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你未来嫂子的醋啦?”我好笑地看了眼她噘着嘴的模样,看来她是成功地转移了话题;不过,我知道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跟我说,现在不逼她说了。
“我才不会那么小器呢。”她慧黠一笑,挺惹人爱的。“老婆是老婆,妹妹是妹妹,两者是不能比较的,而且这两种爱是可以同时存在的,你说是不是?”
“知道就好。”我捏了下她的小鼻头,霎时,突然发觉这个原是不识愁滋味的小妹好像长大了。
她皱眉擦了擦小鼻头,努努嘴,不依地瞟了我一眼,随即又想起什么似地叫了起来—;—;
“哥,那你是没碰见爸爸喽?”
“爸爸?”我不懂她的意思。“我没到公司去。三点多到台中,原本要先回家的,后来看时间还早,便转到你学校接你—;—;”我想到今天没人接她下课,便问:“对了,今天城叔怎么没去接你下课?”
“城叔送爸妈到台北去了。”
“啊?爸妈到台北去了?”他们怎么会突然上台北呢?不是说等我毕业典礼时才去吗?“什么时候去的?”
“今天早上。送我上课后就直接去了。”
“有没有说上台北做什么?公司的事吗?”如果连妈妈也一起去的话,公事的机率不大。
“顺便吧,最主要的,我看八成是为了你的事。”
“我的事?”我愈听愈不解了。如果为了我的事,怎么他们上台北前不先给我个电话?
“嗯。”郝蔷点了点头。“昨天我听妈妈说,前几天秦伯伯来了电话要他们抽个空上台北一趟,好像是要讨论你毕业后的出路问题吧,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
他们要讨论我的未来?突然之间,我的心情沉重了起来,好像自己正被人任意摆布似的;虽然我早就认清自己无可选择的责任,但是,那种没有自主的无力感顿时充塞满怀,教我心生反感—;—;
爸爸没有知会我一声便私自前去和秦伯伯会谈,看样子他们并没有想到要征询我的意见,不管我愿不愿意,他们决定了就算数,我是一点反抗的余地也没有了……就像二十多年前他们决定我和影影的婚事一样……
啊—;—;想到这里,我突然想到原来昨晚影影是去试探我的意愿的。原来连影影也……呵呵!我的将来,竟是操纵在别人的手中?我知道自己该背负的责任,可是,至少影影也该尊重我一下啊,至少我也该是参与讨论的一员啊,难道影影忘了我才是主角?他们忘了他们编导的这出戏是由我主演的,没有我的参与,他们怎能确定我是不是答应接演这部戏?没了主角,剧本再精采也没用。可是,他们非但不要我的参与,还特地支开我—;—;影影明知道爸妈今天会北上,可是她还叫我回家好好同爸爸商量……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是一只棋子,可以任他们随意摆布的棋子。除了苦涩,我已分辨不出刺痛我胸口的是什么了。爸妈?秦伯伯?还是影影……
刹那间,我为自己的将来感到一阵悲哀。
***
回到家的第七天,爸妈终于从台北回来了。
原本气愤之余,我差点想立刻返回台北的。但后来仔细一想,既然他们有意支开我,必定料到他们的决定一定会得到我反弹,所以我也必须要有所准备才行—;—;假使我打算反弹的话。是以,我静观其变。
不过,这一回他们一去一个星期,倒是我想不透的;需要花上一星期讨论我的未来吗?从爸妈疲累的神情看来,他们倒真像是不眠不休地开了七天的会议似的。
“爸—;—;”爸爸瘫在客厅的皮沙发椅上。看着他一脸倦容,我有些不忍心在这个时候就直入核心。
“毕业考考得怎样?”爸爸边扯下领带,边问着早在我刚考完试他就里问过的问题。
“毕业没问题。”我答得有些赌气意味,直接问道:“爸,这回你们—;—;”
“小杰。”妈妈从厨房走出来,截断我的话。她端了杯茶递给爸爸。“你爸累了,先让他休息休息,有什么事,吃过晚饭再说好吗?”
“妈,我想知道—;—;”
“小杰,”妈妈以哀求的口吻说:“听话,好吗?”
“妈,我……”
“小杰,爸爸累了—;—;”妈妈又打断。
“没关系。”爸爸放下真空温杯,拍了拍妈妈的手。“早晚是要告诉他的。”
“博凯,你已经好几晚没睡了……”妈妈的口吻满是忧心。
我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要紧,早点让他知道也好。放心,我会好好跟他说的。”爸爸强挺精神站了起来,转对我说:“小杰,我们到书房去谈吧。”接着,他径自朝二楼的书房走去。
我感觉到事情好像没有我想像中的单纯。我狐疑地望向妈妈,妈妈回应我的是满脸无奈。
气氛是愈来愈凝重了。当我走进书房时,爸爸背对着我,站在落地窗前,晚霞斜照下,原本挺拔、坚毅的身子这时似脆弱得不堪一击般。
听见我带上门的声音,孤寂的黑影沉沉地吁了口气—;—;
“爸爸的公司就要倒闭了。”
“什么?”我呆怔在原地,一时间竟无法咀嚼爸爸话里的意思。
“这个月底以前,如果无法度过危机的话,‘郝氏’就要关门了。”
爸爸转过身来,脸孔因背对阳光而阴黯一片,使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怎么会这样?”我有些激动地冲到他跟前。“公司的国外订单不是一向都很稳定吗?怎么会有危机?”
