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地暗下来了,这又黑又冷的房子里,那孩子还在一直一直地哭着,但显然是又怕又冷,好半天后,他终于抬起了头,用宁靖熟悉得如照镜子般如出一辙的表情,紧抱着双肩,抽泣着,带泪的眼睛企盼地看着关得紧紧的门。
有谁会来,帮帮这个孩子……不能让他现在一个人在这里……
一种亲昵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宁靖着急着,知道不去安抚这个孩子不行,可是却又无能为力。
“呀……”
厚重的大门开了一线,带来了明亮的光芒。
突然被打开的门外扑跌进来一个更小的身影,后来的另一个小孩子瘪着嘴,拍了拍被摔痛的膝盖,听到屋里若有若无的哭声时,好奇地循声往这边走来。
“哥哥,你在哭什么?”
小小的身体毫不客气地挤进了同一张桌底,后来的小孩伸出脏兮兮的手,笨拙地替刚刚一个人哭得正伤心的大孩子拭去脸上的泪。
“是不是有哪里痛痛?我帮你吹痛痛喔!妈妈说勇敢的孩子不能哭!”
黑黑的小手惨不忍睹地在先前那孩子雪白的脸蛋上留下数个黑手印。
“我没有妈妈了,爸爸说我今天就没有妈妈了。妈妈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不要小靖了……”
似乎终于盼来了抚慰他的人,那个稍大一点的孩子根本不管进来的是另一个比他还小的孩子,抱着那香香软软的身体就继续嚎啕大哭起来。
“哥哥乖乖不哭喔……”
一双小手着急地又是拍,又是抹,半晌后那更小的孩子仿佛下定了决心般,供献出最最宝贵的糖果:“哥哥不哭,我的妈妈分你一半!这样我们两个都有妈妈了好不好?”
“嗯,你不可以又把她抢回去喔!”
听到自己又可以有妈妈了,那大一点的孩子喜出望外,连哭都忘了,想了想后战战兢兢兢地伸出小指,“我们打勾勾,以后我们就有同一个妈妈了好不好?”
“打勾勾就打勾勾!”
后来的那个孩子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看到大孩子扁扁嘴又象是要哭了,忙很阿沙力地伸出了自己的手,两只小手紧紧地勾在一起晃了几下,完成了他们童稚的誓言。
终于安下了心的大孩子抱着那个意外出现,并慷慨地把妈妈分一半给他的小孩子,带着泪绽出了一朵笑容后,在那张脏兮兮的脸蛋上亲了亲。哭到累了后,沉重的睡意袭卷而来。
“小靖,小远,你们在哪?”
远远地,似乎飘来大人的呼唤。可是两个累极了的孩子,已经紧紧地抱在一起,靠着相互的体温慰藉,睡着了。
小靖?小远?
他们是谁?
那一双相依相靠的小身影渐渐模糊了。
眼前又是一片茫然的白雾,宁靖找不到可以闯开这片迷雾的出路。
“哥哥,宁靖,你醒醒……”
有谁,就在身边?
一声声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那个人是那么地楔而不舍,一声一声,连声音都嘶哑了也没有停下,执意要把自己唤到他的身边。
是谁?
宁靖奋力张开了仿佛坠上了千斤巨石的眼皮,视线凝聚后,看到的是一张惶急的面容。
致远……
当然是他。只有他才会用那看上去比自己还细瘦的胳膊,却有着无穷大的力气把自己紧紧地拥在怀里。
就如此刻也一样,他抱得是那么的紧,仿佛怕永远失去他般地拥抱着,就算隔着不算薄的被子,他仍可以感觉到自他胸腔里传来的心脏跳动。
宁靖脑中一片空白,怔怔地看着这个待自己亲密无比的大男孩。有谁知他这情是虚还是实?是真还是假?
心中一阵抽痛,宁靖不知该怎么排解的郁烦,在看到了弟弟后便一股脑地把气向他发去。奋力挣起来,想把他的推到一边去,宁靖因为这个过于激烈的动作又是一阵晕眩。
“你终于醒了!”
宁致远没有哭的样子,可是眼角却红红的,看到宁靖终于睁开了眼睛,松了一口气,伸手朝他的额上探去。
“烧还没退,不过热度已经降了。你要不要吃些东西?我赶过来的时候有买了一些比较容易消化的营养粥。”
被宁靖以前所未有的粗暴动作挥开,宁致远只是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令人心酸的凄楚。有些无可奈何般地把哥哥连人带被裹好了,然后颤危危地拖到桌子旁边去,用另一只手打开快餐粥,并冲上热水。
“我今天被抽了太多的血,抱不动你了……”
仿佛很抱歉般地看着因为他这个动作而诧异的宁靖,宁致远苍白的脸色并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细心地把热粥搅拌好,宁致远阻止着他要把手从温暖的被里的伸出来的举动,亲自地把粥喂到他的嘴里,担心哥哥会被烫着了,舀起一勺时尖着嘴嘶嘶地吹气。
“滚开!”
宁靖“啪”一下挥开了汤勺,勺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碎裂了。
仿佛被这响声吓住,宁致远怔怔地看着地板出神,那种苍白受伤的表情让宁靖心头一紧,却又为自己会出现这种反应生气。
明明是他们欺骗了自己啊!为什么他摆出一副委曲到让人心痛的样子给他看?
