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杭州,他直奔督军府。府门前有两名兵士站岗,认得卢筱嘉,当即“啪”地一个军礼:“大少爷!”卢筱嘉也不答言,径奔客厅。卢永祥正在与郑秘书下棋,见状吃了一惊:
“筱嘉,怎么了?”
卢筱嘉放声大哭,边哭边把被大流氓黄金荣聚众殴打的事说了一遍。卢永祥一听火冒三丈:
“这个麻皮,不过是法国佬的一条狗。我儿子再不行也不到你白相人来管。我倒要看看这麻皮的能耐,你头上生了角,我也能把你踞掉!”
卢永祥当即致电上海淞沪护军使何丰林,责令他出面为卢筱嘉出气。
1922年前后,上海地区是皖系军阀卢永祥的势力范围。何丰林名义上受江苏督军齐燮元的管辖,而实际上则事事听命于浙江督军卢永祥。何丰林是卢永祥部下,怎能不尽心竭力地为他效劳。
黄金荣打了卢筱嘉,得胜回了同孚里黄公馆。林桂生并不知道老公是为着露兰春起的风波,满以为卢筱嘉仗势欺到黄门头上了。她看黄金荣长叹短吁有些害怕,便笑他胆怯,将嘴一撇,连连冷笑:“嘿嘿,总探长,你这块牌子也该收起来了。连个毛头小子都摆不平,还是好好在家猫着吧。”
第二部分黄霸主地位一落千丈(5)
林桂生一激,黄金荣一股热血冲上脑门,脸上那几颗大麻子颗颗涨开。他猛一拍桌子,跳起来大吼大叫:
“不信老子就摆不平他!走着瞧,老子给他点颜色看看!”
第二天,黄金荣带领保镖倾巢而出,直奔老共舞台,临出门还亲自给法捕房去了电话,
要全班华捕到场助阵。刹那间,老共舞台戒备森严,各出口、太平门旁都站着全副武装的华捕,场中巡逻的则是黑拷绸短打的保镖。这些保镖一个个卷着袖子,敞着怀,露出臂膀上的“刺青”和胸前悬挂的金灿灿的金表链,目露凶光,杀气腾腾。他们不住地往包厢里射来警惕的目光,搜寻着可疑的看客。
那些来到老共舞台消闲听戏的看客们见此阵势,哪里还有什么雅兴,一个个提心吊胆,生怕怀疑到自己头上。
可是,直到戏散,都不见卢筱嘉的影子。黄金荣倒松了一口气,其实,他心里也知道自己敌不过人家的势大,来此只不过撑撑黄老板的面子而已。既然卢筱嘉没有露面,黄金荣当即将头一摆,吩咐备车回府。
一连几天过去了,老共舞台仍然风平浪静。
这天,黄金荣吃罢晚饭,只带了四个贴身保镖摇摇摆摆走进了共舞台大剧院。共舞台今晚要首演《枪毙阎瑞生》。这是根据一件轰动一时的社会新闻编的新戏,讲的是阎瑞生诱骗杀害妓女黄莲英的故事。露兰春饰妓女黄莲英,有一段《莲英惊梦》是她的拿手戏,还灌了唱片,在留声机里放着。
为了露兰春这一出戏,黄金荣摆出法租界大亨的权威,事先发了请帖,请租界里各帮会、商会的头面人物来看戏,为露兰春捧场。
剧场打人的风波已过,剧院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场面。太太、小姐们打扮得花枝招展,手拿檀香粉扇,与一些公子哥儿、阔少们打情骂俏,娇言浪语,眉目传情,茶水、糖果、点心一桌桌摆满,相熟的人们凑在一起谈论轶闻趣事,这个坤角、那个名伶,以及正上演的新戏;有的戏迷们摇头晃脑地哼几句戏文,逗得人们哈哈大笑。跑堂的、卖小吃的、小混混们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凑个热闹,整个老共舞台乱哄哄的一片。
锣声一响,露兰春踩着碎步上场。由于是新戏,她今天的行头全是上海最时髦、最风流的装扮,行动间动作身段,风情尽露;啼唱宛啭,媚波频传。一出场就是满堂彩。黄金荣乐得心花怒放,他眯着眼,翘着二郎腿,合着锣鼓点子,光脑袋摇来晃去。他看得很入神,很迷痴……
戏正唱到高潮,“莲英”一句摇板,令台下观众又一次欢呼鼓掌。黄金荣将头一仰,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突然十几个便衣悄悄溜进了正厅包厢。一个身着白色西装的青年掏出手枪顶住那颗光脑袋,一声低喝:“姓黄的,幸会了。”
黄金荣睁开眼一瞧,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你……”
“是我,卢筱嘉。”西装青年冷笑一声,头一摆,吩咐便衣队动手。几个便衣上来就狠狠地给了黄金荣两个耳光,打得他头晕目眩。随后一个便衣朝他腰间又踢了一脚,黄老板马上一捂腰,蹲了下去。
“麻皮,你的命连狗都不如,要是不相识,爷们现在就送你上西天。”说着,有人上前又狠狠地打了十几个耳光,又飞腿向他身上猛踢。
这边形势一变,剧场里立刻乱了起来。观众们四散奔逃,女客们尖声怪叫,噼哩啪啦,桌倒椅翻,人人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门去。
黄金荣带的那四个保镖早已被便衣军警制服。人家手里都有手枪,他们只有两只拳头、一把匕首,若硬往上冲,岂不是以卵击石,白赔一条小命?光棍不吃眼前亏,一个个乖乖地被缚绑起来了。
卢筱嘉更不多废话,一挥手,两个便衣架起黄金荣,拖出大门,上了早在门外等着的一辆轿车。轿车载着卢筱嘉一行,在夜色和霓虹闪烁的街道上,风驰电掣般地向淞沪护军使署驶去。
