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得过且过算了。
这个时期“四人帮”大张旗鼓宣传的是有关伟人们的阶级和阶级斗争论述,大报小报,大版特版。我们每时每刻都要绷紧阶级斗争这根弦,稍不留意,就有可能被抓住尾巴,挨批挨整。
我们小孩在台站附近的学校读书,当时政治书报比比皆是,而其他出版物却凤毛麟角,连小学生的课本都缺纸印刷,每学期要迟发数周,有个学期全期的课上完了,课本却还没发下来。有段时间小学搞勤工俭学,发动学生洗废旧塑料,有些塑料原来是包装农药的,一些学生洗后出现农药中毒。我担心孩子中毒,给他们一些钱交给老师支援学校勤工俭学,以免去孩子们洗塑料中毒的危害。学校不但不允,还把我的这一好意作为资产阶级思想的典型,在学校当着孩子们的面用阶级斗争观点狠批了一番。
那时什么事情都可以用阶级斗争观点来分析,用阶级斗争手段来解决。
文革时期,物质特别紧缺,城市居民的生活必需品,全从农村征收来。按计划征收的物质远远不能满足城市的需求。商业部门曾采用一种鼓励办法,按计划征购后多交的物质返发给农民一些票据。例如多交了棉籽或菜籽,发给几斤油票,多交一头猪发给若干斤肉票,多交多发。当年的计划票有全国性的,省一级的,还有地方一级的。台站附近小镇发的票属于公社一级的,制作得比较简单,就是在油印纸上写上数字和盖上图章。政府公开承诺,农民可以用票据随时到供销部门购买。
农民省吃俭用,手头又缺钱,有些农民就拿了票到台站兜售,一张一斤肉的票只卖5角。我们的计划肉是不够吃的,为了多吃,我就买了20多斤这种肉票。但是小镇上供销社肉店里每天实际供应的肉极少,要天没亮去排队,迟了就没有了,很多远处农民为了吃肉得起早摸黑。
肉供应不足,时间久了,发的票越积越多,当地政府已经无法提供所发票据的数量了,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亏损黑洞。怎么办?不能向上面伸手,还要坚决完成上面摊派的上交指标,又不能说出去,露了底难保不丢掉官帽。于是领导们召开紧急会议,决定从某年某月1日起停止所发肉票的供应,但为了不使农民太吃亏,代之以1斤肉票换购1斤稻谷。
不知哪位领导本人将这一绝密决定透露给了老婆,他老婆又急忙偷偷转告了在农村的爹妈,一传十,十传百,消息很快爆炸传开。于是在当月31日,凭当地票据可买到肉的最后一天,天还没亮,肉店门口已排出了无数条长龙,肉很快被枪购一空。但农民还是不愿离开,更有大量消息听得晚的农民陆续蜂拥而至。供销社担心出乱子,赶快把所有商铺——肉店,百货公司,土产公司等都紧闭大门。天空越来越亮,农民越来越多,到上午9时许,小镇内已拥入上千农民,将小小肉店团团围住,人头晃动,黑压一片。农民怨而不发,怒而不举,只知道拼命往前挤,明摆着这个时候已经没有肉卖了,但他们总不死心。
“肉店被围,小镇内发生骚乱”供销社肉食部主任将肉店告急情况很快汇报给公社领导。李书记英明果断,急电召来武装部张部长。张部长全副武装,匣子枪斜挂腰间,从后门潜入肉店,爬到楼上。农民看不到肉店里的肉,却翘首望见了从楼上占出来的张部长。部长面对着千百双祁求而又如矩的目光,开始好言大声喊话:“农民朋友们,对不住啊,现在没有肉了,请回罢。。。。。。请回罢!”连喊几遍,农民却不理睬。张部长只好改用策略,使用阶级斗争武器。他怒目搜索,看到东边一副熟悉的癞脑壳,扬手一指,高声骂斥:“你,朱家湾的朱癞子,没有改造好的地主分子,站在这里干什么?想复辟啦!。。。。。。”话音刚落,朱癞子赶快缩头弓背挤出人群。这样,朱癞子连同朱家湾的一些农民就很快销声敛迹了。张部长又往西边搜索,又盯上一副认识的拐脸皮,举手往西一指,“喂!牛头村的牛拐子,没有改造好的右派分子,右派帽子还戴在头上,现在又要向党进攻啦!”牛拐子仓皇窜逃,接着,牛拐子包括牛头村的一些人也很快敛迹销声了。张部长这么东指西斥,左喊右嚷,“你,某某坏分子:你,某某富农分子。。。”不到半小时,肉店门口的人群都走得无影无踪了。
以抓阶级斗争入手,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所谓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真乃颠扑不破的真理。
我听到消息后赶到镇上已8点多了,我没法挤入人群。怀里揣着20多斤买来的当地肉票,站在远处观看了这难忘的精彩一幕。
我开始以为这类事件只会发生在一些小镇之类的地方。有次与同志们偷偷谈起,得知省内某个神秘的县也曾失信于民,宣布过由县内印发的油票全部作废的事。我所见到的只是个小巫。爱人调来不久,巨星坠落,全民悲痛;又不久全国发生了天大的喜事:四人帮被打倒,极左路线被清算。党执行了改革开放,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政策,知识分子被视为劳动者,得到重视和照顾。为了发挥所学特长,我由台站调回研究所。根据新的政策,工程师以上科技人员都应该照顾夫妻关系,于是在1980年我的家眷正式调入武汉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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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这辈人都陆续退休了,包括原先的领导干部,普通群众;先进的,落后的;整人的,挨整的;标榜自己一心为公的,批个人主义批得体无完肤的。途中相遇,点头寒暄,握手言欢。有时共聚在一个铜臭味特浓的股市大厅里,同坐在一条黄色靠背椅上,屏气息声,共同关注大幕上上下跳动的红绿数字
后记
在昏花老眼的笔下,有些地方可能事写得不够真实,话讲得不够准确,错误难免,欢迎批评与斧正。既非名人,又非文人,明知写出来关注者微,几次起笔又落笔。但过去的种种遭遇如果不吐出来,就好像一粒硬物长期堵在心口。现在正逢大好时机,国泰民安,丰衣足食;社会和谐,人心舒畅。于是灵感被激化。于是利用宪法给于的写作自由,网络提供的交流平台,使我尘封了近半个世纪的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得以大白于天下。已故者可以入土为安,一息尚存者可以扬眉吐气了。
作者2006。07。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