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在这里发霉那么久,竟连个上堂的机会都没有。唉!天哪!他何时才能重见天日?
讽刺的是,现在惟一会跟他讲话的竞是偶尔来看他的高济宗。高济宗耶!
他真是歹命!
想起高济宗那副不可一世的翩翩公子样,再加上一副幸灾乐祸的落井下石,浩文就有气。所以,才会在昨天高济宗口出讽刺之时,把他揍得鼻青脸肿。可惜,却换来他紧急召来大理寺的党羽三四十个,在寡不敌众的情形下,浩文不得不挂上满身彩及今天的饥肠辘辘。
“哦!可恶。”浩文不禁低声咒道。
本以为有寿王的一句承诺,洛冰和常宁会不得不离开长安,让他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可是,从高济宗那个小子口中,他才知道他那个“想不开”的娇妻竟还赖在长安城里,千方百计地要营救他,甚至三番两次地跑到宫中要找皇上。
他是该感动,还是该生气?
想他那“善良的娇妻”,个性虽体贴,虽善解人意,却是一根肠子通到底,一点也不加掩饰。尤其是“实话”更是说得口没遮拦,甚至据“理”力争。要是让她见了皇上,不把皇上气得吐血才怪。
所幸,她被挡着了;所幸,宫中还有有用的人可以抵挡她那些奇功怪招。
不过,这个“固执”的娇妻可真可爱。
他不禁一声轻笑,万般柔情蜜意涌上心头,尤其是想到她为救他而所做的种种努力时。
可是,他还要在这地方待多久?
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真的好想好想见她。
“嘿,你们知道吗?潼关被攻破了,还听说皇上已经逃离长安城了。”
浩文一听,马上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灯火下,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个狱卒,还口出惊人之语。
“真的?”声声惊呼顿时响起,原本的那两名狱卒已经面露慌张。
“是呀!现在长安城里谁不忙着逃命,你们还待在这里干吗?不怕家里的老婆孩子被杀吗?”
两名狱卒面面相觑。
“对呀!皇上都跑了,我们干吗还留在这里?”其中一名道。
另一名也跟着点头:“没错,我们赶快回去收拾收拾吧!”
然后,两个人就这样跑了。
浩文这才察觉到,外面一片闹哄哄的,好像乱得很。难道潼关真的被破了?
他脸色死灰地想到,镇守在潼关的是他的恩师哥舒翰呀!(据高济宗透露)“喂!过来。”浩文唤着那名正在用墙上的钥匙一间间打开牢门的狱卒。
但那名狱卒竟不理他,一径地劝着每个犯人赶快逃,因为长安快被占领了。
终于,轮到他了。
“哥舒翰将军怎么样了?”浩文急急地问道。
“饿死了。”“他”低着头沉声答道。
浩文一声惊喘,没想到待他恩重如山的恩师竟死得这么惨,不禁鼻头一酸,满脸伤心。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这“狱卒”竟有着一双慧黠闪亮的黑眸,在晕黄的灯火下,显得如此熟悉,他不由得心头一震。
“翠萍!”他轻声唤道。
“老天!他们竟把你打成这个样子!”那名“狱卒”难过地说道,声音竟由低沉转为女性的清脆。
“你该死的在这里干什么?”他大吼,脸色青白得骇人。
络冰被吓退一步,不禁抬起被些微黑炭涂丑的脸,嗔怪地瞪着他:“你叫那么大声干吗?我是来救你的耶!”洛冰一脸得意。
“你不该到这儿来的。”他摇着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那份初见她时暴起的怒气已渐平歇,取而代之的是见到她的喜悦,如久旱逢甘霖的大地。“你该待在家里的。”他强调道,刻意掩住兴奋的情怀,因为她实在太无法无天了。
洛冰撇撇嘴,快手快脚地打开牢门,还一边叨念:“开什么玩笑,长安城就快沦为战场了,我可不想无缘无故地死在这里。”
呕一声,牢门应声而开,络冰高兴地大叫一声。
浩文蹒跚地走出牢房,极力地忍住全身传来的痛楚而不呻吟出声。老大!这三四十个喽罗下手可真重呀!
“天!他们真是禽兽不如,竟把你打成这样。”络冰眸含怒光地急忙扶住他。
浩文干笑一声,想必那三四十个人也没有一个是完整无恙的。
“可是,你又是怎么进来这大理寺的?他们应该是戒备得很森严呀!”他不禁起了疑云。
“天皇老子都跑了,他们还戒备个头啦!”她说道,脸上又涌起了一阵得意。
“皇上真的在今夜逃了吗?”他又问,抬起困难的脚步渐渐移向门口。
“应该是没错啦!”络冰也不是很确定,史书的记载是今夜,但史书偶尔也会错记。不过,管他的,她都已经干了。现在整个长安城可是一片人声鼎沸,当然全都归功于她雇人大放流言所致。反正也不会有人因此而受害,相反的,因此而逃过死劫的人还可能多如繁星。
“应该?”浩文停了下来,不可思议地瞪着她,“如果不是怎么办?”他沉声责问她。
络冰却耸耸肩:“反正他迟早都会溜的嘛!”
