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憔悴三年(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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憔悴三年(短篇集)-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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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也好,无论做什么,至要紧有决心,切莫半桶水,想吃咸鱼,莫怕口渴。

打烊了,灯光明灭三次,王永兆与黑衣女离去。

不是说要等她下班吗,可见不过是讲讲而已,你跟他去,就是你,她跟他去,也就是她,无所谓。

小芬丢下制服,换上便衣,离开酒吧。

第二天她穿上整齐的套装去见总经理。

两人谈了一会儿,他给她一份新的聘书,从此之后,她成为白领丽人新成员。

那位中年人说:“小芬,白天上班比较适合年轻女子。”

她温和有礼地答:“是。”

母亲头一个高兴,她松出一口气。

“吁,早些日子,都不知如何同亲友交待才好。”

“为什么要同他们解释。”

“谁像你,六亲不认?”

“咄,我才不用向任何人交待我的所作所为。”

“反正只有白天上班才是正经人。”

那么夜更警察呢?不过母亲也说得对,神秘的黑夜往往带来令人意想不到的危险。

酒吧的同事问:“客人找你,该怎么说?”

“我说转行了。”

这是真的,况且,谁会找她?她不过是酒吧的一个服务员,客人旨在酒,不在人。

上了楼,脱下制服,小芬适应得比她预料中好得多,只是嫌白天的交通太过挤逼。

她变成所有白天上班族其中一员。

每早八时半回到公司,摊开报纸,心中就奇怪,她从前的客人,特别是王永兆,不知醒来了没有,大抵还睡在柔软的席梦思上,身边不知躺着哪个美女,至于美女在早上看去还是否同昨夜一般美,完全是另外一个问题。

是,她没有忘记他。

可能他不知道,她仍在同一酒店做事,不过一早一夜,碰不上头。

她问过同事:“有没有人找我?”

同事摇摇头。

半年这样过去了。

小芬已属于白天。

一日上班,听见同事与人客在小会议室商谈请客之事。

“对不起,王先生,今年已完全订满。”

小芬轻轻拨电话给同事。

“要什么期?”

“要九月廿五日,是女方生日,同天订婚。”

“那天李炳基先生本来订了鸳鸯厅来庆祝钻婚,可是昨日好似取消了。”

“为什么?”

“他们打算到游艇上庆祝,只与我们订食物。”

“好极了。”

客人终于满意地离去。

她看到他,一怔,随即满面笑容地迎上去,他是王永兆,浪子终于找到了归宿。

她有许多话同他说,叙叙旧,问问好,他们真是老朋友了。

他与她打一个照脸,也十分客气地陪笑。

可是,很明显,他不认得她。

他已完全忘记她是谁,换过地方,变了时间,她又已除下制服,他哪里还记得她。

小芬连忙低头疾走,转返办公室。

半晌,抬起头,同自己笑了。


  









借人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选《憔悴三年》

朱家伦自从毕业後就在宇宙机构做事。

她为人沉静,低调,认为做人至要紧姿势好看,如果恶形恶状地追求一件事,那麽,赢了也等於输了。

从家伦的衣着打扮可以看出来,她平时穿的黑白灰三色,她整齐的发式,以及实事求是的作风,都显示出孤傲的性格。

在今日,这种品格并不曾受到普遍的欣赏。

在办公室中,总是那些戴大耳环,嘴里会哼一两支小调的女性受欢迎。

虽然家伦升得并不比别人慢,但倒底她要付出多三倍精力。

这倒还罢了,家伦遗憾的是她始终没有要好的男朋友。

能够叫一个男人手足无措地那般倾倒是难得的,女同事杨蓓莉便有为她神魂颠倒的男友。

他们准时管接管送,送糖送花送名贵手袋,简直像奴隶一般。

每个人都有天才,蓓莉控制男生的才华是叫人佩服的。

奇是奇在蓓莉乐意同家伦做朋友,一工实在太过南辕北辙,毫无冲突,俗云同行如敌国,她俩显然没有这种顾忌。

蓓莉常往家伦办公室跑,喜欢与她商量所谓大事。

今日中午,她探过头来,“家伦,又吃苹果当午餐?”

家伦笑着点头,“请进来。”

蓓莉坐下说:“给你看一件衣服。”

她打开一只大盒子,里边装着件黑色缎子晚服,一大半用累丝缝成,欧洲名贵牌。

她穿上一定既危险又好看。

“又是谁送的?”

“我自己买的。”

“大手笔。”

“上旧生联谊会去吃饭,这身打扮代表我三年来的成就。”

家伦笑笑。

“我带什麽样的男朋友去好?”

家伦替她出主意:“英俊、能干、富有,最好财经版上登过他的照片,一定可以叫你旧同学刮目相看。”

“对!”蓓莉完全赞成。

她捧着盒子出去了。

另一位同事麦玉成进来,看着蓓莉背影,喃喃道:“肤浅。”

家伦听见,轻轻答:“我才不会那样说。”

“还说不是?”

“蓓莉头脑最清醒不过。”

“她有脑吗?”

