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杖客大吃一惊,叫道:“啊哟!”鹤笔翁双笔卷到,张无忌
宝刀扬处,嗤嗤两声,一对鹤嘴笔又断为四截。屠龙刀盘旋
飞舞,化成一团白光。
玄冥二老再也不敢抢近,张无忌体内的九阳真气便尽数
传到了赵敏身上。这一全力发挥,周芷若所中的玄冥寒毒立
时便驱赶殆尽。但阴阳二气在人体内交感,此强彼弱,彼强
则此弱,玄冥寒毒一尽,九阳真气便去抵销她所练的九阴内
力。
周芷若取得藏在倚天剑中的“九阴真经”后,生怕谢逊
和张无忌知觉,只是晚间偷练,而时日迫促,无法从扎根基
的功夫中循序渐进,因此内力不深,所习均为真经中落于下
乘的阴毒武功,她中了“玄冥神掌”后,本想将阴寒之气转
入赵敏体内,待得张无忌出手相援,只觉全身暖洋洋地十分
舒适,正感气力渐长,想要离开赵敏的手掌,一挣之下,竟
似被一股极强的粘力吸住了,挣之不脱,自知适才赵敏的手
掌被她背心粘住,此刻她背心反被赵敏手掌粘住,均是内力
强弱有别之故,不禁大惊。
张无忌驱寒毒,但觉自己的九阳真气送将出去,赵敏手
上总是传来一股寒气与之相抗,他只道玄冥神掌的寒毒尚未
驱尽,不住的加力施为,哪想到他每送一分九阳真气过去,便
消去了周芷若苦苦练得的一分九阴真气。周芷若暗暗叫苦,却
又声张不得,自知只要一张口说话,立时狂喷鲜血,真气泄
尽而亡。
赵敏体内融和舒畅,笑道:“无忌哥哥,我好啦,你专心
去对付玄冥二老罢!”张无忌道:“好!”内力回收。
周芷若如遇大赦,脱了粘力,自知这么一来,所中玄冥
神掌的寒毒虽已驱尽,但自身的九阴内力却也损耗极重,眼
见张无忌舞动屠龙刀专心攻敌,当即伸出五指,挥手疾往赵
敏顶门插落。
赵敏大叫一声:“啊哟!”只觉天灵盖上一阵剧痛,只道
此番再也没命了,却听得喀喇一声响,周芷若痛哼一声,急
奔而去。
张无忌吃了一惊,忙回头问道:“怎么啦?”赵敏伸手一
摸脑门,只吓得魂飞天外,说不出话来。张无忌只道她已为
“九阴白骨爪”所伤,一般的魂飞天外,右手舞刀挡住二老,
左手去摸她头顶,只觉着手处湿腻腻地,虽已出血,幸未破
骨穿洞,心中一大块石这才落地,安慰她道:“皮肉之伤,并
不碍事!”心道:“奇怪,奇怪!”却不知周芷若出手袭击之时,
他输至赵敏体内的九阳真气尚未退尽,而周芷若自己却已内
力大损,以弱攻强,非但伤对方不得,反而震痛自己手指。
张无忌这一分心,玄冥二老又攻了过来。这时他手中有
了天下第一锋锐的利刃,自觉仗此利器,胜人不武,反手将
宝刀交于赵敏,内息极迅速的流转一周,凝神专志,左手牵
引,使出乾坤大挪移心法,将鹤笔翁拍来的一掌转移了方向。
这一牵一引中贯注了九阳神功,使的是乾坤大挪移第七层最
高深的功夫。这层功夫最耗心血内力,丝毫疏忽不得,稍有
运用不善,自己便会走火入魔,因此适才分心助赵周二女驱
除寒毒之时,虽然情势危急,却不敢使用。玄冥二老是顶尖
高手,如以第五六层的挪移乾坤功夫对付,却又奈何二人不
得。
这一拨之下,鹤笔翁右掌拍出,波的一响,正中鹿杖客
肩头。鹿杖客吃了一惊,怒道:“师弟,你干甚么?”鹤笔翁
武功极精,心思却颇迟钝,一件事须得思索良久,方明其理,
这一下事出仓卒,自己也莫名其妙,愕然难答,但知定是张
无忌捣鬼,心想只有加紧攻击敌人,方能向师兄致歉,于是
运劲右腿,飞脚踢出。张无忌左手拂去,粘引之下,这一脚
又踢向鹿杖客小腹丹田。鹿杖客惊怒之下,喝道:“你疯了么?”
赵敏叫道:“不错,鹤先生,快将你这犯上作乱、好色贪
淫的师兄擒住,我爹爹重重有赏。”张无忌心下暗笑:“这挑
拨离间之计果然甚妙。”他本想以挪移乾坤之法引得鹤笔翁去
打鹿杖客,再引鹿杖客去打鹤笔翁,这时听了赵敏之言,当
下只是牵引拨动鹤笔翁的拳脚,对付鹿杖客时却是太极拳的
招数,叫道:“鹤先生,不用担心,你我二人合力,定能宰了
这头淫鹿。汝阳王已封你为……封你为……”一时却想不到
合适的官职。
赵敏叫道:“鹤先生,你封官的官诰,便在这儿。”说着
从怀中取出一束纸片一扬,读道:“嗯,是大元护国扬威大将
军,快加把劲啊。”
张无忌右掌拍出,将鹿杖客逼向左侧,正好鹤笔翁的左
掌被他引得自左而右的击到,成为左右夹攻之局。鹿杖客和
鹤笔翁数十年来亲厚胜于同胞,原不信他会出卖自己,但此
刻眼见鹤笔翁接连五招,都是攻向自己要害,拳脚之中又是
积蕴全力,直欲制自己死命,哪里还有半分情谊?他愤慨异
常,喝道:“你贪图富贵,全不顾念义气么?”
