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出了华夏,上了车就往饭店奔去。顾默楠可没有陪酒的经验,想着今次恐怕要破例。手刚刚握住车门准备上车,陆观棠开了口:“你现在回公司,马上将合同打印出来。”
顾默楠明白地点头,这是要快刀斩乱麻以绝后患。
“不要出错。”他不忘叮咛。
顾默楠立刻折回公司,依照洽谈时的记录在合同上作修改,只怕会有错,仔细审阅了好几遍。等到合同修订好,她又是急忙赶去饭馆。
天色黑透了,华灯初上,整个城市浸没于灯火中。
到达饭馆,顾默楠由服务生领着来到包间。
饭局刚进行到一半,正是热闹的时候。
冲鼻的酒气迎面而来,腐败的场面更是尽收眼底。
众人瞧见顾默楠,颇有微词,责问她跑到哪里去了。
顾默楠只能笑着道歉,也不好明说。
“顾秘书,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们棠总还在这儿呢,你倒跑得没了影子,你这个秘书不称职!该罚!罚酒三杯!”席间有人不买面子,硬是让她赔罪。酒瓶酒杯往桌上一摆,示意她自己来。
这种场面也不是没有见过,顾默楠会喝酒,可是酒量不佳。不露声色地望向陆观棠,瞧见他漠然的神情,她只将公文包妥善放好,脱了外套挂起,上前拿了酒斟上就喝,豪爽的姿态让一干人等叫好。
“各位,很抱歉,我向大家赔罪!”顾默楠笑道。
“好!顾秘书巾帼不让须眉!”
胃里空空的,加上跑了个来回,外边又冷,这三杯酒下肚,顾默楠就觉得有些晕。脸倒是热起来,可是眼前有些黑,嘴里喉咙口都好像烧着了一般。瞧了一眼位置,陆观棠身边欠了一席,看来是留给她的。
顾默楠走过去入座。
众人喧哗着接着闹酒,陆观棠游刃有余地应付。只见他敬了一圈酒后,面不改色低声对她问道,“合同准备好了?”
“棠总要过目么?”
他只命服务生盛了碗汤,趁那碗汤到了顾默楠面前,陆观棠道,“信得过你。”
觥筹交错,众人都喝高了。
顾默楠推拒不了,也被吆喝着喝了许多酒。
再看看身旁的陆观棠,俊颜泛起绯色,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红霜,一向没有表情的他此刻却有些动人。只是他微醺的双眼里,眼神依旧清明冷静。将最后一人也放倒,扭头吩咐道:“去把合同书拿来。”
顾默楠虽是晕乎着,可神智还保留着一丝清醒,她急忙去拿了合同书。
于是,顾默楠就见到那位向经理在醉酒的情形下签了字。
合同尘埃落定。
而后又是反复闹腾到将近凌晨,这厢才肯作罢离去。
陆观棠送完客回头,只见顾默楠坐着动弹不得。顾默楠睡着了,小脸通红,可是眉头紧蹙着,显然很不舒服。陆观棠走过去唤她几声,她没有应。他拍拍她的脸,她才勉强睁开眼睛,听见他说:“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一上车顾默楠就靠着车窗睡过去,头却一下下磕碰着。
陆观棠没辙,伸手一揽将她往身边拉。
顾默楠偏头软软地一倒,恰好枕在他的肩头,嘴里嘀咕着:“难过……”
随即车窗降下了些,她似觉得舒服,嘀咕声渐止。
车子进了小区转到大楼下,陆观棠扶着顾默楠上楼。
“几楼?”
“三楼。”
“钥匙呢?”
她伸手指指包。
一套单人公寓,小小的厅,小小的厨房,就连卧房也是小小的。陆观棠站在床边,侧躺在床上的顾默楠也是小小的,让人不禁心生爱怜。发髻松了,他轻轻一拨,那头秀发如丝绸散开在枕头上,乌黑亮丽。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她的脸很红。指尖轻触到她的脸颊,那柔嫩的触感令人留恋。
他就要走,她却又娇气地喊:“水……口渴……要喝水……”
迟疑了一下,替她倒来一杯水。
陆观棠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杯口凑到她嘴边。
顾默楠是真的渴了,喝得太急呛着了咳嗽起来。
他伸手轻抚,她却开始得寸进尺,在他怀里找着个舒适的位置又要睡过去。
陆观棠挑起一边眉头,她发出不满的嘟哝声:“睡觉……不穿鞋……要脱衣服……”
只好又伺候着她脱去外套鞋子。
他的动作很轻,她似是怕痒所以一直蹭他,小手乱摸乱按着,嘴唇不经意间蹭过他的脖子,一阵酥麻战栗。他瞳孔一深,只见她衬衣前襟的扣子脱开,红色的细绳吊着一枚雕琢粗陋的桃核。看得出戴了多年,红绳都磨得褪了色。
目光从桃核移开,瞧见她粉唇微启,鲜艳欲滴,像是可口的樱桃,欲念在刹那间主导了自我,他低头覆上她的唇极尽缠绵地热吻,呼吸错乱,分不清谁是谁,好像有些一发不可收拾,直到她扭着身体开始喊疼。
她的嘴唇已被他吻得肿胀,殷红如血。
眼神格外迷离,似醉似醒。
满目的忧伤。
她含糊不清地说着话,重复着相同的两句:“你怎么走了……为什么走了也不说一声……”
宿醉的下场并不好受。
顾默楠醒来后头疼欲裂,闹钟嘀嘀嘀响个没完,她一挥手将闹钟按掉,复又睡下去。隔了一会儿,那烦人的声音再度催命,顾默楠抓狂地从床上跳起来。她站在镜子前刷牙,嘴唇刺痛,才发现唇已被咬破。她又瞧见皱巴巴的衬衣裹着身体,领子敞开,脖子里已经空无一物。
早就明白,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这么相似的人,她早就知道,自己只是一直站在理智那一边没有踩过界线。
面前的人却还在装,那么虚伪的假面具。
陆观棠头也不抬:“顾秘书,你迟到了。”
“对不起。”她同样刻板地回应。
“算了,昨晚有饭局。”他大方特赦。
“谢谢棠总。”顾默楠冷淡道。
“现在出去工作。”他翻过一页,目光不曾望向她。
顾默楠压抑着怒火,轻声问道:“棠总,昨天晚上是您送我回家的吗?”
