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红跟谁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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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红跟谁急-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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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全年发表的关于鲁迅的文章是四十七篇,从篇名上能看出来是攻击、批判鲁迅的有二十四篇。这二十四篇中,发表在创造社、太阳社办的刊物上的,有十八篇。这两家办的刊物计有《文化批判》、《创造月刊》、《太阳月刊》、《我们月刊》等,这么多刊物发起攻击鲁迅,可见火力多么猛烈了。其中最厉害的是冯乃超、李初梨、钱杏■、彭康、杜荃等人。不说内容了,看看文章的题目,就知道陈独秀的话说得对与不对了—— 
  《死去了的阿Q时代》,钱杏■写的。 
  《死去的了鲁迅》,钱杏■写的。 
  《请看我们中国的DonQuixote的乱舞》,李初梨写的。 
  《除掉鲁迅的“除掉”》,彭康写的。 
  《毕竟是“醉眼陶然”罢了》,署名石厚生,成仿吾写的。 
  《又一个DonQuixote的乱舞》,侍桁写的。 
  《文艺战线上的封建余孽——批评鲁迅的》,署名杜荃,郭沫若写的。 
  应当特别说一下最后这篇文章。好长时间,人们不知道这篇文章是郭沫若写的,直到郭沫若去世后,几经考证、调查,才确定是他写的。当然,还是为他作了种种解释。我们来看看,当年郭沫若是怎样评价鲁迅的。他说鲁迅的那篇《我的态度气量和年纪》,“可怜只像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的悲诉”,鲁迅和陈西滢、高长虹的论战,在郭沫若看来,不过是“猩猩和猩猩战,人可以从旁批判它们的曲直,谁个会去帮助一个猩猩”。这是一篇长文章,末尾一节,郭沫若说了他的全部的看法: 
  鲁迅先生的时代性和阶级性,就此完全决定了。 
  他是资本主义以前的一个封建余孽。 
  资本主义对于社会主义是反革命,封建余孽对于社会主义是二重的反革命。 
  鲁迅是二重的反革命人物。 
  以前说鲁迅是新旧过渡时期的游移分子,说他是人道主义者,这完全错了。 
  他是一位不得志的Fascist(法西斯谛)! 
  接到党内的指令后,还是这些人,对鲁迅的攻击就完全停止了。很快就转为歌颂,很快就一起组织起“左翼作家联盟”,一起对着国民党反动派英勇地战斗了。当然也不是一下子就停止了的,总得有个过程。不管怎么说,到后来,还是这个郭沫若,对鲁迅的看法就完全变了。且看他一九三六年,鲁迅去世后写的一篇文章《不灭的光辉》中,对鲁迅是怎样评价的: 
  这遗产的接受,同时怕也就是继续鲁迅精神的最好的法门。“鲁迅精神”是早在被人宣传着的,但这精神的真谛,不就是“不妥协”的三个字吗?对于一切的恶势力,鲁迅的笔似乎不曾妥协过一次……我们民族所应受的两重的敌人,内部的封建余孽,外部的帝国主义,这是鲁迅先生至死不倦地所攻打着的东西。鲁迅先生提着笔为我们全民族在前线战死了,我们应该加倍地鼓起我们的敌忾,前仆后起地,继续着奋战。——这才是纪念鲁迅的最上的途径。而这样替我们民族“报仇”,也就完成了鲁迅替我们遗留下来的责任。 
  当时上海有个日本人,郭沫若说是“一位有名的集纳主义者”,不知是什么意思,这个人和鲁迅有交往,郭沫若的说法是,在上海和鲁迅喝过几次茶。这个日本人在纪念文章里,说鲁迅对他说过这样两句话,一句是“我对于马克思的著作不曾读过一页”,一句是“苏联几次请我去,我都没点头,我倒很想到日本去游历。”郭沫若跟鲁迅连这样的交情都没有,只好说:“这话有点令人碍难相信,即使有,也怕是临场的一个烟幕。” 
  抗战开始后,共产党中央把郭沫若树为国统区文化战线上的一面旗帜之后,他对鲁迅的评价就更高了。从他写过的文章的名字上,不难看出这一点,比如《鲁迅并没有死》、《鲁迅和我们同在》、《鲁迅和王国维》等。不管是刚死了以后说继承鲁迅的精神,还是抗战中说“鲁迅和我们同在”,郭沫若的评价都是跟着毛主席的评价来的。 
  从郭沫若对鲁迅前后评价的不同,就可以证明陈独秀说鲁迅转变前后的话,没有说错。 
  先前说他是资本主义以前的一个封建余孽,连资本主义思想都没有,是二重的反革命,连人道主义者都不是,干脆是个法西斯分子,还是个不得意的法西斯分子——那就是革命的敌人嘛。后来党内一来指令,马上就改变了态度。死了以后更是不得了,要接受他的精神遗产,要继续他的战斗精神,攻打封建余孽,攻打帝国主义。这还不是说,没转变前是狗,转变以后就成了神吗? 
