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指尖沾了沾药膏，轻柔地涂在她手臂上。
“好，朕答应你。”没有犹豫，也没有多问，攸然说道。
眼底浮现一丝愕然，林诗雯有些不可思议，“你不问我为什么？”他不会只以为她是单纯的想救那个孩子吧！？
“我说过，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伤……”指尖滞留在右臂上的伤疤，攸然面上流露出浓浓的苦涩与悲痛，“应该由我和你一起背负。”
这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和她一样，都是脆弱而容易受伤的普通人。
心蓦然一动，额发遮掩下的双眸落在攸然的指尖，林诗雯动了动嘴唇，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好了，你早点休息吧！”攸然涂抹好药膏，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入住长乐宫已经半个月了，攸然却从未在这里留宿过，甚至，他从不强迫她一丝一毫，一切都听凭自然，给她留下大片的自由与空间。
她知道，他在等她，等她回头，等她原谅……
可是，能够原谅吗？
她的右手，已经沾满血迹，午夜梦回时，她从噩梦中惊醒，茫然地望着漆黑的夜，只觉得朵朵血花在彼岸绽放，一点一滴蚕食着自己的内心。
攸然起身，将药瓶放回原处，转身欲离去。
“别……别走！”
腰间一紧，少女布满丑陋疤痕的手臂覆了上来，不松不紧地箍了上来。
声音很轻很轻，却深深落在攸然的心扉。
“诗诗？”他握住箍在自己腰上的手，冰冷冰冷的。
“我怕……”林诗雯闭上眼，梦呓般说道，努力压制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是的，她害怕，害怕独自一人待在这空寂的地方，害怕梦魇在将自己拽住，缠绕不放。
再怎么故作坚强，再怎么装成残忍，她还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少女，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子。
攸然默然，看着林诗雯苍白的小脸，他明白，她内心的惶恐与不安。
那一夜，他没有离开，抱着林诗雯瘦弱的身子，看着她安然入睡。
胸口空缺的那一块，被怀中的少女所填补，攸然舍不得熄灭床头的烛火，就这么一直默默注视着那一张犹带泪痕的睡颜。
时间在黑夜中一点点流逝，林诗雯平展的双眉渐渐拧在一起，柔软的双手也逐渐握成拳，微微颤抖。
“不、不要……”她的声音中透着惧意，微小的呜咽声让攸然感到揪心的痛楚。
“诗诗，醒醒，诗诗。”攸然不忍再看她痛苦下去，低声唤醒怀中的少女。
睁开双眼的瞬间，攸然似乎能看到眸子里噙满的泪光，“诗诗，没事了，诗诗。”
他不懂如何安抚人，只得笨拙地拍着她的背脊，在她的耳畔呢喃。
“我看到血了……好多好多的血……还有子书，他的身上也全是血，他的胸口有一朵白色的莲花，血全从莲花上冒出来。”林诗雯空洞的双眼朝向攸然，她的嘴唇微颤，吐字也不清晰。
攸然却听得清清楚楚。
“那只是梦……只是一场梦，诗诗。”攸然温柔地说道。
“可是……”林诗雯咬着嘴唇，“为什么，我会觉得那朵白莲很熟悉很熟悉，看到它的时候就好像在看自己。”
攸然没有回答，他的双眼透过浓浓的夜色，仿佛穿越时空，穿越了千年的时光，回到最初的最初。
云暮深处，溪水潺潺，整理着药材的素衣少年身边总有一个叽叽喳喳的女娃娃。那个女娃娃仿佛天生就带着一股莲花的清香，她秀气的笑靥就像是夏日里盛开的白莲，让人看过之后便移不开眼。
千年的时光，十世的轮回，忘川边他们丢落了彼此的记忆，终在这一刻寻回。
他依稀记得，她偏着头，嘟起可爱的小嘴，对他说，她喜欢他为她取的名字……
——洛儿。
人生若只如初见，洛儿，你可曾经记起我们的初见？
卷六 独留青冢向黄昏 第二百五九章
清晨梦醒时，林诗雯朦朦胧胧睁开睡眼，身边一片冰凉。
昨夜，奇迹一般没有被梦魔住，一夜好眠，她撑着手坐起，却看到身边留下的一根玉簪。
男式的簪子，不是自己的，那只会是一个人的……
竹韵端着水走进来，绞干帕子，递给林诗雯，笑盈盈说道，“恭喜娘娘。”
林诗雯看了她一眼，面带疑惑。
“昨夜陛下在长乐宫留宿，大家都知道了。”
留宿就代表一定要发生什么事吗？
林诗雯懒得多说，接过帕子擦了擦脸，感觉清爽不少，便问道，“陛下呢？”
“上朝去了。”
林诗雯颔首，古代早朝时间颇早，往往天还没亮大臣就要等候在殿内。
看看外头，天已全亮，又是阳光充沛的一日。
换做往常，自己是最喜欢拉着人一到逛街游玩，只是如今困于后宫，莫说是逛街了，她连一步都踏不出长乐宫。
这座宫殿于自己而言，就像是一座精美的笼子，关住了一切的厄自由和希望，将她牢牢锁在了仇恨与困顿之中。
每在这里多待一天，自己终有一日会做出无法饶恕的事情。
虽然，自己的手已经脏了。
