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似乎还不错,很多人在笑……笑得前仰后合,叶紫晶努力集中起精神,银幕上一位老太太正对另一位老太太作思想工作,思想开放的老太太说:“儿女的事,老人最好少插手,我就不干涉我女儿的婚事。她如果要嫁青蛙,我也不嫌它嘴大……”又一阵哄笑声。
是有点意思!叶紫晶咧开的嘴不亚于一只青蛙,却始终没有笑的感觉,自己算是完了,被于浩风气得晕头转向,肝胆俱裂……思维却始终定格于商场的一幕,丽莎美人的娇笑声不断扩大、回响在耳畔:“叶小姐好漂亮,浩风,我看我们结婚时不如请叶小姐当伴娘。”
多刺激啊!叶紫晶深吸一口气,眼眶仍保持着良好的湿度,于浩风为什么不干脆一刀刺死她?却用这种方式来折磨她、伤害她……她爱他,这不假,她放弃他,这也不假,可并不代表不爱他呀!相反,她太爱他了,爱的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敷衍和杂质。他不理解不说,还用另一个女人来刺伤她,不是残忍是什么?歹毒的男人!
看完电影已是中午时分,骤然见到外面的阳光,叶紫晶才记起刘盈需要的手套……糟糕,怎么会把这茬给忘记了。叶紫晶狠拍脑袋一下,自己一向把工作视为生命,生平第一次因为其他原因而忘了工作……
叶紫晶拿着白色手套在原地兜了几圈,最后将它丢进了垃圾筒,不想沾上它带来的晦气。
“你好,我是紫晶。”叶紫晶战战兢兢地拨通刘盈的手机。
“哈,叶紫晶?”刘盈对着话筒怪叫一声:“你真是叶紫晶吗?我以为她到月球上鬼混去了,怎么你还在地球上?”
“对不起,主任……”
“少跟我讲对不起。为了等你的手套,我们卡机了,叶小姐。”刘盈的火气显然越烧越旺:“最后我撕了一个工作人员白衬衣的袖子充当手套。”
“效果好吗?”叶紫晶被她的奇招搞得想笑。
“能好吗?”刘盈没好气:“我被人骂为疯婆子,都是拜你所赐。”
“真对不起。”叶紫晶口气极其温顺,自知罪不可恕。
“少装可怜!”刘盈大约骂累了,缓和一下语气,道:“明天可能还要重拍一次,你就继续开溜吧!”
“再也不会了。”叶紫晶慎重地向她保证。
挂断电话,叶紫晶跑去德克士大吃一顿,吃下去的每一样东西都被视为于浩风身上的某处器官。她恨透了他,这么多年来,她从未被人折磨成这样。因为曾经失去过,所以她小心翼翼,让自己练就了一个金刚不坏之身,可以承受生活中许多的侮辱和伤害。可是他却结结实实地打破了她的盔甲,让她柔软的心一次次暴露于他面前,任他揉捏、捶打,唾弃。她的伤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痛。
叶紫晶强忍着痛逛完了那条街上的所有店铺,却不知道自己都看了什么,最后她拖着疲惫的躯体伤痛的心回到了家,第一次明白一个人竟然可以麻木到如此毫无知觉的地步,这就是爱情带给她的全部。
暮色渐渐降临,叶紫晶静静坐着,胡乱地翻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见。窗外的灯光映花了她的眼,打乱了她的心,自从认识他,叶紫晶就不断地脆弱起来,也许再多爱一点,就粉身碎骨了。
叶紫晶做事百分之百投入,包括爱情,所以此刻除了心碎又能怎样?她忘了自己是一个情感过于丰富,内心过于脆弱的女孩,忘了他曾是爱情游戏中的惯犯,所以一开始就是一种错误,一种失败。从此,他们不再是恋人,不再是情人,不再是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往日的种种就让它从记忆中消亡吧!与其寻寻觅觅,不如豁达独行江湖路,宛如一切从未发生过。
叶紫晶大声诵读:“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心理学上学过移情,就是通过做不相干的事情,将注意力从某件自己正关注的事件上分散开,据说这样有助于承接压力,减少痛苦。她虽然做不到立即移情别恋,但起码可以试试移情减痛吧!
