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剑从未沾过血,她决定从此破例。
然后,她愿随杨家将征战南北,守着自己的爱,今生注定凄凉而绝望的爱,默默地老去。
她不知道为一个从未谋面的人这样牺牲是否值得,她也不知道她这样离开父亲和哥哥是否太过绝情,但她已下定了决心,她顽固得不可救药。
她离边境越来越近。
在一条荒野小道上,李玉蓉遇到了一员老将,他甲乱盔歪,一副狼狈的样子。
李玉蓉拦住寻问,才知道来人是大宋名震朝野的平西王狄青。
狄青告诉她,吴金定、柳香春已打破营盘,他是被追至此。
李玉蓉没想到这么容易就遇到仇人,她沉静地说:“狄王爷,您先走。”
狄青领着败兵残将匆匆离去。
她轻轻地勒住马,右手握紧了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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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土飞扬中,一队人马急驰而至,为首的两员女将,都生得十分美貌。
队伍在李玉蓉面前停了下来,为首二员女将惊异地看着她,其中一人开口:“你是何人?我们正在捉拿要犯,你快快闪至道旁!”
李玉蓉冷冷地看着她们,一字一顿地说:“你们就是吴金定和刘香春吧?”
两员女将对视一眼:“不错。”
剑光一闪,李玉蓉已一剑刺出,柳香春、吴金定急举兵刃相迎,三人战在一处。
二女将武功不弱,李玉蓉一时也占不了上风,可她满腔悲愤,剑剑凌厉,大有要拼个同归于尽的意思。斗了几十回合,胜负未分。
忽听得一声高喝:“住手!”二员女将收了兵刃,勒马后退几步。
李玉蓉定睛一看,是一名年少将军,银盔银甲,手提银枪,跨下一匹银鬃马,英俊潇洒,威风凛凛。
李玉蓉对此人颇有好感,也就停了争斗,想看看这少年是何方神圣。
只见那少年将军有些生气地对两员女将说:“不追赶狄青,在此作甚?”
二女将苦笑着看着柳香春:“你问她。”
少年将军勒马上前,对李玉蓉轻施一礼:“这位姑娘,我们正在捉拿要犯,请你让道。”
李玉蓉见这少年与吴金定、刘香春是一伙,知他是南唐之人,心中甚无好气,冷冷地答道:“你是为国尽忠,我是为夫报仇,其道不同,无话可说,动手吧。”
“为夫报仇?”那少年将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尊夫何人?”
“家夫便是少令公杨文广。”李玉蓉提起杨文广不再羞涩,眸中满是哀伤与悲愤。
那少年面上现出极惊异的神色,他与那二员女将对视了一眼,带了几分尴尬,半晌才说道:“在下就是杨文广。”
一道寒光,剑刃带风,已直劈那少年头顶。
少年急举枪相迎,顿时剑光枪影,环绕不定。
李玉蓉见这个南唐小将竟敢冒充杨文广,又羞又气。
她剑剑紧逼,要立毙少年于刀下。
那少年枪法十分神妙,变幻莫测,虽是仓促迎战,倒也应付从容。
忽然一刀插入其间,将双分兵刃分开。
李玉蓉收剑抬头一看,惊呼出声:“岳大哥?!”
站在中间的,竟是岳兴租。
“蓉儿,别打了。”
岳兴祖叹口气,指向那个少年:“他就是杨文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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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蓉终于弄清了事情的真相。
杨文广被吴金定捉住,却没有死。相反,吴金定、柳香春嫁给了杨文广,嫁妆是她们父亲的城池。
而狄青,却是反了。
为了掩人耳目,吴金定做出杨文广已死的假象。
杨文广回到宋营是一天前的事,在此之前,众人都认定杨文广已经死了,就连他的母亲穆桂英也对此深信不疑。
李玉蓉得到的,正是这个错误的消息。
柳香春、吴金定好像十分生气。
因为一身素白的李玉蓉美丽得像一朵玉雕的芙蓉。
李玉蓉不知是喜是背,她得到了杨文广未死的喜讯,也得到了杨文广已婚的消息。
大喜大悲使她迷迷糊糊,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在梦里。
是的,她是杨文广的未婚妻,这桩婚姻是两家父母商定,媒证齐全,满载着她对未来幸福的希冀。
可这小小的希冀与国家大局来说,渺小到不值一提,可以被理所当然地牺牲。
她真的感觉很累了,她想回山寨,想回到父亲和哥哥身边,在绿叶的环绕中拔剑起舞。那种日子很单纯,很快乐。她宁愿永远生活在对幸福的憧憬里,等待着有一日杨文广会带着美丽的车马来迎娶她。。。。。。
她见到了穆桂英,这位充满传奇色彩的女英雄,不减当年英武。
穆桂英带着歉意向她解释,城池坚固,战势艰难,杨文广作为先锋失手遭擒,军中无勇将,后援未至,要破城池难上加难。当此之时,二女以成婚为条件答应献城,关乎大局,不得不应,并非有意违约。
李玉蓉恍恍惚惚地说:“原该以大局为重。”
穆桂英爱怜地拉过她的手:“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玉蓉,婚约已定,我们不会失言。过几日就举行婚礼,你和金定、香春都做文广之妻,以姐妹相称,不分大小,你说可好?”