“感谢就不必了。”他变相承认。
“那么,请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又翻过一页,陆观棠道:“什么东西?”
“桃核。”
“没见到。”
“请您还给我。”
他懒得再理:“出去。”
面前的文件猛地被人抽离,陆观棠的目光随之仰起,顾默楠将其重重拍在桌上,她素净的脸庞生起怒气,不再安然从容,双眸释放着灼灼的光芒死盯着他,整个人都耀眼起来,她一个字一个字顿开,咬牙切齿地说:“把东西还给我!”
陆观棠双目微眯。
“你给不给我?”再三索要无果,顾默楠开始砸东西泄愤。文件被悉数摔到地上,然后是更多的,毫无章法的发泄,哪里还是那个精明能干的秘书,只像个孩子,而她的愤怒好似郁积了多年。
陆观棠任她胡乱造次,并不出声喝止。
甚至是取了根烟点燃静候。
最后却是顾默楠败下阵来,她的手一僵停在空中,他的双眼黑亮冰冷,她在他的注视下将烟灰缸放下。像是意识到犯了错,她低下头来,声音很轻,软软糯糯,无可奈何,还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你还给我好不好……”
他们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这样的情形何其眼熟。
那时候也是这样的。
她是典型的女王脾气,旁人不能违背她的意愿,她要什么,就要给她,不然她就闹。闹也可以分很多种,砸东西就是她经常会干的一种。将他的书、笔、本子,全都砸到地上,不解恨就等他收拾好继续砸。他从不说她,只是静静地看,仿佛她砸的东西都不是他的。
到后来,他不再收拾了。
这招也不再管用。
等她软下性子,他就说——
“你就这么点出息。”陆观棠动了动唇。
顾默楠没有喝醉,却不知从哪里发出来的酒疯,连同深深埋藏的那点难过,都好像从骨子里透出来。其实她还想要问他许多问题,比如说英国是不是经常下雨,比如说伦敦是不是大雾连连,比如说这些年他好不好,又比如说……还有太多太多的比如。
最终,顾默楠却冷声道:“去你的英国!”
话音落下,烟灰缸砸了过去!
顾默楠转身没有去看。
只是听到一声剧烈的撞击声。
砰!
陆观棠微微偏头,那只烟灰缸就从他的脸颊边掠过,狠狠砸向了他身后的钢化玻璃,随后又重重坠落在地,碎得四分五裂。她已将门打开,外边的亮光将她挺直的身影包围,然后又迅速掩上,隔绝了两个人。
几个职员的注意力都集中向她。
顾默楠冰冻着脸。
直到她走回自己的办公室,职员们才愕然地面面相觑。
方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他们也不是聋子,当然有听见。依着这两年来的相处中他们对顾默楠的了解,那么文静的人,对着谁都是轻声细语的,绝不会主动发起口角争执,那么显然是棠总训斥了她。
情况再演变得激烈些,那就是棠总对顾秘书动了手?
就在职员陆续前来上班的这一时间段里,清早发生的“暴力事件”早就传得沸沸扬扬。
而在这短短的半个小时里,顾默楠一直坐立难安,思绪乱成一团,脑子已经不够用了。然而这时电话铃声又惊魂般响起,便听到他的声音,依旧是冷得不带一丝情绪:“科栋的资料送过来,还有请记住公私分明。”
顾默楠轻抚了下额头,莫名感到有些挫败。当她还在念念不忘、踌躇不去的时候,他却早就脱身干净。她必须要承认,他还是那个胜利者,至少先沉不住气的人是她。顾默楠立即整理好文件,步履轻盈地走出去。周遭的异样,她不是没有察觉,只是面带微笑迎接。
陆观棠就坐在那儿。
还是刚才的姿势,没有抬头。
顾默楠重新走到他身边,开始汇报。有水汽袅袅,地上却已经清扫干净,找不到任何碎片的痕迹,就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近日越来越忙,整个部门也越来越沉寂,众人对陆观棠更是越发敬畏。陆观棠以迅雷的速度闻名整个中正,成为诸多女性的憧憬对象。除了公事,顾默楠和他再无半点交集。
唐蓉终于在月末出差归来,约了顾默楠一起逛街。
两人漫无目的地游走在百货大厦,唐蓉说道:“你在他手下也快一个月了,给点评价吧。”
“冷酷,冷血,冷漠。”顾默楠直接将那些形容词搬出。
“听说你们还起了冲突?”
唐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