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然为我连妹妹和侄儿都毫不留情,又怎会轻易让我死?虽然
明知是威胁,但以我的刚烈,他应该不敢逼迫太甚。
我在桌上留了一张图,画出解药的所在,却又画得隐讳不明,他
再聪明,也要费些功夫才能找到,那时我已带着璇儿远走高飞。
不再看他,不理会心中隐隐的痛楚,装作没听见他悲痛急切的呼
唤:“清,别走,你竟然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我吗?我真的有——。”
辩解?我的陛下,你诡计多端,若听你辩解,我还走得了吗?
我疾步走了出去,展开轻功,一刻也不敢耽搁,三日后找到那位
朋友,带走了璇儿。曾想过,也许将璇儿交给那位朋友教养或许更安
全,但是经过这件事,我不再相信任何人。而且他只知道有人要害璇
儿,却不知那人是英明睿智、万民敬仰的新君。
两月后,传出辅国大将军的死讯,举国哀痛,为痛失国之栋梁。
我的父亲却被加官进爵。我只好奇,他是怎样瞒过我的双亲?
这件事最可怜的就是我的父母,他们若知道一切,只会加速死亡,
所以我什么也不敢说。两个月内痛失孙、儿,他们要怎样伤心啊?但
是以父亲对官场和权势的醉心应该很快就能恢复,只盼他为官小心一
些,不要让他待之忠心不贰,却一心想铲除他的陛下抓到把柄。
我辗转来到北地,在广阔的草原安身。跟随一个不足千余人,叫
做哈梭的部族,以游牧打猎为生。
这里的人爽朗好客,热情单纯,璇儿的身体虽然还是很弱,却已
经没有性命之忧,性情也越来越开朗活泼。他长的不像我,清秀端正
的五官也不像莲,脸型倒极似瑞。每次看着他,我都不禁怔忡苦笑,
人说养儿随舅,竟一点都没错,那个舅舅却想杀他。
“仲远,仲远,你又在这里发呆。”
是族长的儿子萨图,这小子,又没大没小,亏我还教他读书写字。
到这里后,我化名宣仲远,将璇儿的名字叶宁璇倒过来,叫宣宁夜。
“萨图,你该叫我先生。”
萨图在我身边坐下,忧虑地问:“仲远,父亲说可能会打仗,你
还会跟着我们吗?”
“是吗?发生了什么事?”
虽是询问,却语气清淡,并不太关心,部族之间为领地、水草、
甚至几只牛羊互相争斗的事太多了。很快就会平息。就算其他人吞并
了这里,我也一样能生存,大不了换个地方。
一年半以前离开他,我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再投入感情。
萨图道:“我偷听阿爹和长老们谈话,可是没听几句就被发现。
他们好象提到‘北项’、‘吞并’、‘战祸’什么的,我想可能是要
打仗了,才来找你。”
“噢,是吗。”
北项?是北项要吞并这里吗?那北项王彭乾优柔寡断,年高德薄,
多年都不能一统北地,实力差其它诸国远矣,这也是我逃到这里的原
因。
北项夹在东昌与西璜之间,是天朝牵制两国的棋子。三年前,废
太子澜勾结东昌作乱,我挥师北上,灭了东昌国后,一直打到北项境
内,才擒住澜和东昌余孽,那彭乾吓得大病一场,见都不敢见我。不
过此人倒识时务,在我随后发兵打西璜时,得他助力不少。
难道北项大权旁落?这倒有可能,北项的三个王子,都无甚才能,
大王子彭刚好勇少谋,鲁莽粗鄙,二王子彭彰性情行事与乃父一般无
二,三王子彭丹没见过,听说是个文弱多病的少年。臣子嘛,臣子中
倒有几个不错,尤其是曾跟随我攻打西璜的神风将军严起。
但是这一切恐怕没这么简单——。
“仲远,仲远,你还没回答我,要是打仗,你还会跟着我们吗?”
扯下一根草,衔在嘴里,顺势平躺在草地上,看向那一碧如洗的
湛蓝色苍穹,微笑道:“萨图放心,打不起来。”
但是我要走了,天朝辅国大将军的威名谁人不知?偏偏我又不善
于易容伪装,更不屑于压抑委屈自己。若不是为璇儿,当年根本不会
逃,怕是真要来个鱼死网破,闹个天翻地覆才罢休。他也没想到我这
样注定翱翔天际的人居然会选择钻入地底吧,才会让我轻易逃掉。
萨图奇道:“真的能不打仗吗?可是为什么?”
我眯起眼睛,淡淡说道:“打不过人家,有什么好打的?一味要
强争胜,不识时务,是会吃亏的,萨图也不小了,去劝你阿爹归顺吧。”
心中却暗叹:叶荐清,谁会比你更加要强争胜,不识时务?
