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要是它再叫,准会有人被吵醒;要是它悄悄地在她身边走,她 就可能逃跑。她小心翼翼地迈出第一步时,吓得头上冷汗直冒。狗跟上来了。 她加快脚步。她跑到柳树林,停下脚步,心里在权衡:是给它一大块肉,乘 它吃肉时自己拔脚跑走呢,还是让它悄悄地跟着走。她决定采用后面一个办 法;她拎起另一个网兜,继续走路。现在她安全了。她转身回顾那房子;一 片漆黑、万籁俱寂。她几乎看不清房子的轮廓。一阵感情的巨浪掠过她的心 头。这是她记忆中唯一的家。她在那里经历了一切甜酸苦辣,——费利佩, 萨尔别德拉神父,仆人们,鸟儿,花园,亲爱的小教堂!现在还有谁会给小 教堂里『插』上鲜花和蕨子呢!费利佩跪在圣坛前该会怎样思念她呀!十四年来 她跪在他身旁作祷告。还有夫人——狠心、冷酷的夫人!只有她会高兴。其 他人都会难过。“我走了,他们都会难过——除了夫人!我真希望能踉大家 告别,也让他们为我送别,祝愿我们大家走运!”这个可爱、温柔的姑娘想 着想着,喟然一声长叹,转过身来,在她选定的小路上朝前走去。
她弯腰拍拍上尉的脑袋。“你愿跟我走吗,上尉?”她说;上尉高兴地 跳了起来,短促地尖叫了两三声,以示欢快。“好上尉,来吧!牧场里有的 是狗,他们不会记挂它的,”她想,“只要能有上尉在身边,它总会像是从家 里带出来的东西。”
亚历山德罗第一眼看见蕾蒙娜的身影在朦胧夜『色』中隐约闪现,慢慢走 近时,他还没认出上尉来,看见那玩意儿,他很担心。这奇怪的东西是什么 呢,在这样的夜晚,在这荒僻的草地上?他匆忙将马远远地牵进树丛里,自 己则藏在一棵树的后面,凝神注视。
不一会儿,他认出那是上尉,在那个弯腰曲背、步履缓慢的人影儿旁 跳跃着。然而那人影儿准是个被沉重的负担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印第安女人。 可是,一个印第安女人怎么会有像上尉这样高贵的柯利狗呢?亚历山德罗在 黑暗中瞪大了眼睛。紧跟着他看见那人影儿停了下来——把一部分包袱放了 下来。
“亚历山德罗!”传来一声甜蜜的、低声的呼唤。
他像头鹿似的跳了起来,叫道,“我的小姐!我的小姐!难道是你?怎 能想象你背着这么重的包裹!”
蕾蒙娜哈哈大笑。“你忘了,不是你告诉我印第安女人是怎样用网史把 这么重的东西背在背上的吗?那时我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用上这个办法。不 过,亚历山德罗,我的额头可真疼。但不是重量,是让带子给勒的。我再也 背不动了!”
“啊,你没有戴头罩,”亚历山德罗答道,他把两只网兜扔到自己肩上, 就像是两片羽『毛』似的。这时他『摸』到了琴盒。
“是小提琴吗?”他叫道。“我的天使,你在哪儿拿到的?”
“费利佩房间的桌子上,”她答道。“我知道你宁愿别的什么都不要,这 琴却是少不了的。我带来很少东西,亚历山德罗;我拿的时候几乎没有份量; 可是背在身上却很重。我们可怜的马儿累坏了,这东西它能驮得动吗?你和 我可以步行。瞧,亚历山德罗,这是上尉。它醒了,我只好带上它,让它安 静。能让它跟我们走吗?”
上尉跳了起来,前爪放在亚历山德罗的胸脯上,『舔』着他的脸,汪汪地 叫,极尽狗之能事,表示欢迎和它的感情。
亚历山德罗大声笑了起来。蕾蒙娜难得听他这么笑过,最多不过两三 口,这使她吃惊。“你笑什么,亚历山德罗?”她说。
“想想我要让你看的东西,我的小姐,”他说。“瞧这儿;”他转身朝柳树 林走去,轻轻地吹了两三声口哨,听到第一声口哨,巴巴就笃笃地跑出树丛, 直到套索将它拉住,它一看见蕾蒙娜,便高兴得又是喷鼻息、又是嘶鸣。
蕾蒙娜潸然泪下。这事情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你不高兴吗,小姐?”亚历山德罗吃惊地问道,“这是不是你自己的马 呀?要是你不愿带上它,我就把它送回去。如果我们慢慢地走,我的小马驮 得动你。但我以为这会使你和巴巴都高兴的。”
“哦,是的!是的!”蕾蒙娜头搁在巴巴的脖子上,哭泣着说。“这真是 个奇迹——奇迹。它怎么回来的?而且还有鞍子!”她刚刚发现鞍予,不由 得叫了起来。“亚历山德罗,”她敬畏地低声道,“是圣徒把它送来的吗?是 你在这儿发现它的?’看起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以蕾蒙娜的信念而言, 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想是圣徒帮助我把它带来的,”亚历山德罗认真地答道,“否则我不 会这么容易得手。我只不过在栅栏达上叫它,它就来到我跟前,照我的吩咐 越过横木,就像上尉一样敏捷。它是你的,小姐。带走它不会有什么坏处吧?”