  转变说,即由民主主义者向共产主义者的转变,由进化论到阶级论的转变,已经成了鲁研界,甚至是全国文化界的共识。 
  我不这么看。 
  做什么都要讲道理。道理讲不透,就不能让人信服。不说一九三零年了,这年成立的左翼作家联盟,就说一九二八年吧,鲁迅是四十七岁,一个将近知天命之年的人,跟几个共产党员接触了几回,看了几篇马列主义的文艺理论文章,思想就转变了,先前是进化论,马上就是阶级论了,先前是民主主义者,马上就是共产主义者了。谁信叫他信去,我是不信的。天下没有这么容易的事儿。要是谈上几次话,看上几篇文章,这个办法真这么灵验,怎么不在胡适身上试试,在蔡元培身上试试,这两个人要是转变过来,对革命的贡献不是更大吗?         
鲁迅是新文化运动的主将吗(5)       
  我认为鲁迅到上海后,就没有什么转变,还是他原来的老样子,无论思想观念,还是为人行事的方式,原来是什么样子还是什么样子。只是出于生存的需要,出于一贯的个性,一贯的斗争的需要,更加猛烈地攻击他原来就在攻击着的人。 
  如果说在鲁迅的一生中,对新文化运动,对新文化运动人物的态度或者说是立场有所转变的话,不是去了上海之后,而是去上海之前多少年,已经完成这个转变了。 
  严格地说,也不叫什么转变,一下子我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儿,干脆说白了,就叫“闹翻了”吧。也就是说,他跟胡适、陈独秀他们一起办《新青年》时,是那个鲁迅,闹翻了也还是那个鲁迅。后来到了上海,跟共产党走到一起,成了共产党在文化战线的主将,也还是那个鲁迅。只是时势不同,气味相投的人也就不同,合作的人也就不同。不是鲁迅在变,是局势迫使鲁迅在不同时期有不同的选择,是我们需要他变。只有变了才能说他多么伟大,多么了不起。 
  顺便说一下,我也不同意“利用说”,说是共产党利用了鲁迅,怎么可能呢。鲁迅是个很有个性的人,那么大岁数了,谁也利用不了。是他自己愿意那么做,是他需要那么做。较为恰当的说法应当是,鲁迅和共产党合作。一九二七年鲁迅的声名已经衰落了,走到哪儿都待不长,没办法来到了上海,可说是孤苦伶仃、走投无路。一到上海就受到创造社、太阳社的围攻,就和项羽到垓下一样,四面楚歌,杀不出重围。正好共产党来做工作,推他当国统区文化战线的旗手,何乐而不为呢?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不存在着转变,也不存在着利用。 
  前面说到鲁迅是新文化运动的大将时,我加了“前期”这个词儿。我是有我的用意的,不妨说是有我的险恶用心的。现在该老实交待了。 
  说鲁迅是新文化运动前期的大将,意思是说,到了后期,他已经不是新文化运动的大将了。他跟新文化运动的几个主要人物闹翻了,也就脱离了新文化运动的阵营。如果此后他只是当他的官,当他的教授,井水不犯河水,道不同不相为谋,各自相安无事,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人各有志嘛,你不能说当官不是为社会服务,纯粹搞学问不是为国家作贡献。可惜不是这样。他的性格先就不允许。因为对个人的反感,怨气越来越大,积恨越来越深,自觉不自觉的,也就走上了反对新文化运动的道路。 
  鲁迅是怎样脱离了新文化运动的   
  有人说是肇始于一九二五年夏天的女师大风潮,有人说是结怨于一九二六年的“三一八惨案”。当然了,女师大风潮是应当重新审定的,比如说,一方是几个有留日背景的前任校长、教授和官员,年纪都相当大了,总在四十大几吧,一方是留美归来的较为年轻的女教育家,你们都知道,就是杨荫榆,当时是女师大的校长。光这一点就应当掂量掂量。杨荫榆是个什么人,不能光看鲁迅的文章,还应当看看杨绛写的那篇《回忆我的姑母》。杨荫榆是杨绛的三姑母,早年留学日本,当过女高师的“学监”,后来去美国留学,获得哥伦比亚大学的教育学硕士学位。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一个恶婆婆式的校长呢?不说这个了,有兴趣的同学可以找来各种资料比照着读,我想一定会得出不太一样的结论的。最近我看到张耀杰先生在二零零四年第一期《长城》上发表的一篇文章,叫《中的鲁迅和许广平》,就涉及这个问题。 
  说鲁迅和新文化运动的几个关键人物的结怨是因为“三一八惨案”,说鲁迅是同情学生的,反对段祺瑞政府的,陈西滢、徐志摩、胡适等人,不同情学生,认为被打死打伤是活该,是为段祺瑞政府说好话,我认为这简直是胡扯。这些人都是受过英美教育,又大都在大学教书,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陈西滢就“三一八”惨案写的几篇文章,我都看过,我怎么就看不出他是归罪于学生,为段祺瑞政府说话的呢。这在情理上就说不过去,可是过去多少年,我们的教科书上,《鲁迅全集》上,都是这么说的。出事的那天,徐志摩正在渤海的轮船上,回来后编《诗镌》首期,在《诗镌弁言》中说,“这第一期是三月十八血案的专号。”上面发表了闻一多的诗《文艺与爱国——纪念三月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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