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关门的一声巨响,白小酌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
第七部分:陷阱里的困兽为莲衣守夜
在这个清晨,我醒得很早,我被木屋身披霞光的那番景致打动。看啊,我亲手缔造的这个木屋周围笼罩着淡淡的雾气,金色的朝阳把光线洒下来,它快乐地沐浴在氤氲和光环里,像一座简陋的天堂。
我想,任何一个第一眼看到它的人,都会认定它是一对仙侣萌生或是了断爱情的地方,所以每看它一眼便凭添一重忧伤。以前,我也有过类似的忧伤,这份忧伤后来成为我谱《陌上别》的原因。我以为这次也是忧伤的,而想像着推开竹扉,世界上所有快乐的味道便合身扑来。我试着关闭眼帘,想辨认出每一种快乐的出处,可是它们顺从而和善地簇拥着我的内心,让胸膛里充盈着旷世的感动,我仿佛一下子容纳不了这么多快乐的味道,下意识关闭了它们通向心底的捷径。
我只留下那缕越窗而过的薄雾。因为它们乖巧地环绕在莲衣的周围。
我沉醉在它的温馨里,突然又伤感起来,仿佛很快会被这个天堂拒之门外,这不仅仅是因为我睡在外面的回廊里,不仅仅是因为我每天都在为莲衣守夜。
是的,我本是把莲衣当作知己的,现在正为她的不解风情失望。我希望她做我的情人吗?如果是这样,是否和当初的想法大相径庭?我觉得自己多少有些卑琐和自私。
木屋的门轻轻打开,莲衣穿着新裁的衣裳出来,手上是一支刚刚做好的洞箫,她好像没看到我一样,坐在台阶上吹《鹧鸪飞兮》。
我没有觉得尴尬,我只聆听那首绝美的《鹧鸪飞兮》,因为那是一个女孩的心。我一头扎进那首曲子的流波里,并且毫不费力地和它融合,我想控制和避开一个个小巧的漩涡,可是我的心稍一用力便飞出水面腾上了虚空。
莲衣此时肯定也正徜徉在一种飞翔里,所以,我并不带领或是跟随她的心越升越高,我只是小心翼翼地将翅膀和心打开,暗示她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叫作家的地方。我不祈求她的眼睛看到我,我只希望她的心能发现我,哪怕她让那颗心在我的心里停下来稍坐片刻也好,可惜她在曲子中缓缓收敛住双翼,依然像从前那样孤单。
“莲衣,告诉我,那只鸟在曲子里仅仅是飞翔吗?”
“它在寻找方向,我在帮它寻找方向。”
“第一次听它的时候,它是快乐无忧的,为什么现在反倒凭添几许感伤呢?”
“我一直以为那只鸟是自由的,所以它才快乐,可是它毕竟有停下来的时候,我在为它寻找一个归宿。”
“也许将军府的劫难使你改变了想法。”
“不,我从未把将军府当过自己的家。”
“你心中的家……是什么样子?像这座木屋吗?”
“我不知道。也许吧,我现在没有选择。”
“那只鸟儿帮你找到归宿了吗?我希望你能找到。”
“在这片竹林里,在这间木屋里,除了这支洞箫,我对所有的东西都感到陌生。我本以为要好长时间才能接受它们,没想到这么快竟和它们一见如故,我想……我找到了,因为在将军府我是被遗忘的,在这儿我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
“莲衣,你的世界里都有什么?”
“眼前的一切还不够吗?”
“我也在你的眼前,也包括我吗?”
莲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我身边看着说:“林公子,你好像不高兴?”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没什么,我……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一个人……能不能……成为另一个人快乐的原因?”
莲衣似乎对我的话很意外,拿着洞箫的手一动不动,阳光几乎把她镶成一幅剪影。
第七部分:陷阱里的困兽江南丝竹
秦淮乐社里,四个女子在垂帘后面演奏江南丝竹,外面的茶客悠闲地喝茶。
一曲终了,王狄恍然梦醒,颓废地搓搓脸,无意间扭头窗外。街上有军卒正贴悬赏捉拿莲衣的通缉令,上面有莲衣的画像,好多人在围着观看。王狄并不关心莲衣和那张通缉令,而是看到我背着花袋从一家寿衣铺里买了烧纸出来,径直向城外走去。
王狄从乐社里追出来大声喊我的名字,我听到后脚步未停,反而越走越快。
王狄的喊声越来越大,我放慢脚步转过身倒退着走。王狄看我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施展轻功几个闪跳到了我的近前。
王狄大声说:“林一若,我去掬霞坊找过你,他们说你几天都没回去过。”
我笑道:“是啊,我人现在在这儿。”
王狄只得随着我的步幅走,诚恳地说:“我有一事相求,希望你能答应。”
我依然笑道:“说,我时间紧得很。”
王狄不满地看着我:“你这样走……不觉得别扭吗?”
