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快说话啊!你旷课一周,学校没找家长吗?你胆儿也太肥了!”忻柏不耐烦地大声催促,被忻楠狠狠瞪了一眼,耸耸肩,只好竖起耳朵,关上嘴巴。
“不想说吗?”忻楠再问:“你不相信我们呢?还是觉得我们算不上朋友,用不着告诉我们?”
“不是的!”筱年迅速抬起头来,眼神有点惊慌:“忻楠哥,不是的!我……没那么想!”
忻楠等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筱年咬着嘴唇,数度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似的,他只好主动一些:“那……出来打工,家里知道吗?”
筱年细瘦的肩头僵了一下,微微撇开头,轻声说:“我不知道!”
那样明显的抗拒的态度。
忻楠思索了一会儿,嘴角抿紧了:“你想自己打工赚钱?”
筱年点点头。
“是想攒以后的学费?”忻楠心里一动,他不知道筱年是否一直还在忧心这个问题,“不是告诉你不用操心那个吗?”
筱年紧抿着唇,因为这样,小小的尖下巴显得更尖了,他慢慢摇了摇头。
“那是为什么?”这倒有点奇怪了。
筱年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我阿姨……下个月要结婚了。”
当哥的还没说话,忻柏先表情夸张地反应出来:“咦?你那个讨厌的石灰脸阿姨终于可以嫁出去啦?谁那么厉害敢要她啊?”
忻楠没理他,继续盯紧筱年:“她要结婚,然后呢?”
筱年慢慢抬起头来,望着忻楠,小脸上透着一股沮丧,“她跟我说,她要把房子卖掉,让我住到学校去。”
事实上,陈碧瑶说的话绝不止于此——
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天,筱年每次想到,还是会感觉到突如其来的恐怖。那样冰冷断然的语气,夹着长期积压下来的厌恶,看到筱年惊愕的样子时她眼神里透露出来的讥讽。
“我们打算住到新房子去……你不会以为我会把这房子留给你吧……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也趁早打算打算吧……以为你妈那点儿钱能养你到老吗……别像你妈一样……那种女人……自私自利的女人……”阿姨的话像水一样让筱年陷入灭顶之灾。
还不止是那样,要到惊惶失措的时候,筱年才明白他面临了什么,又有什么希望会被这事实完全消灭!外婆的房子被卖掉,阿姨搬到别处去,意味着这个家就碎掉了,不存在了!
他终于知道他一直在心里偷偷坚持的东西是什么——家庭、血缘牵扯、亲情,如果那东西真的存在的话,妈妈……可能会回来的希望……也就都不会有了……
他趁阿姨不在的时候,偷偷打电话给妈妈,全身哆嗦着,想告诉她……或求她让阿姨不要……听到号码已取消的机械的女声时,绝望才真正涌上心头。
后来的几天他一直浑浑噩噩的,头脑一片混乱,游魂一样荡来荡去。有一件理是凭本能去做的:他得自己赚钱养自己了。
……
忻楠温和的表情阴沉下去,下颌的肌肉绷紧了。他就知道!就算是一幢空房子也比那个人的杀伤力小!
忻柏为那话发怔,好半天之后,才爆叫出来:“靠!那女人在胡说什么呀?你怎么可能住学校?”
已经说出第一句了,后面似乎变得容易起来,筱年逆来顺受到灰心,“她说她打听过了,附中也有住宿生。”
“但本市生不能住的呀!”
“嗯,我也问过了,所以……”筱年胸口沉重地起伏着,手指头下意识地在腿上划来划去,“所以我想打工赚点钱租房子住,我……我不想上学了!”
忻柏的嘴张成O形,一时哑然,看看站在旁边的吴昊,那大汉也一直在旁听,这时候满脸同情地耸耸肩。
忻楠忽然笑起来,轻轻地拍筱年的后脑勺:“闹了半天,就为这么点小事啊?”
筱年呆呆地抬头看他。
“本来我就想跟你说别在家住了,那么远,上学和学画画都不方便,夏天还好,到冬天晚上回去可就麻烦了,既然这样的话,今天就收拾收拾搬过来!”
“对啊!”忻柏大叫起来:“住到我们家来嘛,反正你平时也经常来的,在这边多方便啊!”
“……还是不要了,”筱年犹豫一下,摇摇头,样子有些别扭。
“干嘛不要?你脑袋让门框夹了啊!”
筱年瘪了瘪嘴。
忻楠有点好气又好笑:“忻柏啊,你先闭嘴吧。”说着转向筱年,“筱年,你当我是哥哥吧?”
小人儿点点头。
“你当我是哥哥,有什么事却不告诉我,很伤人哪!”
那小人儿有点惊慌地抬眸看他,仿佛想解释。
忻楠不给他机会:“就这么点小破事儿,你就想不上学了,我看你这小脑袋瓜是有点问题……还旷课这么长时间,你要长得像忻柏那么结实,我非打扁了你不可。”
事儿不算小,学校也绝不会不通知家长,陈碧瑶想必是打定主意要把筱年扫地出门了,所以才会装不知道,但是没有必要让这小孩儿更不安了,忻楠决定大事化小,“……不过也别装没事人,赶紧把功课补上,还有画画儿的课,不然还是得罚你知道吗?”