长长的沉默。
良久,李玉蓉默默地点点头。
第四章
城中锣鼓喧天地闹个不停,兵士们个个喜笑颜开。
今日,是少将军大喜的日子。
李玉蓉顶着红盖头坐在洞房里。
她回想着穆桂英和自己谈话时的情景。
其实,当时是想起身离开的。
她不相信,一个人可以把自己的爱分成三份,分给三个人,即使那人是她心目中的神。
她想回到从前,虽然在等待,可总有希望。
可她还是点了头,她明白,以她的身份,对杨文广的另娶不能有半点怨言。婚约已定,如铁板镶钉,对于一个女子,从写下婚书的那一刻起,自己的命运就已注定。
既是永远回不到从前,那么能天天见到她,也是好的吧。
于是,她点了头,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李玉蓉静静地坐着,她并不焦急,她已习惯了等待。
约莫过了一个更次,她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她的心立刻狂跳起来,她竭力想平静下来,可心越发不听使唤地跳着,像是要从咽喉中蹦出去。
她听到他进了洞房,掩上了门。
她听到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然后,盖头被掀开了。
她惴惴不安地抬起头。
杨文广没有穿他的银色铠甲,也没有系他的白色披风,眼中也没有了她在白天所见的严肃。
烛光下,杨文广身着红色锦袍,微笑着看着她。
李玉蓉这才发现,杨文广原来这样年轻,英俊的脸上此是时看上去,甚至可以说很可爱。
她坠落在他的微笑里,瞬时之间,她好像已不在乎他给她的爱也许只是三分之一。
她只想伴着这微笑度过一生。
为了他,她可以做任何事,只要可以永远看到他的微笑。
她甚至不想要更多。
她已这样爱他,她竟然会傻到这样爱他。
李玉蓉在杨文广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或许,女子总为心爱的人而美丽。
她秋水似的眼睛闪烁着动人的光彩,娇羞的面庞让满身的金银珠翠黯然失色,如果她轻轻一笑,那么所有的花都会惭愧地合拢。
美玉般的芙蓉含羞开放了,倾国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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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蓉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
她随着杨文广继续向南唐进发。
斩将夺关,急行骤驰,一天竟有大半时间在马上度过。
已成为杨家将一员的李玉蓉,带盔披甲,在枣红马上一声娇喝,倒也英气逼人。
大家都喜欢这个美丽和顺的姑娘,也因为她父亲的缘故,对她有几分尊敬之心。
杨文广待她很好,两人常说起第一次见面的情形,然后相对莞尔。
她曾有一次开玩笑地问过杨文广,三个妻子中他更喜欢哪一个,杨文广愣了许久,怅然一笑道:“玉蓉,我是杨家唯一的后人。”
李玉蓉听出话中淡淡的苦涩,也只能轻叹一声。
紧张的战争使她不能拥有新婚的旖旎风光,可李玉蓉对这戎马奔波的生活心满意足。
杨文广在她的心中已变得真实,不再是虚无缥缈。
她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人。
她愿意和杨文广一起在这战场上奔驰。
哪怕是一生一世。
然而,不安还是像薄雾一样笼罩着她。
她常常做一个梦,就是那日在后山舞完剑之后看到的情景,淡紫色的花瓣从空中悠悠飘落,打着旋儿,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在地上。
她那天产生的不祥预感,并未随着杨文广的“复活”而消失,相反,是越来越强烈。
有时,梦会有所改变。
她走进了花瓣的包围,漫天都是白色的花瓣,茫茫无尽。她不停地走着,却怎么也走不出。她拔出剑乱砍,可砍中的总是虚无。
她在梦中挣扎着醒来,汗浸衣衫。
她听到帐外呼呼的夜风,听到营中打更的声音,心才安静下来。
她觉得现实生活像一场梦。
好像总有一个声音对她说,她的幸福不会长久。
她有好几次对杨文广说起自己的感受。
杨文广总是笑着对她说,她是自己见过的最傻的姑娘。
她会在杨文广的抚慰下安下心来,笑自己杞人忧天。
可是,梦境中的花瓣无休无止。
她有时会在梦中呼唤自己的丈夫,希望他能把她救出迷阵,可她只听得见自己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有时,她醒来时已在杨文广怀中,杨文广笑着看着她:“怎么,又做噩梦了?”
她有时会抱着丈夫哭起来,喃喃地说:“将军,不要离开我。”
杨文广不明白在战场上英勇的妻子为什么总是这样多愁善感,他轻声安慰她,说她大概头一回从军出征不太适应,说战事顺利很快就能回京。有时他想莫非是自己上一次的“死讯”将她吓坏了。他于是又安慰她说杨家一门忠烈不应绝后,所以他不会死,说完连自己也忍不住要笑。
李玉蓉常被说得不好意思,红着脸说是自己不好耽误了杨文广休息,说杨家将有上天保佑,必是百战百胜。
可不祥的预感还是缠绕着她。
她总觉得,杨文广总有一天会离开,留下她一个人孤孤单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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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砸我,我也不知道那时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构思,也许是那一阵子噩梦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