“有,怎麽没有,比你我发达得多了,她完全知道要的是什麽,一直朝着这条路走,很快就会成功。”

“靠男人?”

“那也是一种办法。”

“家伦,我以为你会看不起这种人。”

家伦笑,“河水不犯井水,我从来不敢看不起任何人。”

麦玉成嗤一声笑,“对,家伦,我决定与王熹订婚。”

“恭喜你,玉成,那是个好人。”

玉成叹口气,“光是好人,说服力不强。”

“谁说的?对你不好,身家亿万,貌至英俊又有何用。”

“家伦,你思想如此通明,照说,没有道理找不到男朋友。”

家伦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知己?”

“对不起,也许你收藏得好,我们没看见。”

麦玉成离去。

家伦低下头,她是真的没有亲密男友。

最可怕是那种星期天聚会,所有长辈都欢聚一堂,一见家伦,都殷殷垂询:“家伦,找到对象没有?”家伦巴不得找个地洞钻。

发誓找到那个人之後也不会带他到那种场合去。

几位太太一边打麻将一边笑谄,“家伦的眼角高,要好好地挑选是不是。”

真是寂寞。

过了三十岁就好了,大家忌讳,也就不会再问这件事。

也许应该改一改作风。头发留长,梳蓬松点,像刚自床上起来,又可以随时回到床上去,红唇、眯眯眼,衣服彩艳,领口稍微大一点……

可是,姿态那样难看,赢了也等於输了。

就在那个月下旬,家伦的母亲进医院做例行身体检查,发觉胸口有硬块。

经过化验,证实是癌。

家伦至为震惊。

朱太太反而要调过头来安慰她。

“这也不是绝症了,可以医得好。”

家伦伏在母亲身上,伤心欲绝。

“因因,我只想看到你成家立室。”

家伦泪如雨下。

“你若有要好的朋友,带来我看看。”

家伦只得唯唯诺诺。

真是个难题。

她没精打采,同杨蓓莉诉苦:“说不定是母亲最後愿望。”

“我借个人给你。”

“什么?”

“借一位小生用一用。”

“这不太好吧。”

“没关系,反正现在男女之间十分儿嬉,三两次约会之後从此不见也很普通。”

“那人是谁?”

“不过是做一场戏,我给你介绍一个演员吧。”

“有如此人才?”家伦骇笑。

蓓莉拍胸口,“包在我身上。”

幸亏从来没有小窥过杨蓓莉。

“是要酬劳的吧。”

蓓莉说:“别市侩,帮朋友,极应该。”

家伦放下心来。

隔了一天,在咖啡室里,杨蓓莉把言伟兴介绍给她。

“伟兴懂得怎么做。”

她有事,先走一步。

家伦逼切同小言说:“蓓莉都告诉你了?我还需要补充什麽吗?”

“不用,我明白。”

倒底是演员,样貌英俊,声线清晰。

“家母此刻在医院,明日一早要动手术。”

小言说:“那麽,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

家伦往停车场走去。

那言伟兴说:“慢着,不能空手去。”

他到附近买了冰淇淋巧克力及各种罕见水果。

家伦争着付款,被地瞪一眼。

她缩手,“怎么好意思——”

“慢慢算。”

到了病房,朱太太看见冰淇淋,呀地一声,高兴得不得了。

“嘴巴淡,正想吃这个。”

家伦投向感激一眼,小言笑笑。

她为母亲介绍。

朱太太精神大振,浑忘疾病,与小言攀谈起来。

“言先生干哪一行?”

“我是建筑师。”

“家里有些什麽人?”

“父母双全,一名兄长,已结婚。”

“你同他们住吗?”

“是,我住在山顶道,是家父自置物业,大哥一家就在附近,方便照顾父母。”

“你自己可有物业?”

至此,为求逼真,家伦轻轻咳嗽一声,以示抗议。

其实她不介意,这又不是她真男友,怕什么问长问短。

言伟兴抬头笑笑,“没关系,伯母,我身为建筑师,近水楼台,自然置有物业。”

朱太太老怀大慰,“你们认识多久了,是怎么认识的?”

少青毫不犹疑,“由朋友介绍,虽然日子不长,感觉已经很久。”

“你对家伦,是认真的吧。”

家伦堡局声线,“妈,别说太多,冰淇淋要融化了。”

伟兴又捧上樱桃及桃子。

失太太咪咪地笑,大有死可瞑目之感。

他们又谈了一会儿。

家伦只觉得言伟兴表现得斯文有礼,热诚可嘉,真是个好演员。

再过一刻,朱太太累了,言伟兴告辞。

家伦把他送到门口,感激万分,“谢谢你。”

他转过头来,温和地说:“不客气。”

他看着家伦的黑发素面,这个女子要近距离面相才知道有多美,可是,细致五官洁白肌肤一下子被他人响亮的俗艳掩盖,故此在人群中吸引不到粗浅庸俗的眼光。

他终於说:“我明早再来。”

家伦连忙说:“不用了。”

“不,我愿意那么做。”

家伦颔首,这叫做演员道德,此君将来会得大红大紫。

家伦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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