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要去找凌峭吧?」丁沂神情疲惫,抽了口烟挥挥手,「他就在家里。」
「我找他,听他解释为什么要在记者招待会上说那种话吗?」颜暮商笑得有些阴冷,「我倒真没想到,他竟然供出来的是你。」
丁沂脸色微微一变:「什么意思?」
「我差点就以为,他都知道了——」颜暮商的声音突然一低,几乎是贴着丁沂的耳朵,「我们以前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丁沂猛地偏开头,手中的烟硬生生折断:「别找我来撒气!你要怒要骂找凌峭去!」
「我为什么要骂他?」颜暮商轻声笑起来,「他胆子小,我知道。他不敢认,我也明白。丁沂,你为什么要打他?」
丁沂目光一寒。
「我刚刚从你家出来。」颜暮商慢慢的说,「凌峭说你骂了他,骂他不珍惜我……呵呵,丁沂,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关心我?」
丁沂气得手指都在发颤:「你,你——」
「你和他有什么不同?」颜暮商冷笑着的声音,一字一句的钻进丁沂的耳中,「你做过的事情,你不是一样不敢认?」
你和他不是一样,做过了不敢认?
这句话宛如一把利剑,笔直的插入了丁沂胸口。颜暮商再次在他面前撕下了那张温文儒雅的面具,泛着寒意的眸子直直的看着他。
「这个时候,你要跟我翻旧帐?」丁沂避开他的目光,竭力要绕开话题,「是你自己说的,过去的事情我们都不要再提。」
「难道你真的从来没想过,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的好?」颜暮商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愤怒和忍耐,「我们……上车说吧。」
丁沂一惊,习惯性的就要拒绝。
「不要?」颜暮商冷笑,「你是要站在马路边跟我叙旧吗?」
丁沂心下一寒,颜暮商的眸子里有着不容拒绝的强硬,看来今晚不和他好好谈谈,他不会轻易罢休。
可是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他去和凌峭谈吗?还是他这么多年来的休养和忍让,已经耗费尽了,两人之间逃避了十七年的话题,他一定要再度挑起?
丁沂也冷笑起来:「好,我们上车。」
十七年,不管过去纠缠在他们之间的究竟是什么关系,如今也已经磨成灰了。
第六章
现在是要拿着这些灰渣,再来磨一遍么?
颜暮商发动了车子,丁沂连忙系好安全带,然后车子就笔直的开了出去。一路上两个人都保持着沉默,道路两旁的风景「呼呼」的向后退去,丁沂的脸色愈来愈白,手心里额头上全是汗,最后终于忍无可忍的喊起来:「你给我停车——够了,你不要命了!」
「吱——」一声,颜暮商一脚踩下了刹车。丁沂差点从坐位上弹起来,转头怒骂:「你是想去死吗?!」
颜暮商淡淡的道:「我忘了你是怕坐车的。」
丁沂一口怒气堵在嗓子眼,最后还是硬生生的忍下去了。定下神来后忙看了看四周,这才发觉颜暮商把车开到了一条新修建的路上,正停在路边。马路上偶尔有几辆车子经过,黑暗里路灯闪着晕黄的光,四周安静得出奇。
他是故意挑了这么个地方吧?
颜暮商的表情倒是一片镇定。车子里开着空调,还有不知名的音乐在车厢内流淌。丁沂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样的气氛,适合两个人来吵架么?
不吵架……难道他们是来谈心的?
「丁沂。」颜暮商的声音忽然就传了过来,「那时候的事情,你真的能当成全忘了么?」
丁沂呼吸一紧,别过头去:「是,我忘了。」
「你忘了?」颜暮商紧盯着丁沂,从喉咙里死死的挤出了一句,然后忽然就爆发了,扑过去狠狠按住了丁沂的肩膀,怒吼道,「你忘了?!你凭什么敢忘了?!被你干的是我!你他妈敢给我忘了?!」
丁沂隐忍了十七年的怒火也爆发了:「不是你叫我忘了吗?是谁当年屁都没放一个就跑了?是谁跑回来后说做朋友就好我们不谈以前?那你要我怎样?再干你一次吗?」
颜暮商嘴角抽搐:「我靠!我想死吗我?再被你干一次?你那破技术加上那种蛮干法……你他妈知道我有多痛吗?我差点被你干死!」
丁沂隐藏在骨子里的邪性终于发作,冷笑着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恶毒:「难怪你说我喝多了力气不济……因为没把你给干死吗?」
颜暮商也冷笑:「那是我对踢断了你两根肋骨表示一下哀悼!」
伤口一旦被揭开,一旦见光,原来是那么不堪。两个人曾经有过的唯一那么一次亲热……伴随着血淋淋的暴力,厮打……还有互不认帐。
都他妈是混蛋,不是吗?
丁沂蓦地大笑起来:「你还在计较吗颜暮商?不错,你是被我上了。可我也没好过。你倒是走得潇洒,我他妈插着管子躺医院的时候,学校要开除我的时候……还有唐欢自杀被救醒后,看着我说我不得善终的时候……我已经受报应了,你还觉得不够吗?」
颜暮商面孔扭曲,终于暴喝一声:「你他妈不是不爱男人吗?!你不是当着唐欢的面,说你只是喝多了吗?!」
他是走得狼狈,走得心虚。可是丁沂又给了他留下来的藉口吗?喝多了把他给上了……这是他应该骄傲应该开心的事儿吗?!当着唐欢的面说自己不爱男人的,被他一脚踢断了肋骨滚到床下也不还手的,不正是这个男人吗?!