黄金荣在老共舞台上被绑架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上海滩。第二日,各大报纸纷纷报道了此事。堂堂华捕第一号黄金荣、大名鼎鼎的黄老板,竟然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遭人绑架,不说他的徒子、徒孙们觉得脸上无光,只说那些小泼皮、小混混们,过去靠在黄金荣门下吃饭的,也将黄老板低看了三分。至此,大亨黄金荣真是丢尽了面子。
这一次的被绑票,使黄金荣在上海滩的显赫声名、一方霸主地位一落千丈。
第二部分设计救黄,却一心为己虑(1)
在共舞台,卢筱嘉带着便衣军警将黄金荣绑架之后,黄金荣随身的保镖让人解开身上的绳子,垂头丧气、惴惴不安地回到了黄府。
保镖回到公馆,求见林桂生,说有要事禀报。林桂生传话:“让他们到楼上来讲。”
保镖们匆匆上楼,看见林桂生穿着一件家常的月白缎子旗袍,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逗鸟
。见人进来,用威严的目光瞟了他们一眼,轻轻说道:“什么事?讲吧。”
“这……我们不敢乱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阿才,以后说话不要吞吞吐吐的。”
“老板娘,老板,老板他……他被绑架了!”
“啊?”林桂生惊得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快说!到底怎么回事?谁这么大胆?”
保镖阿才于是把黄金荣在共舞台看戏、卢筱嘉带人闯入,将老板打倒绑架等经过,一一述说了一遍。
林桂生气得柳眉倒竖,她甩手狠狠地扇了随同保镖两个耳光,骂道:“笨蛋!养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平时耀武扬威的那股威风到哪儿去了,到正经时候却屁也不顶!”
林桂生骂够了,却一时想不出主意来,急得大哭。众人束手无策,也不敢劝,生怕一说错了话反而招骂,一个个垂手侍立,动也不敢动。林桂生冲他们大吼:
“都给我滚下去!你们这帮蠢才!去,找人把月笙、啸林叫来。”
杜月笙、张啸林受师母召唤,急匆匆来到黄公馆。刚一进门,林桂生已经迎了出来:“月笙、啸林,你们可来了,急死我了!”
两人一见林桂生竟然跑出来接他们,就觉得今天的事情不寻常。平时她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那稳当劲儿是常令人叹服的,现在看着她那焦急的样子,两人都心中暗暗一惊。
“有劳师母下楼迎接,徒弟愧不敢当。”两人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但不知什么事,让师母这样着急?”
“你们先上楼,进客厅再说。”林桂生领两人上了楼,到了接见“家里人”的客厅里。林桂生往沙发上一坐,来不及叫人倒茶,就着急地说道:“你们老板,今晚在共舞台被人绑架了!”
“啊?”两人不约而同地叫了一声。黄金荣被绑架!这可是件令人震惊的事。若被人绑架,他就是栽了个大跟头了,上海滩大大小小的帮派、团会一旦知道,黄老板日后还怎么有脸在这儿混?他还怎么有威望领导他的众多弟兄,称霸上海滩?
“谁他妈的有这么大的胆子?”张啸林是个火爆性子,他瞪圆了眼珠子问。
“是卢筱嘉这个小崽子。他仗着他老子是浙江督军,就横行霸道,如今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老板被他们抓去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有什么办法?所以赶着把你们叫来,请你们给拿个主意。”
张啸林一听是“四大公子”之一的卢筱嘉,不由得干瞪眼。他知道卢筱嘉的后台这尊瘟神可不好惹。于是,他转脸看看杜月笙,心想杜月笙平时足智多谋,他一定有办法。
这时,杜月笙却皱眉蹙额,半天没做声。这可将林桂生惹火了。她直着嗓子大声嚷道:“亏得你们在场面上兜得转,老板平时最倚重你们。可老板一出事,你们就干瞪眼了,一个主意都讨不出来,官府不都是不中用的脓包吗?怎么救个人竟成了天大的难事?”
张啸林被骂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坐不住了,“霍”地站起来,硬着头皮说:“让我去何丰林家走一趟。”
林桂生见张啸林出来了,火气也就消了一些。她斜着眼又瞟了一眼杜月笙:“月笙,你说呢?”
杜月笙站了起来,诚挚地说道:“这件事不同寻常,我们还没有摸着底细,不能盲目瞎撞。不如让啸林先去探探虚实,再对症下药去救出老板。”
林桂生点点头。当下三人计议已定,由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