鹤笔翁急道:“我……我是……”赵敏接口道:“不错,你
这是迫不得已,为了要做护国扬威大将军,得罪师兄,那也
是无话可说了。”张无忌右手加了十成力,凝神牵带,鹤笔翁
一掌拍将过去,砰的一声响,重重击在鹿杖客肩头。鹿杖客
大怒,反手一掌,将鹤笔翁左边牙齿打落数枚。鹤笔翁年纪
已老,口中就只剩下左边这几枚牙齿,向来十分珍惜,这一
来不禁也激发了怒气,喝道:“师哥,你也太不分好歹,又不
是我故意打你。”
鹿杖客怒道:“是谁先动手了?”他见闻虽博,却不知世
间竟有挪移乾坤第七层神功的偌大威力,以鹤笔翁如此武功
修为,即令张无忌能胜他杀他,却决计不能用借力打力的法
门来倒转他掌力,是以丝毫没疑心到是张无忌从中作怪。
鹤笔翁急欲表明心迹,骂道:“贼小子,你捣鬼!”赵敏
叫道:“是啊,不用再叫他师哥,骂他‘贼小子’便了。”张
无忌左掌压住了鹿杖客掌力,右手一引,鹤笔翁一掌击上了
鹿杖客右颊,登时高高肿起。张无忌见鹿杖客愤怒欲狂,红
了双眼,掌力源源催动,知道离间之计已成,喝道:“鹤先生,
这淫鹿交与你了。”左足一点,纵身跃开,携了赵敏的手便走。
只见玄冥二老你一拳,我一脚,斗得激烈异常。赵敏道:“鹤
先生,你擒住你师哥后,屠龙刀中的武功秘笈可以借你观看
一月。快立大功,良机莫失。”
鹿杖客更是怒气勃发,下手毫不容情。他二人艺出同门,
武功半斤八两,这一场恶战,也不知斗到何时方休。
两人回到少林寺中,张无忌察看赵敏头顶伤痕无碍,忽
然想起一事,道:“敏妹,你身上凑巧带着纸张,这一来不由
得鹿杖客不信。”
赵敏笑吟吟的从怀中取出两束薄薄的纸片,在他面前一
扬,笑道:“你猜这是甚么?”
张无忌笑道:“你叫我猜的东西,反正我定是一辈子也猜
不出的,也懒得费神了。”
赵敏将两束纸片放在他手里。张无忌就烛光一看,只见
这些纸片其实非纸,乃是薄如蝉翼的绢片,密密麻麻的写满
了细如蝇头的工整小楷。第一束上开头写着“武穆遗书”四
字,内文均是行军打仗、布阵用兵的精义要诀。再看第二束
时,见开头四字是:“九阴真经”,内文尽是诸般神奇怪异的
武功,翻到最后,“九阴白骨爪”和“摧心掌”等赫然在内。
他心中一凛,说道:“你……你是从周姑娘身上取来的?”
赵敏笑道:“当她不能动弹之时,我焉有不顺手牵羊之理?
这些阴毒功夫我可不想学,但取来毁了,胜于留在她手中害
人。”
张无忌随手翻阅九阴真经,读了几页,只觉文义深奥,一
时难解,然决非阴毒下流的武学,说道:“这经上所载武功,
其实极是精深,依法修练,一二十年之后,相信成就非同小
可,若是只求速成,学得一些皮毛,那就害人害己了。”顿了
一顿,又道:“那位身穿黄衫的姊姊,武功与周姑娘明明是一
条路子,然而招数正大光明,醇正之极,似乎便也是从这九
阴真经中而来。”
赵敏道:“她说甚么‘终南山后,活死人墓,神雕侠侣,
绝迹江湖’,这四句话是甚么意思?”张无忌摇头道:“日后咱
们见到太师父,请教他老人家,或许能明白其中缘由。”
两人闲谈几句,见山下军情并无变化,当即分别安寝。
四十不识张郎是张郎
次晨张无忌一早起身,跃上高树瞭望,见山下敌军旌旗
招展,人马奔腾,营中号角声此起彼落,显是调兵遣将,十
分忙碌。张无忌道:“敏妹!”赵敏应道:“嗯,怎么?”张无
忌微迟疑,道:“没甚么,我随口叫你一声。”他本想与赵敏
商议打退元兵之法,以她之足智多谋,定有妙策,但转念一
想:“她是朝廷郡主,背叛父兄而跟随于我,再要她定计去杀
自己蒙古族人,未免强人所难。”是以话到口边,又忍住了不
说。赵敏鉴貌辨色,已知其意,叹了口气,说道:“无忌哥哥,
你能体谅我的苦衷,我也不用多说了。”
张无忌回入室中,徬徨无策,随手取出赵敏昨晚取来的
那两束纸片,看了几页“九阴真经”,又再翻阅“武穆遗书”,
披览了几章,无意中看到“兵困牛头山”五个小字,心中一
动,仔细看下去,却是岳飞叙述当年如何为金兵大军包围、如
何从间道脱困、如何突出奇兵、如何内外夹攻而大获全胜,种
种方略,记叙详明。
张无忌拍案大叫:“天助我也!”掩住兵书,静静思索,这
少室山上的情势,虽与岳飞当年被困牛头山时的情景大不相
同,然用其遗意,未始不能出奇制胜。他越想越是钦服,暗
想岳武穆果是天纵奇才,如此险着,常人哪里想得到,又想
用兵之道便如武功一般,若是未得高人指点,高下巧拙,相
去实不可以道里计。他以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绘画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