“娘娘，容天师在外头等候。”竹韵端起盆子要出去时突然说道。
容天师？！
听到这个称呼，林诗雯不由大惊。
“是新封得天命师，也是以前的容天师的弟弟。”竹韵立刻解释道。
子书的弟弟么？林诗雯急急说道；“叫他进来。”
一想到卧房不是男子可以随便进入的，便又改口，“叫他等在外头，我马上出去。”
匆忙换上一套衣裳，林诗雯走到外头的大厅。
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大厅中央。
“你是……”脚步滞缓，林诗雯诧异地开口。
转身的瞬间，林诗雯发觉小人儿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模样，圆圆的脸蛋上，一双眼睛透着超乎年龄的光芒。
“臣容玉书见过林妃娘娘。”容玉书跪下行礼。
“你多大了？”林诗雯问道。
“娘娘是问臣实际年龄么？”回答的语气谦和有礼，完全不似一个稚龄孩童，“臣今年十八。”
十八岁？林诗雯顿时感到不可思议，十八岁的少年为何只停留在四五岁的样子？
“娘娘是否好奇臣为何如此？”面对林诗雯探究的目光，容玉书静静说道，“因为臣曾经做过不该做的事。”
“不该做的事？”
“就是……触犯禁忌。”
“禁忌？”林诗雯愈发糊涂。
容玉书微微一笑，面露老成的神色，却没有说下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林诗雯见他不愿再说，也不好多问，只得点点头。
“正因为臣看上去年龄甚小，才可以出入后宫，陛下特意派臣来陪伴娘娘。”
细细地打量这容玉书，林诗雯问道，“你是子——希夷的亲弟弟？”
“是，也可以说是双胞胎弟弟。”玉书答道。
双胞胎弟弟？
那他们岂不是长得一模一样？
这么想着，看上去的的确确很相似，尤其是眸色、脸型、鼻子还有唇形，完全像是一个缩小版的容希夷。
原来希夷小时候是这番模样啊！
林诗雯不禁微笑，抬手道，“玉书么？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像长辈一样温柔而慈爱的语气，让容玉书无法拒绝，虽然实际年龄已经十八岁了，容玉书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到林诗雯面前。
“你也是天命师？”林诗雯半蹲下，与他平视。
“是，臣略略学过一些术士。”容玉书面容严肃，声音微微提高，想要提醒林诗雯自己已不是一个儿童。
可惜林诗雯一时母性大发，加之对容希夷的愧疚，她轻轻摸了摸玉书的脑袋，柔声道，“小玉书，没人的时候不必叫我娘娘，叫我姐姐可好？”
“……”
容玉书十分十分想要拒绝，一想到自己面前的女子也许将来要母仪天下，就算是拒绝，也没有用吧！？
她想要的事，有谁能够拒绝？
就连陛下，在昨日林妃去过地牢后，今日一早边吩咐下人将雾香送往无人居住的冷宫。
虽然还是冷僻之处，但比起地牢，不知好了多少倍，还有宫女侍卫监视，以及太医每日诊治，想必这些都应与林妃有关。
“谢娘娘。”容玉书没有拒绝，淡淡谢道。
“以后你可要经常来长乐宫哦！”林诗雯笑着嘱咐。
“这是臣的本分，陛下原就托臣照顾娘——姐姐。”叫出“姐姐”二字时，容玉书好不习惯，但看到林诗雯的笑靥，又不得不带着些许别扭地话语说出。
姐姐……
他曾有一个这世上最亲最亲的哥哥，却已经不在了……
卷六 独留青冢向黄昏 第二百六十章
湖畔边，伫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林诗雯看着茫茫湖面，心绪翩飞。
“好清澈的水啊……”她说道，粼粼波光之中飘荡着碧色荷叶粉色莲花，花叶之下，时不时会有小鱼儿浮出水面，嬉戏玩闹。
“这里的水是引自洛东江。”容玉书解释道，“洛东江的水，从很久很久以前便是如此清澈。”
“是吗？”林诗雯微微一笑，径自注视着水面，看着自己的倒影。
“有一个很凄美的故事，据说洛神与东君，便是在这里相遇，相恋，分离，最后死别。”
玉书一面说着，双手不觉覆在胸口，林诗雯侧脸，余光看到他手中握着什么。
－琉璃色的玻璃瓶，青绿色的光芒淡淡溢出。
清冷清冷的感觉，却让她的心为之一动。
“那是什么？”林诗雯阻止不了心中的好奇，问道。
顺着她的目光，容玉书低头，看着胸口挂着的琉璃瓶，嘴角抿了抿，露出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神色古怪至极，“是臣的宝贝。”
“宝贝？”林诗雯语调微扬，想不出是什么样的宝贝。
容玉书点头，低低“恩”了一声，喃喃道，“很重要很重要……”
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表情，让林诗雯有些不自在，像是偷窥别人心中的秘密却不得，尴尬笑笑。
“玉书，我要去看看香妃，你陪我去吧！”
“是。”
这是林诗雯第一次来到冷宫，冷宫位于后宫最偏僻的一角，因为还是属于后宫掌管范围之内，所以可以自由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