浩文深吸了口气,再慢慢地吐出来,以求更能理清思绪。这女人做事真的太冲动了。
他听着外头一片吵嚷,眉头又不禁皱得更紧,难不成她……“别告诉我你叫人到处去吆喝着逃命。”他心下多少也有了相当的了然。
“没错。”她干脆承认,“反正他们逃得愈远愈好。”她手叉着腰,竟是理直气壮。
这简直与谋反无异嘛!他叹口气认命地继续前进。这下子连活命都难啰!
甚至,他连气都懒得跟她生,满脑子净想着该如何做才能脱罪,在……呢……安禄山叛乱之后,他该如何向肃宗解释呢?
“快走吧!总管还在外头等着呢!”络冰又扶住他催促着。因为他看起来除了皮肉伤之外,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应当不碍事才对。
“走?你们还想去哪儿?”一声紧绷的沉喝突然传来。
浩文与络冰马上抬头一看,意外地看到脸孔变了形的高济宗正挡在门外,全身杀气腾腾的。
“喂,让路呀!”洛冰一出声就是不耐烦地赶人。
“翠萍。”浩文急忙喝住她的无礼,因为他看得出高济宗正在盛怒之中,眼中正燃烧着熊熊的——恨火。
“想赶我走?才没那么容易呢!”高济宗扬声大笑,笑得很放肆也很疯狂,听起来就令人觉得难受,好像他已经不是个正常人似的,“好不容易我就要出人头地了,我怎能放掉你们这两个战利品跑掉?”他大笑,“尤其战利品还是杀安庆宗的凶手。”
“浩文才不是凶手。”络冰不客气地啐道,“杨国忠才是,你要找就该找他。”
她走上前想要推开那挡路的高济宗。
但高济宗却纹风不动。
“公主,要不是你大嘴巴到处乱讲话,说安禄山造反,那安爵爷又何以致死?
要说你是凶手之一,实在不为过。”高济宗嘲弄地看着她气红了双颊,继续道,“骆浩文更是你的同谋,不是吗?”他哈哈大笑,“满朝的文武百官,谁不知道骆侍中的嫌疑最大……”
洛冰实在是听不下去,一挥手就是一个巴掌甩过去。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静谧的牢房,两个大男人都一脸愕然地瞪着她。
“你还敢打我?你竟然还敢打我!”高济宗不敢相信地咆哮着。
“有什么不敢的?满回疯言的疯子就该打。”络冰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本来嘛!错的人是他,打他还算便宜他呢!更何况,这个男人也打不过她,她又有什么不敢的。
“很好。”高济宗咬牙切齿地道,“本来想让你们再活久一点,好见到明天的日光;但现在,我改变决定了,反正有你们的尸体,我一样可以邀功。”
“邀个屁功哩!”络冰不屑地华道,“安禄山再得意也活不过这两年,依附他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住口。”高济宗大喝,“我不许你诅咒他,你……你这个淫荡的女人!”
“你叫我住口我就住口吗?”络冰满是不服。
“翠萍……”浩文低唤,不想洛冰惹怒这疯狗,虽然这疯狗没什么好怕的,但若他卯起劲来反击,可也不是好玩的。
洛冰懒得跟他再啰嗦,这种汉奸实在令人想吐。随即不留情面地把他一脚从门口踢出去,令他平平地躺在地上呻吟。
“走吧!”她搀扶着浩文不疾不徐地走出门口。
在经过高济宗身旁时,竟被他抓住足踝不放。络冰火气更大了,这窝囊男人怎么如此麻烦!随即也不再多想,更是赏他几脚苦头吃吃,弄得他哀叫连连。要不是浩文阻止她,还不知她何时才会停脚呢!
“翠萍,别这样,得饶人处且饶人呀!”
“哼,算你命大,有浩文求情,否则,像你这种汉奸,打死也不足惜。”她当真对他相当鄙夷。
“走吧!”浩文催促着。
当人放下心时,就是最容易受到伤害的时候。
只见高济宗肿胀的嘴唇勾出冷笑的曲线,微微淤血的右手缓缓伸向靴子,取出一把冷光冽冽的匕首。然后,他迅速爬起来,疾速朝他们背后奔过去,充满力量的右手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唐宜春公主——李翠萍。
浩文首先发觉他的逼近,可惜为时已晚,只够他下意识地扑倒洛冰,让高济宗的匕首失了准头,却意外地让匕首由背后笔直地刺进他的心窝。
络冰在浩文的身下,顿时陷入前所未有的不安与恐惧。轰然一声,她什么都看不见了,下意识地知道出了差错,而且是一个很严重的错。
“翠萍!”一声轻喃逐渐将她从黑暗的边缘拉回。
她睁开迷蒙的眼睛,渐渐看到冷汗淋漓的浩文。坐起身,她颤抖的手扶住他伟岸的身躯,却感到双手湿滑的热度。眼一瞥,她看见银亮的刀刃没入浩文背后。
“不,不,这不是真的,不是。”她恐惧地瞪着它,狂乱地摇着头,纷乱地嘶喊着。
在她的眼中,再也看不到别的事物,没有雪映月光,也没有高济宗可恨的身影。惟一看到的只是浩文身上的血渍愈来愈扩大。
泪,如溃决的黄河般落下,顿时,她晕厥了过去。
“翠萍。”浩文忍住背后的剧痛,抵抗着朝他侵袭而来的黑暗,一切只为了要跟她说出他的真心,一直隐藏在骄傲背后的爱。
时间不多了,他知道,只希望她能明白,能知道。
“翠萍……翠萍……”他不断唤她的名,祈求老天能让她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