“哥……”
宁致远重新取出一个汤勺,垂下眼睑低低档地叫着。那一声压抑的称呼让脆弱的宁靖眼眶一红,心头一热,更为别扭地咬紧牙关不理他。
“哥……我知道你很生气也很难过,如果换作是我,我可能会比你有更激烈的反应。可是你很善良,你明明在当时就已经很气疯了也没有动手打我妈妈……我知道你现在觉得很委屈,认为大家都骗了你。可是,有一点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的—;—;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最爱的……”他顿了一下,长长地舒了口气,“是我最爱的哥哥,不管有无血缘都一样!”
宁靖本来是极力推阻他的手慢慢地收了回来,把脸埋入掌中,隐忍了多时的泪终于一滴滴洒落。
“哥,你原谅爹妈他们好不好?如果你有怨气,你可以打我骂我,只是你先喝些粥……我求求你别虐待自己的身体……”
见状把无比脆弱的哥哥半拥进怀里,一只手在他背上轻轻地拍着,宁致远轻柔地为他拭去了泪,把已经吹得不烫的粥送到他的嘴边。
宁靖犹豫了一下,终于张开口喝了下去。
热热的粥喝到空空的腹中,宁靖出了一身大汗,肚子里有了裹腹的东西后,力气也回复了几分。额上一片清凉,神志也清醒了不少。
“你也……吃啊。”
犹豫了一下,宁靖还是无法忽略弟弟那过分苍白的脸,和自他腹中传来,隐约可闻的的雷鸣。
弟弟一定是急急忙忙就赶过来找自己,根本无暇兼顾他本人的温饱问题。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记忆中,只要自己在学校因为淘气被老师留堂了,不能按时回家吃饭,弟弟也一定也会饿着肚子等他回来,不管多晚都没有怨言,还会笑嘻嘻地特意给他挟他喜欢吃的菜。
那种象是小孩子要把自己最心爱的糖果给喜欢的人的心情,他很早就察觉到了,只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弟弟,他就把这当做最普通不过的兄弟情谊,理所当然的接受了。
“你出了好多汗……”
苍白的面容上有了些微的笑意,宁致远微笑着,在确认他已经吃饱了后,这才三下五除二地把桌上的残余狼吞虎咽。
无言地看着比自己年纪小,理应比自己更嘴馋的弟弟总是处处忍让着哥哥,宁靖懊恼地皱起了眉,厌恶这个连弟弟都不如的自己。
“是不是出了一身的汗不舒服?嗯,你衣服都湿了,要换才行。”
吃过东西后,精神也好一些的宁致远把手伸到被里,摸到宁靖的衣服汗淋淋地黏在身上,担心他衣服变冷后会加重病情,忙又扛着那一团累赘的被子向衣柜进发,打算找一件合适的衣服给哥哥换上。
“你不用抱着我走来走去的啦!”
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宁靖心中五味杂陈,对这个处处呵护自己的弟弟亲也不是,恨也不是。
发现他不厌其烦地抱着自己走来走去地忙活着,宁靖好心地让弟弟减轻一些负担。
“没事……”
明显比平常费力地把哥哥半抱半拖着走来走去,在宁致远终于弄妥了一切,拿起毛巾掀开了被子打算帮宁靖脱掉湿衣服擦汗的时候,宁靖莫明其妙地红了脸,想抢过毛巾自己动手。
“别乱动,反正我又不是没看过……再着凉就不好了!”
嘴里轻斥着,手上的主动权可没轻易让人夺走。宁致远快手快脚地把宁靖剥光了擦完汗再套上干爽的外衣塞回被子里,感觉象是专做这一行的专业人才。
“你怎么脱我的衣服比我自己脱得还快……”
对弟弟过于娴熟的动作叹为观止,宁靖完全没发现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弟弟脸上微微一燥,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刚刚我有打电话回医院了,爸爸的手术还算是成功的,今天晚上是危险期,医生说,能渡过就没事了……”
宁致远淡淡的语气,说出来的事实却让宁靖的心揪紧。
“那你为什么还来这里找我?你不守在他身边吗?”
几乎快要跳起来地对着弟弟大喝,虽然他厌恶父亲背叛亲母的事实,可那毕竟还是自己的亲父亲啊!
“你这边比较重要!”
无视宁靖抗议举动地把他按回被子里,宁致远细心地把被子塞好。
“爸爸那边有护士有医生有妈妈在,我帮不上什么忙了。倒是你……如果现在放下你不管,你一定又是一个人抱着肩缩在角落里发抖吧……”
“我……”
宁靖哑口无言,因为在弟弟来之前他已经尝够了一个人独自害怕的苦处。说心里话,现在谁都好,他想找个人来陪。
“可是发生了那件事后,就算你以后肯听爸爸的解释,现在也不想看到他的脸,肯定会先找地方静一静。所以我陪你一起在这里等医院的消息……我不想你有事。”
伸手拂开了他因为汗湿而黏到额上的头发,宁致远非常温柔地在他额角上印下一个吻。
“你很冷吗?”
顾不上喝斥他随便亲吻自己的举动,可是自他唇上传来的温度低得让人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