“哦,不会!”蕾蒙娜答道。“它比我所有的东西都更属于我;因为当它 刚能站起来的时候,费利佩就把它送给了我;那时它出生才两天;我天天亲 自喂养它,直到现在;现在它五岁了。亲爱的巴巴,我们永不分开,永不!, 她两手捧着它的头,爱抚地把脸颊贴着它。
亚历山德罗在忙活着,把两只网兜分别系在鞍子两边。“巴巴永远不会 知道它驮着东西;这同宪并没有我的小姐所想的那么重,‘他说。“只是因为 她的额头上没有东西保护,带子勒痛了她的皮肤,她才觉得分量不轻。”
亚历山德罗飞快地拾援着。他的手在哆嗦。“我们一定要尽快收拾,最 亲爱的小姐,”他说,“时间不多了。然后我们休息一下。天亮前我们要找到 一个整个白天都能安全躲藏的地方。我们只有在晚上赶路,否则他们会追到 我们。”
“他们不会追的,”蕾蒙娜说。“不会有危险。夫人说她什么也不管。什 么也不管!”她狠狠地重复道。“她让费利佩也这么说过。费利佩要帮助我们。 他愿意你留在我们这里;但他所能得到的只是,她将‘什么也不’管!但他 们不会来追我们。他们希望再也不要听到我的消息。我是说,夫人希望再也 不要听到我的消息。费利佩会难过的。费利佩是个好人,亚历山德罗。”
现在他们全都准备好了——蕾蒙娜骑上了巴巴,两只装东西的网兜挂 在马鞍两边。
亚历山德罗牵着他疲惫的小马步行。对于一个就要结婚的人来说,这 样儿太寒酸了,但蕾蒙娜的心里充满欢乐。
“我不知道为什么,亚历山德罗,”她说,“我本来以为我会害怕的,可 我一点儿也不怕——一点儿也不;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怕,亚历山德罗,” 她加强语气重复说。
“是不是有点儿怪呀?”
“是的,小姐,”他庄重地回答说,他挨近她走着,把手放在她的手上。 “是奇怪。
我害怕——为你害怕,我的小姐!但事已如此,我们不能回头;也许 圣徒会帮助你,让我来照顾你。他们肯定爱你,小姐;但他们不爱我,也不 爱我的乡亲。”
“你难道永远不叫我的名字吗?”蕾蒙娜问道。“我恨你叫我小姐。夫人 每次生气的时候总是这么叫我。”
“我再也不叫你小姐了!”亚历山德罗叫道。“圣徒禁止我用那女人的话 来跟你说话”
“你就不能叫我蕾蒙娜?”她问道。
亚历山德罗迟疑不决。他说不出为什么蕾蒙娜这三个字他似乎很难说 出口。
“你不是说你想到我时总会想到另一个名字,那叫什么来着?”她继续 道。“那个印第安人的名字——那个野鸽子的名字?”
“麦琪儿,”他说。“那个晚上你吻了我之后,我整整一个晚上注视着你, 两只野鸽子在黑暗中相互应和,就打那时候起,我想到你就当你是麦琪儿; 当时我对我自己说,我的爱人就像那样,像那鸽子:鸽子的声音像她一样低, 比世界上任何声音都要美,鸽子对配偶永远是忠实的——他停了下来。
“就像我对你一样,亚历山德罗,”蕾蒙娜说,从马上弯下腰来,把手搁 在亚历山德罗的肩上。
巴巴停下脚步。以前它从女主人最微小的动作中就能知道她要于什么; 可现在情况变了,它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以前蕾蒙娜骑着它的时候,从来 没人这么近地挨着它走,『摸』着它的肩膀,手搁在它的鬃『毛』里。要不是亚历山 德罗,换了其他任何人,即便是现在,它也不能容许。但是,既然蕾蒙娜平 安无事,那一切都准没错;现在她伸出手去搁在了亚历山德罗的肩上。这是 不是表示要停下休息一会儿呢?巴巴心想也许是这样,于是便停了下来;它 把头转向右边,朝后面看看是怎么回事。
亚历山德罗搂着蕾蒙娜,她的头靠着他的头,他们的嘴唇贴在一起— —巴巴能怎么想呢?它调皮得像个人或小精灵似的,往旁边一跳,把这对情 人分开了。他们俩都哈哈大笑,然后马儿慢跑起来——亚历山德罗跟着奔; 那可怜的印第安小马受了感染,也大步慢跑起来,它可是好多天没这么跑过 了。
“那么我的名字就叫麦琪儿了,是吗?”蕾蒙娜说,“这声音真好听,但 我更喜欢叫麦吉拉。叫我麦吉拉呼。”
“很好,”亚历山德罗答道,“因为以前从没人叫过这个名字。我叫起麦 吉拉来也不会费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蕾蒙娜这三个字我总是很难说。”
“因为你应该叫我麦吉拉,”蕾蒙娜说。“记住,我再也不叫蕾蒙娜。那 也是夫人对我的称呼——还有亲爱的费利佩,”她若有所思地加了一句。“他 不会知道我的新名字。我愿意他永远叫我蕾蒙娜。但现在对于这世界上所有 其他的人来说我叫麦吉拉——亚历山德罗的麦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