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当啷一响,那只铁盒落在地下。群豪不约而同的一齐跃起,
伸手都来抢夺。
阮士中站得最近,左手划了个圈子,挡开众人,立即俯
身拾盒,手指刚触到盒面,突觉一股大力在肩头一撞,身不
由主的跌开数步,待得拿桩站定,抬起头来,只见铁盒已捧
在宝树手中。
群豪都怕他本领了得,只眼睁睁的望着他,没人敢开口
说话。
隔了片刻,曹云奇道:“大师,这只盒子是我天龙门的镇
门之宝,请你还来。”宝树笑道:“你说这是贵派镇门之宝,那
么盒中是何宝物,宝物是何来历,你既是天龙掌门,就该知
道。只须说得明白,就拿去罢!”说着双手托了铁盒,向前伸
出。
曹云奇满脸通红,双手伸出了一半,不敢去接,又不好
意思缩回,停在空中,慢慢垂下。原来他只见师父对铁盒十
分珍视,守藏严密,却从未见他打开过盒盖,别说宝物来历,
连是什么宝物也不知道。阮士中、殷吉虽是天龙门的前辈高
手,也是面面相觑,说不出个所以。周云阳忽道:“我们自然
知道,那是一柄宝刀。”
他在天龙门中论武功只是一流脚色,素来不得师父宠爱,
为人又非干练,突然说出这句话来,阮士中等都是一惊,心
想:“你知道什么?趁早别胡说八道。”哪知定树却道:“不错,
是一柄宝刀。你可知这口刀原来是谁的?怎么落入天龙门之
手?”
阮士中等不料周云阳居然一语中的,无不大为诧异,一
齐注目,等他再说。却见他青白色的脸上红了一红,随即又
转青色,悻悻的道:“这是我天龙门祖传下来的,谁得了宝刀,
谁就做掌门。”殷吉接口道:“不错,这是本门宝刀,南北两
宗轮流掌管。”
宝树摇头道:“不对,不对!我料你们也不会知道。”周
云阳道:“难道你就知道了?”宝树道:“二十年前,我就知道。
雪山飞狐与此间庄主的争端。也就由此而起。中间若不是有
这些瓜葛,老衲又何必邀各位上山?”
天龙群豪、陶氏父子、刘熊师兄弟等都吃了一惊,心想:
“这老和尚果然不怀好意,原来也想劫夺这盒中宝刀。我们今
日身陷绝地,那可是有死无生了。”众人想到此处,只听刷的
一声,一人亮出了兵刃,接着刷刷、叮叮一阵响声过去,群
豪已各执兵刃将宝树围住。阮士中等兵刃被双童削断了的,也
俯身把断刀断剑抢在手里。
宝树在人丛中缓缓转了个圈子,微笑道:“各位要跟老和
尚动手么?”群豪怒目而视,无人接口。这时站得近了,人人
看得清楚,宝树虽然胡子花白,脸有皱纹,但双目炯炯,年
纪其实也不甚大。
刘元鹤退后一步,叫道:“大伙儿齐上,先杀老和尚。咱
们自己的事,下了山慢慢商量。”他只觉在山峰上多耽一刻,
便多一分危险。群豪都感在这山庄中坐立不安,刘元鹤的话
正合心意。正要一涌而上,忽听门外砰的一声巨响,似是开
了一炮。
众人愕然相顾。隔了片刻,于管家匆匆从外奔进,脸有
惊惶之色,叫道:“各位,大事不妙!”曹云奇叫道:“雪山飞
狐到了么?”于管家道:“那倒不是。我们上下山峰的长索和
绞盘,都给人家毁了。”众人吓了一跳,七嘴八舌的问道:
“那怎么会?”“没第二条索儿了么?”“有没别的法儿下去?”于
管家道:“峰上就只这条长索,小人一时不察,竟然给飞狐手
下那两个童儿毁了。”宝树变色道:“怎么毁的?”
于管家道:“弟兄们缒了那两个小鬼头下峰,都进屋休息,
忽听到爆炸之声,抢出去看时,见绞盘和长索已炸得粉碎,定
是这两个天杀的小鬼在绞盘中放了炸药,将药引通下山峰,点
了火烧上来的。”众人一呆,纷纷抢出门去,果见绞盘炸成了
碎片,长索东一段西一段散得满地。幸好绞盘旁的汉子都已
走开,无人死伤。
殷吉问宝树道:“大师,飞狐此举有何用意?”宝树道:
“那有什么难猜?他要咱们尽数饿死在这峰上。”殷吉道:“咱
们跟他无怨无仇。”宝树道:“他可与此间的主人仇深似海。再
说,铁盒在你们手里,那就是跟他结上了梁子。”殷吉道:
“飞狐也要这铁盒?”宝树道:“可不是吗?”