爸爸又沉重地叹了口气,往一旁的单人沙发坐下,才道:“林副总和陈经理联合搞鬼,公司现在是负债累累……”
林诚辉是“郝氏”的副总经理,陈嘉则是财务经理,如果他们两人合力胡搞的话,那真是天衣无缝的合作了。可是,这还真令我难以相信。因为,辉叔—;—;我都是这么尊称他的,非但是爸爸的得力助手,更是爸爸多年的至交好友,我和郝蔷都是他看着长大的,甚至和他的一对儿子一起玩大的,郝林两家称得上是至交,我是怎么也想像不到辉叔会这么对待“郝氏”。
再说陈嘉,虽说我对他不甚了解,但是,全公司上下谁不知道财务经理是个一丝不苟、耿直而忠厚的烂好人,他那张脸长得一副就是负责管帐的小心谨慎样。爸爸向来对他信任有加的,怎么这样一个老实、正直的人居然会做出昧着良心的事?
实在是教我难以置信,是以我一直处于错愕的状态中。
爸爸知道这件事对我的冲击不小,只苦苦一笑,又说:“人不可貌相是不是?别说你不相信,到现在我都无法接受这件事实。”
“是怎么发生的?”我呆呆地往长沙发坐下。
“还不都是因为‘贪’。”爸爸颇为无奈地摇摇头。“一年多以前,他们两人背着我,偷偷地假借公司名义到大陆投资设厂,以为大陆的人工、机械、原料便宜,可以趁机捞一笔—;—;”
爸爸说到这里停顿下来,似感触良深。
我迫不及待地问:“结果呢?”
“结果当然是血本无归了。他们原本是想吃人家的,结果却被人家给吃了,一年多下来,亏损累累。”
“那也不过是大陆厂的问题而已,又怎么会牵扯到‘郝氏’?”风变云诡的商场是我无法理解的,我不假思索便说:“经营不善就把工厂关掉,撤资回台啊。”
果然,爸爸好笑地摇摇头,大概是在感叹我单纯的想法吧。
“事情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就好了。他们要是知道急流勇退,今天也不会连‘郝氏’都被拖垮了。”爸爸又吁了口气,站起来走到酒橱边,倒了杯威士忌。“大陆的投资花尽了他们的全数家当,那边一垮,就等于垮掉了他们的一生心血,你想他们会甘心吗?不甘心,你猜他们又会怎么做?”
爸爸是在测试我的推理能力吗?我主修电影的,别忘了。
“挖东墙补西墙?”他们在狗急跳墙的情况下,“郝氏”就成了那片东墙。
从爸爸的眼里,我可以看出自己是单纯得有些蠢了。
“那是必然的,但是,除了贪污公司款之外,还有什么可以使‘郝氏’一蹶不振的?”
“啊?难不成……”我不由得骇然一惊。
我已经可以领略出“郝氏”的真正致命伤了!没错,经由他们手上进帐的公司款有限,如果他们只是贪污的话,金额是大不到哪里去的,大概只是“郝氏”的九牛一毛而已;但是,经由他们的手签出去的支票就……
“没错,就是这样。”爸爸知道我看出端倪,苦苦地点点头。“到这个月底以前,他们开出去的票子就会陆续到期,如果不赶紧把钱补进去的话,等票子一张一张跳票时,‘郝氏’就要信用破产了。”
“他们到底开了多少出去?”我难以想像。
“目前还不知道,不过,截至今天为止,已经有七亿多了。”
“七亿?!”我低呼一声。如果把七亿换成一块铜板的话,大概可以填平大肚溪了。“那怎么办?公司还有资金吗?如果资金不够……爸,我们在纽西兰不是还有房子和农场吗?可以卖了—;—;”
“远水救不了近火。今天以前的票子都已经解决了,我担心的是下星期一的一笔大金额的票会到期。”
“那……难道没有变通的方法?”对于商场,我实在是个白痴。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在所有票子到期日以前,想办法调回来。”
“所以这一整个星期你和妈妈到台北处理这些事?”我想是的。突然,我想到我未来的岳父。“爸,秦伯伯呢?秦伯伯能不能帮帮我们呢?”如果秦伯伯想以此作为我听从他安排的条件,我会毫不犹豫地任凭他处置;只要能救得了“郝氏”。
可是,我看到的是爸爸霎时变得微怒的容颜,我知道好戏还在后头。
“他拒绝?”我试探着。真怕爸爸会点头。
“哼!”结果爸爸是重重一个哼气,有气忿也有不肩;他不是一个会迁怒或乱发脾气的人,相反的,他的温和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