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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李氏小宅之中。
因为杜重至今未归,白晓谷一整天都坐立不安,只要庭院里稍有点风吹草动,或是蜘蛛上墙,或者蚂蚁搬家,他都忍不住要去窥探一番……小石头见状,只道他独自在家无所事事,并不以为然。
入夜,李岫回家,主仆三人一道用过饭食后,李岫便在东厢燃了灯,命小石头搬来炭鉴生火,自己研磨抄写白天没有完成的案录。
奋笔疾书了一阵,无意间一抬首,瞥见白晓谷正趴在案头上,歪着脑袋,神游天外。
愈看愈觉得可爱,李岫忍不住凑近轻轻啄了啄他的面颊,白晓谷骇了一跳,身子一斜,跌坐在席上。
李岫扶白晓谷起来,见他心神不宁,便问:“可有什么心事?”
白晓谷挂心那小老头儿,又不能告予李岫,于是摇了摇头,偎到李岫胸前。
李岫任白晓谷这般,心里颇为受用,正想将他拥紧一些,忽觉怀里一僵,不知为何白晓谷忽然将他推开。
“怎么了?”李岫奇道,但见白晓谷神情古怪,直直盯着自己前襟,仿佛那儿匿着什么妖魔鬼怪,李岫困惑地伸手在自己胸口摸了一把,这才想起什么,自那儿掏出几张纸片来。
原来是归来半途遇到的和尚硬塞给他的符咒,当时并未丢弃,信手揣进了怀里,回到家中竟一时忘记了这事。李岫原本就对如真所言不以为然,此时笑曰:“傍晚遇到个行脚僧人,唬我说家中有妖精作怪,送我这些纸符驱邪。”
听了这话,白晓谷无措起来,今早应声虫前来通风报讯,说的果真属实,只是自己未曾料到那不速之客竟那么快就找上李岫。白晓谷明白,世上的法师道士并不全像段珂一般,会见容自己这样的异类留存人间的,届时,若是同他遭遇,那……
“这物事留着无用,你且替我丢了吧。”白晓谷正出神,李岫这般道,白晓谷一愕,低头去瞧被丢于案上的符纸,眸中灵火一窒——
方才同李岫相拥,就算隔着布料白晓谷仍觉得灵识被符咒压迫,凡人如李岫自然是不懂它的厉害的,白晓谷思忖,倘若自己空手去碰,保不准下一刻便会化作原形!
白晓谷正迟疑见,符纸似是被风吹动,飘飘扬扬地落进了炭鉴之中,火光中顿时蹦出几颗火星,符纸瞬间化作了几片飞灰。
白晓谷暗自舒了口气,就在这时,手背一暖,他看到一只大掌正覆在那儿,昂首,看到李岫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眸中储满了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
“晓谷……”李岫启口唤道。
白晓谷唯恐李岫看出了什么,心里惴惴,李岫却欲言又止,只是静静握着白晓谷的手。
良久。
※
杜重已逾两日没有还家,白晓谷胸中牵挂,又不能擅自出门打听他的行踪,这日待李岫去了衙门,他便在屋内壁角置了些饴糖碎屑,不多时,便有蚍蜉被引了过来。
白晓谷捉了一只在手心,询问它可曾知道小老头儿的下落,小蚍蜉摇了摇头,白晓谷便将它放回地上,它绕了两圈,搬起糖屑钻回了墙缝。
过了半刻,墙角里又钻出黑压压的一群,朝白晓谷这边聚拢过来。
白晓谷以为它们都是来讨糖吃的,又掰了一些丢在地上,蚍蜉们却不去拾,一个个比手划脚,似乎想告诉他什么。
众蚍蜉瞧出白晓谷不懂虫语,于是聚拢一道“窸窸窣窣”商量起来,不一会儿,它们各自分散,在地上排成一个字型。
白晓谷识字不多,却认得这是个“杜”字。
“你们知道重重在哪里?”
蚍蜉纷纷点头,接着再度散开,排成个箭头的形状,直指东南方向。
白晓谷见状心下稍安,遂展颜欣然道:“多谢。”
蚍蜉们将糖屑搬地干干净净,白晓谷也跟着回转主屋,只是他刚迈进明间,忽觉一阵天旋地转,接着只听得“咚”地一记,似有什么食物堕到地上,他扭头去瞧,却发觉眼前景物倒置,原来不是别的,正是他自己摔在了地上!
白晓谷挣扎着想爬起来,无奈四体无力,动弹不得。须臾,听到动静的小石头跑进来,见到白晓谷这般狼狈,惊呼了一声,忙上前搀扶,可白晓谷浑身依旧像一团棉絮,瘫软在地,灵识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压迫着,虽不至于立刻显现原形,却还是教他辛苦万分。
怎么回事?
白晓谷费劲气力昂起头来,猛地瞧见壁上贴了一张咒符,同昨晚李岫带回来的一模一样。
不是已经尽数焚毁了吗?怎么还有?