萨图“呼”的站起来,涨红脸,大声道:“草原上的雄鹰岂会害
怕豺狼的利齿,哈梭的子民受萨摩拉大神的眷顾,永远只追随不屈的
英雄,我尊贵的大神将会为战死的英灵……”
我赶忙站起身来,拉住他挥舞的手臂:“停,勇敢的萨图,我知
道了,马上去劝你阿爹准备开战。”
真佩服这些人,明明字也不认识几个,说起话来却一套一套的,
象吟诗一般。
萨图还要再说,璇儿摇摇晃晃的跑过来,软软的童音叫着:“阿
爹,阿爹。”
我笑了,过去抱起他,轻轻一抛,欢快的笑声霎时回荡在耳边,
盘旋不去。然后紧紧抱住他,飞身上马,迎着风在广阔的草原上纵马
奔驰,直到他在我怀里睡着。
我常年在外征战,平日又忙于公务,竟然差点就失去他。那时虽
心疼于他的体弱,心中却着实不喜,想我叶荐清少年得志,文武兼备,
名满天下,怎会有这样不济的儿子?却不知他的体弱病痛竟是被人所
害。
他才这么小,生而丧母,又中毒难解,再随着我颠沛流离,可谓
历尽艰辛。
我以前从不知自己是多么失职的父亲。直到带他逃亡时,半夜醒
来,听他羞怯而无措的叫我父亲,眼睛像迷失的小鹿般眨啊眨,却不
敢碰触我,只觉一股酸意直冲眼底。到这里后他才渐渐放松,不再拘
谨,会甜甜的叫我阿爹,搂住我的脖子撒娇,让我的心立时柔软一片,
我的璇儿,能化百炼钢为绕指柔啊。
瑞,你怎么忍心对他下手?
无论如何,我不能罢休,你若抓到我,这笔账迟早还要清算。若
找不到,算你的福气。
第二章夜晚收拾好东西,看着稚子娇嫩的脸,不禁叹了口气。
这样的日子确实不适合我,今天听到打仗,心中又翻腾起来。真
想找到一个可靠的人,把璇儿托付,然后回中原,和他痛痛快快的斗
一场,他将是我生平仅见的敌手。但是,娇弱又敏感的璇儿,我怎放
得下?
“先生,宣先生。”
低低的声音从帐外传来,看了一眼璇儿,悄悄走了出去,面对帐
外焦灼不安,充满求恳之色的哈梭族长,淡然一笑。
哈梭的族长搓搓手,谦然道:“对不起,这么晚还要打扰先生。”
我微微一笑,负手而立,举头看向夜色下深蓝的天空,轻云几许,
淡笼轻拂,弯月时隐时现,清辉脉脉,微风散开花草的清香,草原上
泛起清雾,更显得夜色朦胧。不由想起一句,耿斜河,疏星淡月,断
云微度。万里江山知何处?
不由失笑,叶荐清,你什么时候竟沾上那些文人的酸气了。
“族长是有什么事要仲远帮忙吗?”
哈梭的族长却突然跪倒:“我知先生必不是寻常之人,求先生救
我哈梭一族。”
我叹了口气,他把我当成救命稻草,却不知我在这里才是他们全
族的大祸。
昨日和萨图说完话后,我悄悄探听到,北项这几个月迅速扩张,
已荡平了十数个游牧的部落,领兵的正是那位神风将军严起,他拥戴
的竟是那个文弱的三王子,若不是那彭丹深藏不露,便是严起心怀不
轨,无论如何,他们背后一定有人支持。
应该是瑞做的没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要把我逼得没有藏
身之地、栖身之所。
“族长请起来讲话。这些日子族长对我父子诸多照顾,仲远感激
不尽,但仲远只是落魄江湖之人,恐不能帮上什么忙。若族长是问北
项之事,我的意见就是归降。”
族长站起身来,却深蹙着眉:“可是,这样就要受人摆布,我的
族人不会答应。先生曾一人力敌群狼,可否请先生——”
那些狼凶猛狰狞,吓坏了璇儿,我一怒之下出手,事后也很后悔。
不由叹气,这到处显山露水、不肯示弱的脾气,能逃到现在真是
万幸。
“族长,仲远只是略懂武功,何况一人之力,哪里敌得过千军万
马?若不想亡族,便只有归降一途。族长若答应仲远一事,我便教你
劝服族人,免于纷争的的良策。”
“我一定答应,先生请讲。”
我紧盯着他,摆出当年统领千军的气势,直到族长额头见汗,膝
盖发抖,才缓缓道:“你或你的族人,不能对任何人说起我,一个字
都不能。”
哈梭的族长站直身体,昂然道:“我以萨摩拉大神的名义起誓,
哈梭全族断不会向任何人提起先生。”
我微笑颔首,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欣然点头,又向我叩头拜谢。
其实我的计策很简单,只是教他一个办法将归顺之意说成是萨摩
拉大神的意思,这些牧民敬仰大神,自会听从,又教了他应付北项使
者的说辞。
北项的使者不日便到这里,若还不走,我的身份怕也瞒不住了。
于是带着璇儿,在族长的目送下,连夜离开。
夜澜人静,万籁俱寂,无边黑暗之下,一切空旷而凄冷。
站在茫茫草原之上,怀抱稚子,看着浓浓夜色,第一次感到无路
可走。
他一定早猜到我会逃往北地某处,却到近几个月才动手,一是要
处理我走时故意留给他的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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