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绶佟�
长堤尽头的小亭中,颀长的身影对月伫立,负手挺背,衣袂翻飞,仿佛能收尽一天风雨。
默默走近他,故意放重脚步声。仲夏的夜晚,更深露重。
他不回身,我在他身边立定,悄悄伸手挽上他的臂膀。感觉到他的手臂僵了一下,想要挣开。我用上了力,他也就放弃了。可我知道,他是真生气了,从来没有这样过的。
“十三弟,好吗?”他淡淡问道。
“瘦了,病了。琳若说他吐血了,如果不是这样,琳若也不会让人来传信。”
“宫里的太医唤不出来,你可以让南宫先生去次。不要那么张扬就行。”
张扬,我一哽。
“我和四哥是在半道遇见的,我……”十三那里,胤禩一直派人照顾着。我和胤禛的出现,他怎么会不知道呢,是我自己急糊涂了。
“然儿,这么多年,你要做的事情,我有哪件拦过?只是现在是非常时期,策旺阿拉布坦的谋乱,朝廷正在商议出兵之策。老十三被遗忘了多年,现在却重新回到了大家的视线中。老四这次去那里,该是也带着这层意思。你再出现在那里,岂不是徒留话柄。”
现在才56年中,我茫然了。难道这个大将军王要选1年,记忆中十四是在57年才出征的啊。历史和现实,我开始糊涂。我现在站的地方,对于我来说就是现实。没有理由,我用300年后的历史来否认这300年前的现实。
“其实,真能让十三去,也是好事。那样,他就不会颓废下去了。”我脱口而出。
他回过头,象看着外星人一样看我,满眼的不解。月色中,泛起了一丝冷意,透着失望。
“胤禩,并不是兵权在手里,就能够成功的。”我急急解释道。
兵权,于他们来说,都看得太重。刚才回来的马车上,胤禛有意无意地也提起了这事,我的提议是十三。他同样是一脸莫名地看着我。
对他们两个人,我都没有办法解释清楚。历史告诉我,就算掌握了兵权,领兵出征,但在关键时刻不能及时赶回,控制不了局面,也是一场空。而因为是十三,我更有百分百的信心,知道就算一旦胤禛真的成事,十三的剑决不会刺向胤禩。
在我看来,大将军王的虚名,远远不如隆科多这个九门提督来得实在。
只是这些,现实中的他们谁都不会听。
“我想再站会儿,你,先回吧。”
“好”。我答。手缓缓从他的臂弯中抽出。丝段的面料从指缝间滑过,冷冷的,一如此时的他,现在的我。
远远退开,月牙被云层遮盖。
靠在长堤彼端的槐花树下,我默默凝望着夜色中那道依然挺立的背影。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此时,难道我们就无法并肩?
似此星辰非昨夜 为谁风露立中宵
灯火阑珊
胤禩番外
她的手从我的臂弯中抽离,那一瞬,我可以感到自己的心往下沉了一下。像是呼吸到一半的那口气,突然间抽离了身体,今后将何以为继?
想反手去抓住,然,终究克制住了自己,已是用尽12万分的努力。如果,她的手在滑过衣襟时再多停留一刻;如果,她的指腹在丝缎上再多用上一分力道;如果,她不选择抽手……
我闭上眼,其实,那又怎样呢?
她顺从的离开,也是她不屑解释的倔强吧。
六年,从五十年的大婚,到如今有了弘阳和子衿,这六年是我过得最满足的六年。悠悠子衿,但为君故。灼灼之阳,意为妾心。
这一切,只因有她。
三十年的人生岁月里,第一次,我可以在一个人面前没有任何伪装。可以笑
得恣意,哭得无谓。她可以一直读到我的心里,不用我说,也无需解释。和她在一起,不累。
太子一废时,从养心殿下来,我最想见的就是她。如若没有她的那个保太子的建议,最后是什么样的后果,根本难以想象。南苑里,她说散开的发髻只能由妻子整束,那代表只有妻子能释放的热情。她不会知道这句话在我心里引起的震撼。妻子,这是在这个朝代多少已经被模糊的词。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深宫院瓦内,倒只有为权利、为欲望、为富贵荣华而牵在一起的对对木偶。
看着她的手指在我的发间灵巧地穿梭,纵是百炼钢,也终化绕指柔。然儿,你是我胤禩今生唯一的妻。
夏夜的风带着热气丝儿,拂在人身上都觉得闷热,心内更是烦躁。
收到消息说她和老四一起到了京郊十三那里,虽说心里明白她是为了十三的病,可和老四一同出现,我这心里还是不是味儿。
十三,从他被皇阿玛忽视的那天起,似乎就成了我和然儿间一张谁也不想戳破的网。
还记得那天和皇阿玛一起自塞外赶回,从十三家出来时,她拦在我面前执拗地问我十三呢?那一刻,她甚至不曾顾忌过旁人的目光。那一瞬,我有着想对她怒吼的冲动。知道十三对她来说是不同的,可她忘了,十三是老四的人,而老四是太子的人。更明确地说,太子一倒,老四就是我最大的对手,十三,我怎么能留?
