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空洞的闷响,这空响难道就总出自书本?”他还说,“书本身就是一面镜子,一只猴子看镜子的时候,里面不会出现福音圣徒。”的确,吉拉特神父对此的优美和感人的哀怨值得让人回味:最好的礼物通常最不被人赞叹;世上的大部分人,把最坏的视为最好。这一糟糕的状况司空见惯,但人们如何避免这种不幸?我怀疑能否从我们的世界根除这一不幸,世上只有唯一的补救之法,但它却无比困难:愚人必须获得智慧但这是他们永远无法做到的,他们也不会懂得事物的价值。作出判断的只是他们的眼睛,而不是脑袋,他们赞扬微不足道的东西,只是因为他们从来不曾懂得什么才是好的。由于人们思想水平的低下,所以,正如歌德所说的,优秀人物很少被人发现,他们能够获得人们的承认和赏识就更是稀奇的事情。人们除了智力的不足,还有一种道德上的劣性:那就是嫉妒。一旦一个人获得了名声,那名声就会使他处于高于众人的位置,而别人也就因此被相对贬低了。所以,每一个作出非凡成绩和贡献的人所得到的名声是以那些并不曾得到名声的人为代价的。我们给予别人荣誉的同时也就降低了我们自己。歌德由此我们可以明白,为何优秀出色的东西甫一露面,不论它们属何种类,就会受到数不胜数的平庸之辈的攻击。他们联合起来,誓要阻止这些东西的出现;甚至尽其所能,必欲去之而后快。这群大众采用的暗语就是“打倒成就和贡献”。甚至那些做出了成绩并以此得到了名声的人,也不愿看到其他人享有新的名声,因为其他名声所发出的光彩会令他们失色。因此,歌德写道:在得到生命之前,倘若我踌躇一番,我就不会活在这世上了。正如你们看到了,那些趾高气扬的人,为了炫耀自己,就要忽视我的存在。一般来说,荣誉会得到人们公正的评判,它也不会受到嫉妒的攻击,事实上荣誉都是预先给予每一个人的;但获得名声只能经过与嫉妒的一番恶斗,并且,月桂花环是由那些绝非公正的评判员所组成的裁判庭颁发授予的。人们能够而且愿意与别人一道享有荣誉,但获取了名声的人却会贬低名声,或者阻挠别人得到它。另外,通过创作作品而获取名声的难度与这一作品的读者群的数目成反比,个中的理由显而易见。创作旨在给人以教益的作品比起写作供人们娱乐消遣的作品更难获取名声。撰写哲学着作以获取名声是最困难的,因为这些着作给人们的教益并不确定;另外,它们也没有物质上的用处。所以,哲学着作面向的读者群全由从事哲学的同行所组成。从上述的困难可以想见,那些写作配享声誉的作品的作者,假如不是出于对自己事业的热爱,并且在写作的时候能够自得其乐,而是受着要获取名声的鼓动去写作,那么,人类就不会有,或者只会有很少不朽的着作。的确,要创作出优秀的着作,并且避免写出低劣的作品,创作者就必须抵制和鄙视大众及其代言人的评判。据此,这一说法相当正确奥索里亚斯尤其强调这一说法名声总是逃离追逐它的人,但却会尾随对它毫不在意的人。这是因为前者只投合自己同时代人的口味,但后者却抵制这种口味。因此,获取名声是困难的。但保存名声却非常容易。在这一方面,名声和荣誉恰成对照。荣誉是预支给每一个人的,每一个人只需小心呵护它就是了。但问题是,一个人只要做出某一不端的行为,他的荣誉就一去不复返了。相比之下,名声不会真正失去,因为一个人赖以取得名声的业绩或作品总是摆在那里,尽管它们的创造者不再有新的创作,但名声仍然伴随着他。如果名声真的减弱、消失,变成了明日黄花,那么,这一名声就不是真的,也就是说,这名声不是实至名归的,它只是由于暂时获得了过高的评价所致;要么,它干脆就类似黑格尔所取得的那种名声利希腾贝格对此有过描述“:它由那些好友集团齐声宣扬,然后得到了空洞的脑袋的回应??当将来有朝一日,后人面对那些花花绿绿的言语大厦,还有逝去的时髦所留下的漂亮空壳,以及死掉了的概念所占据的框架子,当他们敲门时竟发现一切全是空架子,里面甚至没有点滴的思想能够有信心地喊出:请进来吧这将沦为怎样的笑柄啊!(”《杂作》,页)名声建立在一个人与众不同的地方。因此,名声本质上就是相对比较而言的,它也只具备相对的价值。一旦其他人和享有名声者都是同一个样子,那名声也就不复存在了。只有那些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有其价值在这里,亦即自身直接拥有的东西才具备绝对的价值。因而,伟大的心和伟大的头脑所具备的价值和幸福全在于它们的自身。具有价值的不是名声,而是藉以获得名声的东西它才是实在的,而以此获得的名声只是一种偶然意外而已。的确,名声只是某种的外在显示,名人以此证实了自己对自己所抱有的高度的评价并没有错。因此,人们可以说:正如光本身是看不见的,除非它经过物体的折射,同样,一个人所具有的卓越之处只是通过获得名声才变得无可争议。