众人一想到两个童儿怪异的武功,心中都是一般的念头:
“童儿已是这般了得,正主儿更不用说了。”默默跟着宝树回
进大厅。
只见苗若兰已从内堂出来,说道:“大师,那雪山飞狐要
把咱们都困死在这儿?”宝树沉着脸道:“正是。大伙儿坐上
了一条船,得想个法儿下峰。”苗若兰道:“那不用耽心,我
爹爹日内就会上来,自能救咱们下去。”众人一想,金面佛苗
人凤的女儿在此,他岂能袖手不顾?不由得顿感宽心。只有
刘元鹤暗暗摇头,却也不便明言。
宝树道:“苗大侠虽然武功盖世,但这雪峰几百丈高,一
时之间怎能上来?”苗若兰道:“既有人能上来建了庄子,我
爹爹怎会上不来?”宝树道:“夏天峰上冰融雪消,上来不难,
这时候正当严寒,要待雪消,少说也得三个月。管家,这山
上贮备了几个月粮食?”于管家道:“下山采购粮食的管家预
计后日能回。此间所贮粮食本来还可用得二十多天,现下添
了各位宾客与苗小姐带来的仆妇使女,算来只有十日之粮
了。”
众人脸上变色,默然不语,心中都在咒骂雪山飞狐歹毒
曹云奇忽道:“咱们慢慢从山峰上溜下去……”只说了半句话,
便知不妥,忙即住口。这山峰陡峭无比,只怕溜不到两三丈,
立时便摔下去了。旁人一齐瞧着他,均想:“这人草包之极。”
曹云奇见了各人眼色,不由得胀红了脸。
苗若兰道:“若是大家终于不免饿死,也得知道个缘由。
大师,到底雪山飞狐跟咱们有何仇冤?他有什么本事,叫此
间主人这生忌惮?这铁盒又有什么干系?”
这一问代众人说出了心头之话。群豪舍命争夺铁盒,有
人还因此丧生,可是除了知道盒中藏有重宝之外,没一个说
得出原委,当下一齐望着宝树,盼他解释。
宝树道:“好,事已至此,急也无用。大家开诚布公说个
明白,齐心合力,也许能想得出下山的法子。若是自相火并
残杀,只有死得更快,正好中了飞狐的奸计。”群豪轰然称是,
团团坐下。
此时山上寒气渐增,于管家命人在炉中加柴添火。各人
静听宝树说话。
宝树端起盖碗,喝了一口茶,先赞声:“好茶!”这才说
道:“此事当真说来话长。咱们先看看盒中的宝刀可好?”众
人齐声叫好。宝树将铁盒递给曹云奇,说道:“阁下是天龙北
宗掌门,请打开给大家瞧瞧。”
曹云奇想起陶子安曾从盒中射出短箭,伤人性命,只怕
盒内更藏有什么暗器,双手将盒子接过,却不敢去揭盒盖。宝
树笑嘻嘻的瞧着他,一语不发。
众人见盒上生满了铁锈,斑烂驳杂,腐蚀凹凹凸凸,显
是百年以上的古物,却也不见有何异处。
曹云奇心想:“我若不敢动手开盒,岂不教陶子安这贼小
觑了。”一咬牙,伸右手去揭盒盖。哪知一揭之下,盒盖纹丝
不动,凝目察看,盒上并无锁孔钮绊,不知何以竟揭它不开,
当下双手加劲,那铁盒宛似用一块整铁铸成,全无动静。
田青文见他胀得满脸通红,知道盒中必有机括,如此蛮
开硬揭非但无用,只怕反而受伤,低声道:“周师哥,你来开
吧。”周云阳神色迟疑,道:“我……我不知……”田青文从
曹云奇手中接过铁盒,放在周云阳手中,柔声道:“我知道你
会的。”周云阳向她瞪了一眼,将铁盒放在桌上,伸手摸着盒
盖,不向上揭,却在四角挨次掀了三掀,然后伸姆指在盒底
正中向上一按,啪的一声,盒盖弹了开来。
阮士中与曹云奇同时向他横了一眼,心中嘀咕:“你怎么
会开启此盒?”立即转头望盒,只见盒中果有一柄短刀,套在
鞘中。曹云奇“哦”的一声。这口宝刀,他当年曾见师父使
过。曾削断过不少英雄豪杰的兵刃。
宝树伸手拿起短刀,指着刀鞘上刻着的一行字道:“众位
请看。”只见那刀鞘生满铜绿铁锈,除了镶有一块红宝石外,
只是平平无奇的一把旧刀,鞘身刻着两行字道:
杀一人如杀我父
淫一人如淫找母
这十四个字极为平易浅白,却自有一股豪意侠气,跃然
而出。
宝树道:“各位可知这十四个字的来历么?”众人都道:
“不知”宝树道:“这是闯王李自成所遗下的军令。这一柄刀,
就是李闯王当年指挥百万大军、转战千里的军刀。”
众人一听,一齐离席而起,望着宝树手中托着的这口短
刀,心中将信将疑。此时距李闯王已有一百余年,可是在草
莽群豪心中,闯王的声威仍是显赫无比。宝树道:“各位不信,
请看此面。”说着将刀鞘翻了过来。只见这一边刻着“奉天倡
义”四字。宝树道:“李闯王当年的称号,便叫做奉天倡义大
元帅。”群豪这才信服。
宝树又道:“当年九十八寨响马、二十四家寨主结义起事,
群推李自成为大元帅。他后来称为闯王,转战十余年,终于
攻破北京,建大顺国号。崇祯皇帝迫得吊死煤山。若非汉奸
吴三桂卖国,引清兵入关,这天下就是姓李的了。自古草莽
英雄,从未有如闯王这般威风的。”他叹了一口气道:“唉,只
可惜他刚成大事,转眼成空。崇祯十七年三月闯王破北京,四
月出京迎战清兵,月底兵败西奔。这花花江山从此送进了满
清鞑子的手里。”
刘元鹤向他瞪了一眼,心道:“这和尚好大胆,竟敢出此
大逆不道之言。”宝树缓缓还刀入盒,说道:“闯王与吴三桂
大战时中箭重伤,从北京退到山西、陕西,清兵和吴三桂一
路追来,又退到河南、湖广,将士自相残杀,部属四散,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