子,给我100块钱,我去买点烟。”
我打开背包,一阵的心慌,无法抽出我的手。我索性把背包摊到地上,又把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没有,还是没有找到皮夹。
子牙蹲到我身边:“丢了吗?钱都丢了吗?”
我失声痛哭起来:“丢了,丢了,我把皮夹弄丢了。”
5000块钱,支撑着子牙来北京的勇气,顷刻间消失不见。
“身份证呢?身份证还在吗?”风声关切地问着。
幸好身份证都放在背包的隔层里,而没有放在皮夹。可是,我宁可丢的是证件,我不要丢钱。
子牙站起来,一脚踢飞我的背包:“笨蛋,你就是个笨蛋!”
小赖和烟鬼拉住子牙,阻止他过激的行为和言语。风声挪动着肥胖的身体去给我捡背包,我却没有再哭了。
我也站起来,慢慢地走向子牙:“对不起……我……”
子牙一挥手:“好了,咱们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风声说:“你们暂时住到我那,走一步是一步啦。钱的事情……虽然我们也没钱,但是还能凑些钱给你们的……”
小赖和烟鬼点头称是。
我们转了两次公车,坐了地铁,走了一段路,终于到了风声租住的房子。这是北京的郊区,5月伊始,初夏,但是空气里有滚烫的沙尘。路上,子牙始终不和我说一句话。我默默拎着背包,安静地走在他们中间。
我是子牙的爱人,我弄丢了我们赖以生存的钱,我错了。子牙应该对我发脾气的,我也必须去承受。我一定要用自己的能力挣到一笔钱,5000块或者比这更多。
第32节:瘟疫在蔓延(4)
所以,当风声要我给他写假书时候,我答应地很爽快。我只问了一句:“可以挣够5000块吗?”
在风声简陋的平房里,我们吃了顿简单的晚餐。子牙喝了酒,醉得不清。我扶他到房子外面去呕吐,他一把抱住我:“橙子,我不该对你发脾气……可是我不对你发脾气,我又该找谁发呢?很委屈你,对不对?你要是觉得很委屈,你离开我吧。你回P城去,或者去任何地方,只要离开我就对了!”
“方子牙,你是个混蛋!你赶我走吗?你在赶我走!”
“我没能力照顾你……你看……我们根本不知道明天吃什么,住哪里。”
“不,”我用袖子擦拭着他呕吐完残余在嘴角的污物,“不,我要陪你吃苦。还记得吗?我对你说过的,我要为你出谋划策,我不希望你有任何的困惑。你应该是安心写作,什么都不用管的。我要为你煮饭洗衣、生儿育女、出谋划策!不就是钱吗?不就是5000块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我们一定挣很多很多……”
我扳下他的脑袋,亲吻着他的嘴角,嘴唇。瞬间,他仿佛清醒了过来,很用力地抱住我,回应我。他喃喃地说着:“我会给你很好的生活……我什么都不怕。谢谢你肯陪我吃苦……亲爱……”
晚上,我们蜷缩在风声的小床上,风声睡在更狭小的破沙发上。吃饭的时候,我才知道小赖和烟鬼过得更不容易,他们合租了一间地下室,没有窗,除了床铺外,没任何的家具。可是他们说,地下室很好,冬暖夏凉。
风声在沙发上艰难地翻动着身体,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和子牙一阵偷笑,但很快,我们就再也笑不出来。风声渐渐入睡了,开始打呼噜。
子牙紧贴着我的身体:“橙子,我们要好好活下去。”
?我想到了关于P城的年少回忆,我温暖的棉被和不温暖的家庭。我更紧地搂住子牙,我知道除了他,我已经一无所有。子牙摸索着我的背;悄悄解开了我的胸衣。我反手去阻止他的动作,并示意他沙发上躺着的风声。
子牙抓住我的手,把我压在身下:“橙子,我想要你。”
“你不累啊……”我极力放低声音,“被风声知道了,可怎么是好?多丢脸……”
“有什么可丢脸的,再说他睡得跟小猪一样,一定听不到的。”
没等我说话,子牙的嘴唇就顺着我的脖子一路吻了下去。细密的亲吻是清脆的鼓点,敲打着我身上的每一个敏感易碎的细胞,我扣紧了他的腰,把头埋在枕头里。
我们在北京的第一夜,忘却了疲惫的鱼水之欢,不肯屈服的性灵放纵。我们的口袋空空如也,缠绵在一张拥挤不堪的小床上,冀望着那个理想中的世界。我们一夜未睡,悄声盘算着未来。对,我们还是有未来的,没有钱,可是我们有手。有这样的手,可以写字,能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