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问过万夫人:远素大师与那欧阳掌柜可有往来?万夫人故作惊讶,只道他二人虽同是诗社诗友,但无甚交情,何谈往来之说?昨日远素大师来得,众人皆出堂相迎,苏某见得葛中区立在后侧,淡然冷笑,却不知他笑甚么,今想来定是那葛中区知晓远素大师底细。远素大师交了诗稿,只道要走,众人纷纷挽留远素大师。苏某留心察看,便是那颇令人讨厌的葛中区也客气几句,唯有欧阳掌柜在一旁一言不发,神情木然。如此反常之举,岂非令人生疑?”
祝良夜疑惑道:“苏大人之意,他二人明明往来密切,可装作不甚熟悉?”苏公点点头,淡然道:“其实欧阳掌柜早竟告知你等矣。”祝良夜一愣,摇摇头,道:“良夜确不知情。”苏公淡然一笑,道:“祝公子诗社堂中悬有众多字画,皆是诗友作品。其中有一副诗轴,其中有诗句云:‘秋兰送客齐安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一句。此诗乃是欧阳掌柜之作,借用了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之句,其中齐安,乃是黄州别称,但秋兰二字,是何意?”祝良夜惊诧不已,道:“大人之意,是指李秋兰?”苏公点点头,道:“适才,苏某询问万夫人,万夫人道:‘世人只知远素师父,少有人知其俗家姓李名秋兰。若非苏大人问及,小女子几将忘却。’万夫人言甚少人知晓李秋兰,故而甚少有人理解欧阳掌柜之诗意。”
铁双疑惑道:“欧阳掌柜与葛中区有何怨隙?”苏公道:“昨日,有人见得欧阳掌柜与葛中区暗中交涉,那葛中区道:‘欧阳掌柜若不肯给我,我将你那事散播于众,后果如何,欧阳掌柜好生掂量一番’。欧阳掌柜犹豫片刻,答应了那葛中区,只道:‘葛掌柜可要守信,此事不可再提。’那葛中区连连答好。苏某猜想,葛中区所谓‘你那事’,当是指欧阳掌柜与远素大师的奸情!”众人闻听,目瞪口呆,欧阳飞絮胀红了脸,偏头去望远素,那厢远素低着头,木若呆鸡。
苏公叹道:“那葛中区勒索欧阳掌柜,欧阳掌柜迫于无奈,口头应允其要求,但暗中早已密谋如何谋杀葛中区。昨夜在此春水堂,你等诸友闲聊,远素大师先行离去,欧阳掌柜却入得侧室。花相公言,欧阳掌柜不曾出得春水堂,其间见得他兀自坐在侧室歇息。且问花相公,你如何见得欧阳掌柜?”花冕指着屏风,道:“欧阳掌柜坐在那厢,小人见得他的靴子。”苏公淡然一笑,引花冕至屏风前,自身入得侧房,脱了靴子,放置交椅前,而后出来,问道:“可是这般?”花冕张望一番,茫然点点头,道:“正是如此。”苏公淡然道:“那时刻,你所见的不过是欧阳掌柜的靴子而已。”花冕惊讶不已。
苏公回至堂中,淡然道:“欧阳掌柜瞒天过海,自侧室北窗格出去,依廊赶到烟月园,与早已在此等候的远素大师会合,前往见葛中区,将其杀害。而后你二人匆匆逃离现场,你依原路返回侧室,你回得堂来,便言与曾识对弈几局,曾识只道棋子尚在烟月园,何不同回房中对弈,欧阳掌柜道:那葛中区此刻定已回烟月园去了,若知我等对弈,必来多言多舌,颇有些恼人。他等何曾料想,葛中区已然遇害。如此,他等可证实欧阳掌柜从未离开春水堂,你便有了不在场之证据。”
众人将信将疑,欧阳飞絮淡然一笑,叹道:“苏大人果然名不虚传,如此复杂命案,竟逐一理顺开来,我等诗友心中秘密暴露无疑。我与远素之私情,亦只铁员外、万夫人知晓,今被苏大人揭破,飞絮便索性撕去脸面,告知诸位。”言罢,欧阳飞絮近得远素面前,幽然叹息道:“你我亦不必如此忧心惊恐了。”那远素闻听,泪如雨下。万梨春急忙过去,搂住远素,远素低声呜咽着。众人默然无语,唏嘘叹息。
欧阳飞絮恨恨道:“那葛中区无意间知晓此事,便不断敲诈勒索我,得寸进尺,欲壑难填,飞絮迫于无奈,方起了杀心,当知晓苏大人至此,飞絮颇有些惶恐,冥思苦想,方想起如此计策。”苏公叹息道:“远素大师先用弓弩箭杀葛中区,而后你用银锭砸葛中区头颅,确认其死后,你二人出得厢房,将弓弩弃在花草丛中,有意令我等寻得,欲令我等疑心他人。可你二人却不曾想到,葛中区竟未气绝,待铁员外夫妇到来,兀自言出了‘李’字。”
欧阳飞絮淡然一笑,道:“苏大人神魂飞越、天马行空,可谓绝妙之至,只可惜错了一桩事。”苏公淡然笑道:“何事?”欧阳飞絮叹道:“我便是道出,恐大人亦不肯相信。”苏公问道:“你且道来。”欧阳飞絮幽然道:“其实我二人赶到烟月园时,那葛中区已经被人杀了!”苏公闻听,顿时目瞪口呆。众人亦如坠云雾,不知所以。
徐君猷霍然而立,狐疑道:“葛中区已被人杀了?怎的可能?”苏公回过神来,拈须思忖,疑惑道:“欧阳掌柜且慢慢道来。”欧阳飞絮点点头,道:“我与远素会了面,远素道:葛中区刚刚入得园去了。我二人便直奔厢房,只见葛中区那房闭着门,窗格兀自透出烛光,方到得廊下,忽然闻得房内一声惨叫,唬得我二人一惊,不知房中出了何事。”苏公惊道:“可是葛中区之叫声?”
