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知识一概不理,这时就可以不动心了,就可以不为外面的事物所动,不为一切知识所动,这才是不动心。所以他们否认一切知识,一切知识都是值怀疑的,但他们这种态度仍然是一种探求知识的态度,否认知识然是对知识的追求。我曾经有一篇文章讲到中西怀疑论的比较,特别指出这一点就是它跟中国古代的怀疑论有一个很大的区别。就是说,中国的疑论否认一切知识,它的态度是不求知的;而古希腊、古罗马的怀论,它否认一切知识是恰好要对自己的这种否认、这种怀疑加以明,要拼命地去探求、证明自己的怀疑,要使自己的这种怀疑得到实,甚至于为了证明怀疑不惜以性命相拼。皮浪本人就是如此,据说他是很怪的一个人,有很多关于他的传说。比如说他有一次把对着墙猛地撞过去,差一点儿撞死。
别人都说撞墙会死,他就不信,幸好被他的朋友拉住了。又有一次他故意站在马车道上,远处的马、车疾驶而来,他要看看自己能不能被马车轧死,也被他的同伴拉开了。还一次他乘船在海上遇到风暴,有可能沉船,所有的人都很惊慌,他就指着船舱里安静吃食的一头猪,说:哲人应该像这头猪一不动心,对一切危险都无所谓。他死的时候是90岁,怎么死的呢?他90岁还要去参军,跟随亚历山大东征去打波斯,结果在军营里面,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刺杀一个州长,被逮住了,亚历山大把他判了死刑。他等于是自杀,试试看自己的能耐,90岁还去谋杀一个州长。所以他是一个什么都不相信的人,一个〃不信邪〃的人。但他种冲动不为任何其他世俗的理由,他就是为了证明,为了追求真理。他否认一切真理,但他对于自己的这种否认要加以证明:我否认得对不对?所以这种怀疑论有种强烈的内在冲动,甚至以身试法,对追求真理有种实践的冲力。他眼老庄的〃不可知〃的认识论完全不一样,老庄的不可知论完全是滑头,〃难得糊涂〃,糊涂一些,我的活就没什么痛苦了,就很轻松了,什么东西都是淡化处理,不要太认真嘛,中国的怀疑论就是这样的态度。而皮浪的怀疑论恰好是一求知的执着,这样一种求知的态度又是建立在断言自己无知的判断之上的。
这一派人说我们不知道任何事物,甚至于不知道我们究竟是否知道,我连自己究竟是否知道都不知道,这种不可知论已经是非常彻底的了。所以皮浪就讲,哲人〃应当毫不动摇地坚持不发表任何意见〃。我们讲坚持就是坚持意见,但坚持不发表任何意见,这也是一种坚持;坚持不作任何判断,这就是最高的善,因为它能够来灵魂的安宁。
(二)恩披里柯反形式逻辑
这一派在罗马时代有一个著名代表,就是塞克斯都?恩披柯,他是公元2世纪的人,是罗马时代的。他为这种坚持不发表意见、坚持不做任何判断提出了一系列证明,总共有五点证明。为什么我们要坚持不发表任何意见、不作任何判断呢?第一,对同一对象我们常常有互相矛盾的观点,对这两个矛盾观点我们不能说哪个是对的哪个是错的。第二,三段论式的推理必将陷入到无穷推论、无穷追索,追求不到底,因为推理的前提总是设定的,要证明设定的前提又要引用三段论,那个三段论的前提又是未经证明的,所以将陷入无穷追索,徒劳无功;第三点,同一个判断相对于一个不同主或者相对于不同的客体都是不同的,所以这个判断永远是相对的;第四,任何一个推论大前提总是假定的,因此是不可信的。这和第二点有些类似,不可能有任何三段论式的大前提是确定的,所以任何三段论的推理都是不可信的;最后,三段论的推理是循环论证。三段论的推理包括最清楚明白的三段论推理,比如说,第一格、第式的例子〃一切人都是要死的,苏格拉底是人,所以苏格拉底是要死的〃,这样一个推理。我们当然一看就明白,这很清楚。
这个推还有什么怀疑?但是怀疑论派恰好怀疑这样一个推理,认为它上是循环论证。为什么?〃一切人都是要死的〃这是大前提,这个大前提当然是未经论证的,是我们大家的常识认可的,一切人都要死的,但它毕竟是未经论证的。〃苏格拉底是人〃,这个我们可以断言。但是这个结论〃所以苏格拉底是要死的〃其实并不能从这两个前提里面推出来。因为这个大前提是否正确反而要依赖于结论的正确。〃一切人都是要死的〃这是一个有待证明的前提。有待什么证明呢就是〃苏格拉底是要死的〃。
如果恰好苏格拉底是不死的,那么这个大前提不就被推翻了吗?正是由于这个苏格拉底也是要死的,所以大前提〃一切人都是要死的〃才得以维持、得以成立,否则一个反、就把你这个〃一切人〃的全称判断打破了。当然这个结论除了〃苏格拉底是要死的〃之外,还必须是〃张三是要死的〃、〃李四是要死的〃,所有你所见过的人都是要死的,这些情况维持着〃一切人都是要死的〃这个大前提。所以怎么可以从大前提中推出结论来呢?大前提恰好是靠各种各样的结论来维持的,如果把大前提看作是已经成立了的、一个不可怀疑的东西来推出这个结论,那岂不是循环论证吗因为它恰好要靠各种各样的人都是要死的这样一些结论来维持,才得以成立,这样就把要证明的东西当作证明的前提了。所以三段论式,哪怕最清楚明白的第一格、第一式,都是循环论证。