丁沂愣了一下,然后慢慢的笑了。冷冷的,没有一点温度的笑:「你不是还当着唐欢的面……骂我不是个东西吗?」
往事如蛇一般缠了上来。
丁沂没法回避这段过去。他曾经疯狂的……借着酒劲强上了颜暮商。那么骄傲那么自负的一个男孩子啊,竟然被他凭着一身蛮力给硬压了下去。
那时候颜暮商看着他的眼神,真的是连杀了他的心都有。
可谁又知道丁沂那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明明是他先喜欢上的啊,明明是他在唐欢之前就先注意到了这个如同太阳般耀眼的男孩的啊!这个和他生活在两个世界的男孩子,这个拥有着他羡慕不来的一切的男孩子……
他不敢开口的,以为自己是变态的,生怕被颜暮商察觉而被鄙视的,小心翼翼藏起来的感情。在得知唐欢和颜暮商在一起后,他震惊到无以复加。
他骂唐欢有病,骂颜暮商有病……其实真正有病的,是他自己。
他明明嫉妒的,却不得不装出不计较,不在乎。他想那就这样吧……他不是晚了一步,而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机会。
因为颜暮商一直一直是讨厌他的。
而他,却那么无耻。明知自己是被那人讨厌,被那人看不起,还是控制不住的做下了不可原谅的事情……背叛了唐欢,伤害了颜暮商,自己也没落个好下场。
颜暮商没有骂错,十七年前的他……的确不是个东西。
车厢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算了吧。」最后,还是丁沂先开了口,「事到如今还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唐欢也好你也好,现在不都过得不错吗?我……我是欠你一个交代,可你现在不是已经有了凌峭了吗?别再记着这些破事了。」顿了顿,他又叹了一口气,「回去吧,慢点开车。」
然而颜暮商似乎完全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那好,你让我压回来一次,我就不再跟你计较了。」
丁沂震惊的看着他:「你有病吗?」
这个男人当年离开,从美国回来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又过了十年了……十年来他们都装成相安无事的过来了,如今才想起来要报复他吗?
还是他被凌峭气过头,所以才没事找事的来拉着他翻这些旧帐,犯抽了?
「我一定要压回来一次。」颜暮商咬牙切齿,用明显已经不大正常了的眼神看着他,「你竟敢说你全忘了……我靠!」
丁沂看着颜暮商,渐渐浑身发寒。
完了……他看出来了,颜暮商今天果然是受了大刺激,这是要拿他来发泄愤怒了……
一看颜暮商动了一下,丁沂大骇之下立刻先下手为强,一拳把颜暮商给打得趴在了方向盘上,捂着肚子起不了身,然后迅速拉开车门,直冲了出去。
他招了辆计程车跑了。
颜暮商毫无防备的被丁沂那拳打趴下后,眼睁睁看着丁沂如兔子般跳起来逃出去了。
一瞬间,若不是下腹一阵剧痛,他真要笑出来。为了丁沂面上那千年难得一见的仓惶表情。在美国那七年,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有一天要亲手撕裂丁沂那张装模作样的面孔,逼着他对自己现出弱态,看着他在自己身下哭泣求饶呻…吟辗转,能被他干到晕过去干到死过去才解恨。
他恨丁沂,当然他也知道,丁沂同样恨他。
被丁沂强上,是颜暮商这辈子最黑暗的一个夜晚。那晚他去丁沂的宿舍找唐欢,门没关紧,他就毫不客气的推门进去了。寝室里黑漆漆的没开灯,他在墙壁上摸索了好一会儿,按到开关,却仍是一片黑暗。
灯管坏了?他疑惑的放下手,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然后看清楚丁沂正坐在床边。
「喂,看到唐欢了吗?」他走过去,开口问道。
丁沂抬起头,颜暮商吓一跳——丁沂的双眸一片赤红,从脸上到脖子上全是不正常的红晕。浓浓的酒味刺进鼻孔,颜暮商明白过来,丁沂喝了酒,而且还不是一点点。
「你喝酒了?」颜暮商立刻皱起眉,「要处分的!」
高中生喝酒,是违反校规的。他是班长,看到了不能不管。这个丁沂,总是不安分,总是给他惹麻烦,不是打架就是不交作业。身为班长,有时候他真的很希望班上没这个讨厌的人。
丁沂含混着嘟哝了一句,颜暮商没听清,就听到了什么「生日」两个字。目光一转,他看到房间中央的桌子上摆着一个被吃了一半的蛋糕,那种很小的,一看就知道很便宜的劣质蛋糕。一个红酒瓶子倒在一边,同样是那种颜暮商连牌子都没见过的,想必是最便宜的红酒。
不过就算是最便宜的蛋糕,最便宜的红酒,以丁沂的家庭条件来看,他也是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零用钱才买来的吧?
「哟,自己为自己庆祝生日啊。」颜暮商笑了一声,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嘲讽。
真是寒酸……如果换了是他生日,或者唐欢生日,一定要请一帮子朋友到外面去海吃一顿,末了还要包个包厢去唱歌才算尽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