我开玩笑说:“时间紧,我来不及换走路的姿势。”
“那好,我帮你。”王狄说完出手将我带转了身体。
我大踏步向前走,就在我转身体的时候,我的眼前本该出现莲衣的画像,可是不知为什么,我还是没有看到那些通缉令,王狄看到几个军卒正注意我们两个人,不由分说拉起我的胳膊向远处跑去。
我和王狄来到一条寂静的小巷深处,他向我说了要救白小酌的事,我很吃惊。
“想不到你救的是那位会弹独弦琴的姑娘。凭你的武功,救她简直如同探囊取物,怎么还要借我一臂之力?”
王狄坦率地道:“我不便再去,那儿已有了戒备,官兵重重把守。”
我爽快地说:“有时间替你走一趟,要不……我替你把她救出来得了。”
王狄不以为然地道:“你根本不会武功,我在街上拽你的时候发现的。”
我愣怔地看着他,不禁又笑了起来:“那还让我去,是不是想害我?”
“我在这里没有朋友,也许你帮了这个忙,我们就会成为朋友。”
我逗趣地说:“没成为朋友之前呢?我若不帮你呢?不过……我愿意。一言为定,我要走了,莲衣肯定很着急。”说着,我向竹林里走去。
王狄突然想起什么,大声道:“林一若,你说的这个莲衣可是姓蓝?”
我陡地转过身看着他:“什么意思?”
王狄坦率地道:“林一若,你赶快离开她,她和蓝心月都是蓝玉的女儿,你会招来杀身之祸。”我明白他知道了蓝家的事,于是也干脆地说:“她们两个不同,她是被蓝玉遗弃的,她也不姓蓝,不该承担罪责。”
王狄还想说什么,我坚决地挥手制止:“你别说了,我不会扔下莲衣的,不管走到哪儿,我都让她跟我在一起。”
“你们可以到任何一个地方,只是不能再到南宋城这边来。”
“为什么?你把话说清楚。”
“城里到处都是悬赏捉拿她的通缉令和画像,就在我们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故意装作没有看到呢。”
我的脸陡地变了颜色,愣怔地看着王狄。
半晌,我拿出胳膊下夹着的烧纸,惊慌地道:“糟了,我答应陪她去找母亲的坟,还要烧纸,怎么办?”我看着王狄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没有我要的答案。
第七部分:陷阱里的困兽悬赏捉拿莲衣
梆声响过三更,南京城夜深到万籁寂静。
一队巡逻的兵卒提着灯笼走着,两侧街道上的光亮和影子随着走动的兵卒挪移。我从一幢房屋的拐角处突然闪出来,悄悄看着兵卒走远。
夜里趁莲衣熟睡跑到城里来,这是我突然作的一个决定,我不能让莲衣走出竹林时有任何危险,甚至不能让她知道身处危险之中,我决定用整整一夜的时间,把城里贴的通缉令全部撕掉。
我像盗贼一样在街道上蹑足潜踪,环视街道两侧,墙上贴着的悬赏捉拿莲衣的通缉令在黑暗中清晰可见。我跑到一堵墙前面看着莲衣画像,眼神突然柔软无形,天啊,画得太像了,音容笑貌宛若莲衣本人一样。
我在黑暗中和莲衣的眼神对视,竟有些舍不得将它揭下来。我慢慢抬起手,揭下通缉令时小心翼翼,害怕把画像中的莲衣撕坏。
我边走边揭,手中的画像渐渐多了起来。最后,我拿着一捆画像从远处向秦淮乐社跑过来,脸上已是汗水淋漓。秦淮乐社的墙上贴着三张悬赏通缉令,我一张一张揭着,第三张快要揭下来的时候,一阵风将它吹走,画像贴着地面向远处飘去。
我不甘心让莲衣的画像飘走,跑着向它追去。画像在地上飘,我弯腰紧追不放,突然,青白的画像映上了暖暖的灯光。我的手向画像抓去,却猛地僵在半空。原来当我直起腰的时候看到一队提着灯笼的兵卒,兵卒们正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
兵卒头目大喝:“干什么的?”我镇定下来淡淡一笑:“你看我在干什么?”
兵卒头目又厉声道:“咱看你在破坏大明律法,故意撕毁通缉令,是朝廷钦犯的同谋。”说着挥手示意同伴把我围住。
我看到这般阵势反倒笑了:“你真聪明,连这也能看得出来。”
兵卒头目大喝:“给我拿下——”
我急中生智,想用在芳泽宫拼香时的那招,于是撤身舒臂摆出一个姿势,故意沉声道:“最好不要惹我发火,我有绝世武功。”
兵卒们一时不敢上前,试探着向我逼来。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后面想寻机遁身而逃,兵卒们却呼啦围了上来,我无奈中鼓足丹田之气大喝一声胡乱出掌,哪知兵卒们被震出去老远摔在地上。
我奇怪地看着自己的手,狂喜着大喊:“起来呀,来,再接我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