叶紫晶挑选出记忆中最豪迈的语句,大声念着,却又忍不住悲天悯人起来,古人的悲凉、无依汇聚着今日的惨痛一股脑儿奔涌而出,化为热泪,化为哽咽,最后她干脆扑倒在床上,无所顾忌地痛哭起来。
叶紫晶对自己说,只哭这一夜,过了这一夜,她就再也不哭了……
15
春天的西宁城沾着些寂寥的寒意,冻结一树的枝条被春风舒展开,一缕一缕,新发的嫩芽羞羞地攢成一朵朵米粒似的苞蕾。
过惯冬季的路人仍不能卸下包袱,厚厚地、臃肿地挪动着,用来活血、取暖的青稞酒在城区泛滥一个冬季后,仍能瞥见它的影子。西宁城白酒的销量曾一度仅次于莫斯科,位居世界第二,高寒气候,天性中的豪迈、泼辣造就许多人的好酒量,脆弱的神经也总是要在酒精的麻醉中才能够舒缓、睡去。
每年春节前后,公安机关就要设置“醒酒室”,以防路有冻死鬼。春暖花开之日,“醒酒室”的作用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常有醉汉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横七竖八、无所顾忌地横卧街头、树下,汇成西宁城一大景观。古人诗云:“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此种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的大义、大悲不知是否为西宁街头的醉汉所承袭,但社会、家庭、个人的小悲小痛却俨然很大程度上粉碎了生存的全部意义,甚至有人说:“我连死都不怕,又怎么会怕活着?”他们活着,却不挺起腰杆,堂堂正正,反而象死人一样匍匐在地,曝尸荒野。酒鬼或许是介于生于死之间的另类。
夜晚迷离的街灯下闪过犹如鬼魅的影子,苍白、冷酷、颀长,隐密,交织着邪恶、堕落、绝望的因子,沉浸于黑暗无穷的罪恶渊薮。失去灵魂的男男女女在夜幕的掩护下,纷纷爬出肮脏的阴沟、下水道,在臭气熏天中亵渎这片神圣而高寒的土地。
神色慌张的女人匆匆接过男人递上的纸包,很快消失了。
男人注视着女人急不可耐逃离的背影,冷哼一声,迈开沉重的步伐……他憎恨吃白食的女人,憎恨说谎的女人,他要的只是钱。
回到家,冬子急急地点燃锡纸,贪婪地吸上一大口,惬意地眯上眼睛。她是离不开男人的女人,她不会轻易死去,她可以为男人下贱地活着。离开于浩风的庇佑,她只不过更下贱、更卑微罢了!
冬子拨通光头的电话,一言不发地流眼泪。
光头什么也没说,叹息一声后关闭了手机。
冬子知道自己已经在他们心中死去,她是让于浩风不高兴的女人,沾染她等于和风哥过不去。冬子失宠了,尽管她还年轻、美丽,她的世界一团糟。
失去男人后,冬子就沾染上了毒品,她知道哪儿能搞到粉。她无所谓用身体促成这样的买卖。除了它,冬子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在乎,为它,她愿付出金钱、美色、甚至别人非常想知道的一切……没有男人,没有票子,没有美貌,没有衣服,活着也就失去了光彩。
冬子狗一般蜷缩在自己的角落,不发出一丝响动。她不能离开这座城市,因为她没有地方可去。她知道于浩风已经忘了她,就象她从未存在。她不敢相信自己曾痴痴地恋过于浩风,曾亲密地跻身于他的世界。那一切都好不真实啊!如果她不曾招惹他、惹怒他,她也不至于这样悲惨地活着。
男人是冬子生活的重心,是她的上帝,给她金钱,又给她享受。失去男人的世界阴暗一片。冬子是一个失宠的女人,很快,供她粉的男人就会厌倦。至始至终,她只是男人发泄、利用的工具,玩她的人都知道她是于浩风的女人……起初,冬子犯过几次毒瘾,痛苦地将自己的头发一绺一绺往下拔,犹如垂死挣扎的野兽。
堕落迷失女人的心智,光明也就显得多余,生与死之间存在的只有放纵。门柄无声地转动时,冬子满脑子升腾的都是锡纸上燃起的蓝色烟雾,烟雾后是人们永远都想不出的快乐极致:就象一个疯狂扭动的女妖,在软锻似的地毯上曼妙起舞,步态轻盈,薄薄的纱裙,飘飘的头发,快乐的舞蹈,人与天地融为一体。生活中不能实现的梦在麻痹和催眠的瞬间得以彻底展放。
这一次,冬子的梦中没有出现期待已久的王子,也许王子来得太迟,也许女妖已等不到王子出现……世界一下子暗淡起来,女人的身体被地心传出的巨大拉力吸食、下沉,她拼命挣扎,地面却幻化为沼泽,越挣扎陷得越深,越迅疾,巨痛与血腥刺破了梦境。
冬子睁着惊恐的眼睛看到墙壁上血红的大字:Killyou!那么红,那么刺目。
当冬子意识到那是用自己的血写出的字迹时,一切已太晚了。她的嘴撮成了半圆,是惊讶,是愤恨,还是其他,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死了。
35节:叶紫晶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广告拍摄现场人声嘈杂,如火如荼的气氛有力驱除了北山固有的冷寂、肃杀。
广告的男女主角都已进入角色,女孩是本市小有名气的模特,典型的时髦小姐,狭长单薄的眼睛透出几分矫情,微微上翘的嘴角又带出几分天真,厚重的婚纱裙裹住她太过苗条的身体,略显有些单弱。男孩是从歌舞团选出的舞蹈演员,高挑、俊秀、白皙,也许太漂亮,黑色礼服让他更显清秀的同时也带出几分苍白和女性化。
刘盈不是很喜欢这一对时代娇儿,不到两个小时,她已挑出他们不下十处的毛病与不足。如果不是商家亲定的演员,她绝对会百分之百地会Pass掉他们。
新娘乘坐的缆车徐徐升入空中,初升的太阳映照着盛装出现的女子,宛若来自天堂。空旷的蓝天、清淡的云朵,空濛的山谷,全部成为摄影师快门中完美无缺的画面。
新郎在防护措施极好的山顶处,虚张声势地沿索道攀援,也许是因为他过于消瘦,明显的气力不够,悬在空中有些虚,有些软,象晾在铁丝上的一件衣服。然而,一颗勇敢的心弥补了这些不足,口中的玫瑰花代表了一往情深。
新娘纤弱的手臂伸向新郎,于是一种风情,一种浪漫,一种永恒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