远素叹息道:“贫尼急忙推开门,探头望去,借着烛光,只见得葛中区倒在案桌旁,正痛苦呻呤,胸前兀自插着两支箭尾,他见得是我,亦甚惊诧,又满是恼恨,喃喃道:你好歹毒,竟要杀我灭口?贫尼见得这般情形,甚是惊讶,环视房中,并未见得他人。”
苏公满脸疑惑,问道:“房中并无他人?”欧阳飞絮叹息道:“我二人在廊下闻听惨叫声,急忙推门进去,却未见得任何人。”徐君猷疑惑道:“那究竟是何人杀了葛中区?”叶来风猜测道:“莫不是葛中区自杀?”苏公连连摇头,道:“此等势利小人,焉会自杀?即便自杀,怎的会使用弓弩?又是何人将弓弩抛在园门口花草丛中?必是凶手所为!或是那凶手藏匿在某处,暗中放箭射杀葛中区。想必那葛中区亦未见得凶手面目,此时刻,恰巧远素大师推门进来,故而将远素认作了凶手。”
欧阳飞絮疑惑道:“那室内颇为简陋,凶手能藏匿何处?小人亦曾留意,室内并无他人。”苏公问道:“你二人可曾留意临江那扇窗页?是开启还是关闭?”欧阳飞絮回想道:“端是开启的。”远素回想后,连连点头。苏公淡然一笑,道:“花相公亦曾告似苏某,那窗扇乃是开启的。如此言来,那凶手并未在房中,而是在窗外射杀了葛中区。”徐君猷闻听,点头道:“那时刻,窗外黑暗,葛中区一时难以看清凶手面目。”
苏公又问道:“那时刻,你二人可曾留意地上有一颗银锭?”欧阳飞絮点点头,道:“小人看得清楚,不过,那银锭非在地上,而是在案桌上。”苏公一愣,疑道:“在案桌上?”欧阳飞絮、远素皆点头。苏公环视众人,问道:“你等何人曾动过那银锭?”相关人等皆摇头。徐君猷奇道:“那银锭怎的无端到了地上?”苏公逐一看那叶来风、花冕、曾识、铁双等人,问道:“你等可曾记得,那银锭是在案桌之上,还是在地上?”花冕、曾识思忖片刻,摇摇头,只道不曾留意,叶来风、铁双思忖后,只道见得银锭在案桌上。
苏公淡然一笑,道:“有一桩事情值得推敲,昨夜,你等前往谋杀葛中区时,其房中亮着烛火;但到得子牌时分,曾相公、花相公、欧阳掌柜对弈回来,见得那房门半开,房中却黑乎乎。但约莫丑牌时分,邵闻先生回房歇息时,却见得葛中区房中兀自亮着烛火。”众人疑惑,把把眼望邵闻,邵闻一愣,茫然点点头,道:“邵某看得清楚,确有光亮。”
苏公淡然一笑,自袖内摸出两块蜡块,示与众人看,道:“此两块蜡,一是烛台上之残余,一是窗外拾得,细细察看,蜡中兀自有少许棉芯,可以推想,此是两支蜡烛。”叶来风疑惑道:“两支蜡烛有何干系?”
苏公幽然道:“可以推想,那凶手射杀葛中区后,并不曾离开,他尚躲藏在屋后,未曾料想你等一个接一个前来,凶手无奈,只得暂且隐蔽。待到得亥子时分,葛中区房中烛台蜡烛已然燃尽,室内顿时漆黑一片,此时刻,曾、花、欧阳三人回来。待你三人入房歇息后,那凶手复又回来,潜入葛中区房中,他兀自又点燃了一支蜡烛,他将先前烛台上的残蜡抠出,抛出窗外,而后闭合了窗扇。凶手拿过银锭,或用布料包裹,兀自在葛中区头颅上猛砸数下。”
徐君猷奇道:“凶手为何要砸他头颅?”苏公思忖道:“凶手或是疑心葛中区未死,故而砸其头颅;或是那凶手甚是痛恨葛中区,便是死了,亦要砸他数下,方解心头之恨。”邵闻疑惑道:“凶手为何将银锭放置在案桌上?”苏公淡然一笑,道:“此便是凶手之诡计,银锭乃是诱饵,置在案桌上,待葛中区回得房来,点燃蜡烛,见得案桌上一颗银锭,分外欢喜,便近得案桌,伸手去拿。此时刻,葛中区身子正对着窗外凶手的弓弩!”众人闻听,惊叹不已。
欧阳飞絮叹道:“我若是那凶手,便不再回来,竟留下此多线索与苏大人。”苏公淡然一笑,道:“你若是凶手,你不得不回来。”欧阳飞絮闻听,甚是疑惑,把眼望苏公,问道:“那凶手为何回来?”苏公叹道:“只因凶手要拿一件物什。”众人益发疑惑。祝良夜惊诧道:“拿甚么物什?”苏公环视众人,淡然道:“苏某勘验尸首时,发觉葛中区衣裳有些零乱,分明是有人动过。”徐君猷思忖道:“那凶手以为葛中区将此物曾在身上,故而搜他尸首?”
苏公点点头,道:“正是,可惜那件物什并未在葛中区身上。”叶来风急切道:“葛中区将此物藏在了何处?”苏公淡然一笑,道:“叶公子为何如此着急?”叶来风一愣,尴尬笑道:“来风不过好奇罢了。”苏公道:“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