筱年黑蒙蒙的眼睛望着忻楠,下意识地点头,顿了一顿,才醒悟过来似的,“可……可是我……还是想……”
“你还是想打工是吧?”忻楠接口道:“可以啊,不过不能耽误上课的时间。”再温顺没主见的人,多少也是有点自尊的,虽然他已决定帮这孩子——何况打工在他们家本来就是传统,男儿当自强嘛,努力工作的经验绝对有利无害。
“对啊,我平常也打工啊,不过可不敢旷课。”忻柏连连点头,凑过来小声说,“还有,绝对绝对别再跟我哥说不想上学这种话!”
为什么?筱年困惑地眨眨眼,看到忻柏说这话时,脸上那种惨痛得近似于要奔赴刑场的表情,他没敢问下去。
“啊,没什么大事嘛,”听了个皮毛,也不求甚解的胖子吴昊轻松地吁口气,爽朗地笑:“那这样,小林子可以周末假日什么的来帮忙,工资按小时算。”
筱年满怀感激地看着他:“谢谢吴大哥。”
“没事儿,你们坐着吧,我再把肉串给烤烤,都冷了。”说着走开了。
“行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忻楠宣布权威性的结束陈词:“以后有事就说出来,知道吗?别傻乎乎自作主张!”
筱年乖乖点头,露出一点笑意。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像这些天来的空落,胸口踏踏实实的。扭头看忻楠,他轻松地靠在粗糙的塑胶椅背上,正抓着杯子仰头灌进去一大口啤酒,喉结跳动一下,晕黄的灯光下他面部轮廓显得更深邃,下巴到颈部的曲线让筱年着迷而出神。舒适的感觉又来了,就像上次在海边坐着说话时,除此之外,筱年觉得自己的心不明所以的跳快了些。
这个时候,坐在旁边的忻柏深吸一口气,表情变得一本正经,开始发言:“既然筱年的事儿说完了,哥,我也有件事想跟你说。”
“对。”忻楠也想起来了,“你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忻柏的表情出奇的严肃,又深
第10章
筱年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看着忻柏,他、他刚刚自己还说千万别说这种话……
忻楠挑眉看了看弟弟,表情出乎意外的平和:“为什么?”
万事开头难,既已说出口,也就没什么了,忻柏揩揩脑门上沁出来的汗,说:“我想当职业球员!学生联赛时罗教练和省队的张教练都来了,找我谈,我考虑好久。”他强调似的点点头:“我真的考虑清楚了!”他紧紧盯着哥哥,身子往前倾,俊帅黝黑的面孔兴奋地放光,又有点忐忑。
忻楠沉默。
“哥……”
筱年不安地一会儿看看忻楠,一会儿再看看忻柏。
“忻柏,”忻楠想了一会儿,慢慢开口:“你成绩很好,放弃的话有点可惜。”
“值得啊!”忻柏急切地说。
“以后呢?”
“我想过了,当职业球员也可以继续进修,我可以上体育大学,以后也可以争取当教练,可以做的事也很多啊!”
“反正你就是一门心思想去打球!”
“……”
忻楠又灌了一口酒:“你要那么想去,就去吧。”
这回轮到忻柏怔住,没想到这么快,而且没经过苦苦哀求也没耍手段就达到了目的,他狐疑地望着他哥。
忻楠唇上掠过一丝笑意,这时候胖子吴昊又满面笑容地走过来,一大把香味四溢滴着油汁的焦黄肉串被重重地放在他们的盘子里。
忻柏跳起来:“吴哥,你先跟我哥说了是不是?”大胖子嘿嘿笑起来,忻柏扑过去吊在他脖子上,嚷着:“昊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来来来,我帮你烤肉……”两个人拉拉扯扯往炭炉子走过去。
忻楠的视线落到呆呆的筱年身上,从他白皙的小脸到细瘦的肩膀到乖巧坐着的模样儿,尤其是那双瞪得大大的黑眼睛,不禁有些失笑。
“他去打他的球,你可不行,老老实实地念书画画儿,别想三想四!”
筱年困惑地望着他。
“忻柏知道他自己在干什么,和想干什么,你……小傻瓜蛋……“宠溺地拍拍筱年的后脑脑勺,忻楠没有继续说下去。
***
忻柏连考试都没参加,放暑假之前就走了,筱年别提多羡慕他,他自己好不容易熬到考试结束,感觉几乎虚脱,累得眼前黑蒙蒙的——可是如果自己这样辛苦的成果是忻楠的眉头不再皱得那么厉害,那他心里就安定了。
不过他没有按计划住进忻家。
事情发生戏剧性的转折,陈碧瑶的未婚夫王哲民邀请姨甥俩人吃饭,然后非常快活地宣布:新房子装修给外甥留了一间,这边并且离筱年的学校也近,很方便。因为家人都不在本市,所以他很乐意跟陈家的亲戚共处。
从陈碧瑶惊愕的表情上看,她对这件事也很意外。不过,因为在很少的几次亲戚会面中她一直都是表现出对筱年很温和的样子,所以这一次也只得把这种态度维持下去——连反对的意见都说不出口,只好不太情愿地接受了。
筱年真的没想到。他倒是见过几次王哲民,那人是银行的一个中层主管,三十四五岁,人看起来白净斯文,对筱年一直很和气。虽然是个鳏夫,但其他条件都不错,脾气性格也是公认的好,难怪陈碧瑶特别满意。
筱年去对忻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