琉璃叶子的耳坠,她扔在一边,我看在眼里。玉石的鲤鱼镇纸,始终在老四的书案之上。
老四对欣然的不同,这宫里上上下下,刀子似的眼睛,任谁都看得出。可当皇位至上时,风花雪月也只能是那祭神台上的贡品,薄纸一张吧!
琳若拿走的那个八音妆盒里,留着的字条我并没有换,还是老四原先就塞着的那张“大清兵布图”,我只是在后面加上了一行字:多谢四哥。
“兵布图”,也亏得他敢放,是真的想直接置我于死地啊。只是他不知道,这种首饰盒,胤禟那里早就有了。
给十三,无非是想让他看看,在权利面前,老四还是会拿欣然做诱饵的。无论十三对欣然,是否也如欣然对他,肝胆相照,而我所做的,是我必须做的。如果一定要持剑相对,那就别再用欣然来挡。
万尺悬崖,再一次选择,我同样会义无反顾地跳下。
孔子云: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皇阿玛以此教育我们兄弟。可我打心里不认为那是对的。既有群之,必有党之。否则,就不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朝野尽知有个八爷党,那四爷党呢?潜得深,不代表不存在。
年羹尧进宫述职了,皇阿玛对他的欣赏与日俱增,尤赞了他在几次战役中的表现。四川总督,统领军政,是个要缺。年羹尧是老四的人,西宁那面的战事眼看开打在即,如果兵权落到他的手里,老四的筹码便是大增。
兵权,对于要夺天下的人来说,意味着太多。这样的时候,连十三这个已被长久忽略的人,都再次进入视线。有臣子提到了这个昔日的侠王,皇阿玛没有接口,老四拢着袖子垂着头,额角倒分明抽了一下。
老四有年羹尧,有十三。而我这里堪用的似只有十四。好在他刚从西宁那边接了慧兰回来,对当地的现状有相当的了解。堂上侃侃而谈,有的放矢,所列之情,所呈之势,句句在理。皇阿玛点了头,但没松口。
老四深沉地看了眼十四,这个嫡亲的弟弟,他已经多少有点不熟悉了。
天际的月牙被云层慢慢遮掩,半明半暗。空气中有了潮湿的感觉。
莫名地想到了那两句诗: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然儿,我宁愿那是我的错觉,我们之间还如当初在悬崖之下的约定般。只是,我们都太想保护对方了,反而,背道而驰。
东方墨涵、南宫翼、还有通利的明丽、临渊阁的明朗……每一个人似乎都离你比我更近。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我一概不问。
冬雪过后的南苑,我用千里的红绸照亮你无光的视野。你掩饰地几乎没有破绽,可是,你已如我的心跳,我怎会忽略任何一个频率的不契。
就算是错的,我也要把它变成对的。
从决定下手的时候开始,这条路上就没有了干净的人。十三被送走的那晚,我把做恶梦的你搂在怀里。夺嫡路上的血光,我只想把你藏在身后。想你睁开眼的那刻,一切都已经是对的。
你不再过问。而我,为了你,派人暗中照顾十三。胤禟说我做错了。我笑。
错和对,在不同设定的角色里,得出的自然也是不同的。在我看来,你安心了,那就是对了,或者说,是错的当中也有了对的成分。
老十说,我在绕口令,把他搞糊涂了。
其实这世上哪有绝对的错和对。
只是,然儿,这是我们好不容易得到的相守,所以,我不想有错,却终究还是在不经意间错了。
流逝的时光里,我们都渐渐有点模糊了对方。我忘了你是不一样的女子,你要的是并肩而立。
而你忘了我始终只是一个大清朝的男人,有男人的小心眼也有男人抹不开的面子。
腿骨有酸痛感传来。什么时辰了?从戌时到现在,天都快亮了吧。
隐隐觉得一切该都快了吧!越接近那个目标的终点,心里反而没了兴奋之情,倒是充盈着疲惫和空虚。
有一种害怕,总是觉得为此要付出的代价是我无法承受的。
然儿,你会在吗?为什么,我开始不确定?
悬崖之下,执手相待,共迎朝阳的承诺,会不会变得奢侈?
心底深处,那声悠长的叹息不知觉中便从口中逸出,绞得心内象被抓住似的疼痛。
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的手,曾经,我们在农夫的马车上勾过手指,那是你教我玩的。我郑重地按下过自己的手印,这一世,都无法放手。
然儿,这么多年的寻觅和等待,我不想再失去。
心内的疼痛在缓缓退潮,心却似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托着,无法归位。想去看她的冲动瞬间将自己烧灼。无法原谅自己刚竟将她赶离身边。
转身,腿一阵发麻。可是立刻,我便愣住了。
长堤的那一头,娉婷的身影伫立在槐花树下,夏夜的萤火虫纷飞在她的四侧。她直起身子,象是看到了我的转身,往堤前走了两步。
徒然间,脸颊上有湿湿的泪水滑落,合着空气中清晨淡淡的雾气,猝不及防。
原来,她一直都在。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芳菲斜远
夏日的阵雨说来就来,前一刻还是阳光耀眼,这一时已是乌云盖天。老天变脸从来不会跟你打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