不过,名声这种外部显示可不是万无一失的,因为盛名之下,其实可能难副。另外,做出了非凡贡献的人却有可能欠缺名声。所以莱辛的话说得很聪明“:一些人声名显赫,另外的一些人却理应声名显赫。”另外,如果一个人是否具备价值只能取决于这个人在别人的眼中所呈现的样子,那这样的生存将是悲惨的。如果一个英雄或者天才所具有的价值真的只存在于他所拥有的名声,亦即存在于他人对他的首肯,那么,他的一生就确实够悲惨的了。但真实的情形却恰恰不是这样。每个人都根据其自身本性而生存,因此,他首先是以自身的样子为了自己而活。对于一个人来说,他的自身本性,不管其存在方式为何,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如果这个人的自身本性欠缺价值,那他这个人也就欠缺价值。相比之下,他在别人头脑中的形象却是次要和枝节的东西,它受制于偶然,对他本人也只能施加间接的影响。除此之外,大众的头脑是可怜、凄凉的舞台,真正的幸福不可能在这里安家落户,只有虚幻不实的幸福才会在这里栖身。在名声的殿堂里,我们可以看到多么混杂的各式人等啊:统帅、大臣、舞伎、歌手、伶人、富豪、庸医、犹太人、杂耍艺人等等。是的,在这里,这些不一般的人物比起那些拥有精神思想尤其是高超、深远的精神思想的人更能受到人们真诚的赏识和由衷的敬意。后者中的绝大多数只得到了人们停留在口头上的敬意。从幸福学的角度看,名声只是喂养我们的骄傲和虚荣心的异常稀罕、昂贵的食物;除此之外,它就什么都不是了。但大多数人都有过度的骄傲和虚荣,虽然他们会把它掩饰起来或许那一类不管怎么说都理应获取名声的人他们的骄傲和虚荣才是最强烈的;在这些人的不确定的意识里,他们认为自己的价值优于常人。在获得机会去证实自己的突出价值并且获取承认之前,他们必须在漫长的时间里、在不确切之中等待。他们觉得遭受了某种不为人知的、不公正的对待。不过,一般来说,正如我在这一章开始的时候已经说过的,人们重视别人对自己的看法的程度,是完全失去比例和不合理智的。所以,霍布斯的言词虽然表达得相当强烈,但却或许是正确的:“我们心情愉快就在于有可供与我们比较并使我们可以看重自己的人。”由此可以明白为什么人们如此看重名声,并且为了最终得到名声而付出种种牺牲:名声(这是高贵的心灵最后的弱点)促使清晰的头脑鄙视欢愉,过着辛劳艰苦的日子。弥尔顿《卢西达斯》另外,高傲的名声殿堂闪耀在陡峭的山上,要爬上去是多么的艰难!贝蒂吟游诗人》最后,我们也可以看出,最虚荣的国家总把荣耀挂在嘴上,并毫不迟疑地把它视为激励人们做出非凡的事业和创作出伟大着作的主要原动力。但无可争辩的事实却是:名声只是一种次要之物,它只不过是成绩贡献的映象、表征、回音;并且,能够获取赞叹之物比赞叹更有价值。所以,让人们得到幸福的并不是名声,而是藉以获得名声的东西;因而,它在于成绩、贡献本身,或者,更准确地说,让人得到幸福的是产生出这些成绩和贡献的思想和能力,不管这两者的性质属于道德方面抑或智力方面。因为每个人为着自己的缘故都有必要发挥自己最出色的素质。他反映在别人头脑中的样子,以及别人对他的评价,其重要性都是次一级的。因此,配享名声却又不曾获得名声的人,其实拥有了那更加重要的东西;他所缺乏的尽可以用他的实际拥有作为安慰和弥补。我们羡慕一个伟人,并不是因为这个人被那些缺乏判断力、经常受到迷惑的大众视为伟人,而是因为这个人确实就是一个伟人。他的最大幸福并不在于后世的人会知道他,而在于在他那里我们看到了那些耐人琢磨、值得人们永久保存的思想。他的幸福是被自己所掌握的。但名声却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在另一方面,假如他人的赞叹才是最重要的,那么,引起赞叹的东西的重要性就配不上赞叹本身了。虚假的、名不副实的名声就属于这种情形。获得这种虚假名声的人享受名声带来的好处,但却并不真正具备名声所代表的东西。但虚假的名声也有变了味的时候。尽管为了自身的利益,这些人自己欺骗自己,但处于自己并不适应的高度,他们会感到阵阵的晕眩;或者,他们会觉得自己不过就是一个赝品而已。他们害怕最终被人剥落面具和遭受罪有应得的羞辱,尤其在有识之士的额头,他们就已经读到了将来后世的判决。这些人就好比伪造遗嘱骗取了财产的人。最真实的名声,亦即流传身后的名声,并不会被这名声的主人所知晓,但人们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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