现代逻辑为这是非常有道理的。这样一种演绎推理实际上包含有循环论证。当然,换个角度来说,如果对于这个大前提不是采取严格的逻辑主义,而是把归纳引进来,那这个演绎推理就是可以成立的。演绎推理如果不把归纳引进来,也就是这个大前提如果排除了归纳,完全从演绎的辨析来看,那它就成了循环论证,那它是不成立的。所以归纳和演绎是脱离不了的,现代逻辑已经看出了这点。大前提是由另外一种逻辑、由归纳逻辑所确立起来的。把演绎引人归纳就不是循环论证了,就是一种探索,不是把已知的东西作为根据,而是把有待探讨的东西作为根据,来试一试这个探讨对不对。每一次〃苏格拉底是要死的〃、〃拉图是要死的〃,都证明了这个前提〃一切人都是要死的〃是对的,但是还是探索,并不是绝对的、必然的不可怀疑的东西。这是很深刻的。
另外恩披里柯还提出,亚里士多德认为科学就是追求原因,这一点是可疑的,因为在他看来,追求原因其实是不可能的、做不到的,任何原因、任何因果关系都是不可能的。他这样来加以证明:如果有因果关系的话,那将有三种可能的情况z一种是因和果同时存在,一种是先因后果,一种是先果后因。当然因和果同时存在,在披里柯看来,这不是因果关系。它们是并列的,怎么能说由因导致了果呢?并列的就不可能是因果关系,而是两个东西同时并存。〃先果后因〃明显是不对的,因果关系就意味着原因在前结果在后,不能倒因为果,所以先果后因也是显然荒谬的。这就排除了两种,剩下最后一种就是先因后果。恩披里柯认为先因后果也是不可能的,为什么?他说我们设想先有原因,那么当原因存在的时候结果还不存在,那么原因在结果尚未存在的时候怎么能说是原因呢?原因就是相对结果而言的,说原因的时候还没有结果,没结果怎么会有原因呢?原因怎么可能没有结果呢?所以当结果尚未存在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一个原因是没有结果的,没结果就不能叫原因。然而,等到有了结果的时候,原因已经不存在了,原因不存在怎么会有结果呢?
一个结果怎么会是没有原因的呢?所以结果也不可能是结果,不能叫做结果。由此可以证明因果关系在三种情况下都是不可能的。这种证明有点儿类似于爱利亚派的芝诺在对运动的反驳中所提出来的证明方式。
(三)怀疑主义导向苦恼意识
在怀疑派这里我们仍然可以看出,这里的怀疑还是一种自我识哲学,但这种自我意识是一种否定性的自我意识。否定性的自我意识就是说,自我意识不再在它的对象上面得到确证,而是在反抗对象意识的过程中才得到确证的。前面的两种自我意识都是在对象上面得到确证,自然界是怎么样的?真理是怎么样的?真理当然是自我意识的反映。
自我意识的理性、感性,然后认定有一种什么样的真理,那么自我意识就确立了。但是怀疑派恰好是通过否定所有的真理的客观存在,也就是否定一切对象意识,这样才显出它的自我意识来,通过对对象意识的一种反作用来显出自我。它也不是没有对象意识,没有对象意识就没有自我意识了。它是以否定对象意识这样一种方式来显示出自我意识、来确证自我意识的。
所以对象设置起来只是为了自我要排除错误,作为一个靶子,自我意识要排除它的否定性。对象作为一个靶子,你可以把真理一个个摆在面前,我一个个地否定它,在否定过程中就显出我的自我意识了。但是这种否定实际上是无穷无尽的,像皮浪一辈子活了90岁,试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最后仍然没有证明,最后他被处死了当然就证他是错的了,但是他已经不知道了。所以这个否定的过程,对于人的一生来说可以说是没有尽头的,是没有希望的。所以,怀疑论的哲学把古希腊、古罗马人导向了一种〃苦恼识〃。他要证实这个世界是虚元的,但永远证实不了,拼命去证实但又证实不了,所以陷人一种苦恼意识。苦恼意识是黑格尔的用语,他在《精神现象学》里面多次提到。我们把它和中国的怀疑论相比较。中国的怀疑论,比如庄子的怀疑论是〃幸福意识〃。中国人如怀疑一切,他就幸福了,一切都很满足了,不再外求了。但是西方这种怀疑论它导致一种苦恼意识,否定此岸的一切。
否定此岸切为什么苦恼呢?否定就否定了嘛,但是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