是谁将这贴在屋内的?莫非……
想起昨晚李岫看自己那陌生的眼神,胸中容纳狐丹的所在莫名一抽,白晓谷原本是不知疼痛为何物,现在却隐隐觉得那种滋味并不好受。
小石头吓坏了,以为白晓谷是得了什么急症,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白晓谷颤巍巍指着墙上咒符,示意他将其取下来,小石头却不明所以,只顾在案上、橱柜里翻找,徒劳无功,最后他带着哭音道:“白公子……你……你这是怎么了呀?”
白晓谷面白如纸,眸中灵火摇摇欲灭,这时他本能地唤了记“云生”,小石头听闻,立刻跳起来叫道:“俺这就去找李大人回来!”说罢,飞奔出去。
白晓谷口不能言,无法拦阻,只得伏在地上眼睁睁地看他离开,想着再过一会儿就会被李岫看到自己的原身,不由得万念俱灰。
正这么想着,只听耳畔响起一句“啧啧,你这妖孽,真不教人省心。”
这嗓音十分熟悉,却也暌违许久——白晓谷听得心惊,不消说,已燃辩出来人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月更到周更,算不算有点进步?
从便秘状态解禁了,下文终于想好怎么写了……orz,这半年憋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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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伏魔法师(五)
—— 记住哦!
段珂目似寒星;嘴角挂着一丝促狭的笑意,他居高临下地俯视脚边的白晓谷;半是玩味,半是调侃道:
“白兄,别来无恙乎?”
白晓谷没有作答;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此刻他就像刀俎上的鱼肉(或排骨?)只得任由来人随心摆布。
年轻黄冠也未存心刁难;只是嘴上奚落了一通,便俯身将白晓谷抱起;搁在一边的胡床上;尔后慢条斯理地行至墙边,提起朱笔在符咒上面添了一道红痕——法术立破,白晓谷顿觉轻松;缓缓爬了起来。
眼前的道人亦敌亦友,不知他此次施救有何目的?
白晓谷颇有些忌惮地睨了段珂一眼,恰好同他四目相对,段珂道:“在白兄看来,难道贫道还不如那小小的蚍蜉,救命之恩都不值一‘谢’吗?”
白晓谷闻言大骇,脱口道:“你怎会知晓?”
段珂抿唇,讳莫如深,白晓谷只得欠了欠身子,道:“多谢段真人。”
段珂抚掌笑曰:“多日不见,你比先前伶俐不少,更有些人模样了。”说罢,麈尾一摆,一个纸裁的小人便从门缝里蹩了进来,段珂手一扬,纸人自动飞入他的掌心。
原来他又擅自将纸神匿在此处,难怪会洞悉自己的一举一动。
一想到不知从何开始自己便遭人窥伺,白晓谷不由地眉头微蹙,段珂见状,道:“毋须介怀,贫道懂得非礼勿视。”言毕,“嗤嗤”笑出声来。白晓谷如今初识**,品出话中暧昧之意,面上发窘,但很快又恢复常色。
“段真人今日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贫道特地从蜀中赶来京城,只是为了再见你一面。”
段珂和罗瑾相交甚笃,这对莫逆俱是一副轻佻浮夸的姿态,白晓谷深谙这点,故决不轻信段珂所言。
年轻道人见白晓谷不信,讪笑一记,道:“今次贫道来长安,目的有二:一为拜访故友,一为收服妖孽。”
白晓谷心头一凛,以为他说的“妖孽”指的正是自己,道人却嗤鼻,道:“以白兄现在的修为,懂得一招半式的寻常道士想拿你也不费吹灰之力,又何须贫道亲自动手?”
白晓谷还是不信,想要退却,段珂猿臂一伸,一把抓住白晓谷的手:
“我要收你早就收了,何必等到现在?”段珂一改先前那副闲适姿态,口吻急切,白晓谷不解他为何失态,冲他眨了眨眼,段珂假咳两声,松开白晓□:“白兄也知道长安来了位本领高强的法师吧?”
白晓谷知段珂说的乃是送符咒给李岫的和尚,轻轻颔首。
“可知道他的来历?”段珂又问。
白晓谷摇头,妖物们都忌惮这个和尚,可都不知他从何而来,也不知缘何会对大家赶尽杀绝?
“数十年前,长安有一位得道高僧,法号一行,”段珂悠悠道:“一行大师不但精通佛法,更是一位伏魔法师……一行圆寂之前曾经捕获过一只妖怪,他曾言:这是一只能倾覆天下的巨怪,倘若将其放归在人间,势必生灵涂炭。一行将封印妖怪的容器同自己的金身一同埋葬地宫,可是十年后,葬地遭盗掘,那盛着巨怪的容器被窃。这位法师继承了一行的衣钵,而长安此行的目的便是寻回那容器,将它重新封印。”
白晓谷一脸茫然,他虽然听得懂段珂的话,却不明白他说的这些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虽然法师同你并无怨仇,可他生性秉直刚烈,抱持着除魔务尽的念头,断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妖物的……”说道这里,段珂顿了一下,捏着白晓谷的下颏,“和尚不解风情,可不会像贫道这般怜香惜玉呢。”
白晓谷拂开段珂,往后退了半步,道:“我不会害人。”
段珂道:“妖怪都这么说。”
白晓谷不说话了,眸中灵火微颤,过去他从来不曾在乎外人怎么想的,可如今却有些忐忑:倘若李岫也将自己视作为祸人间的妖孽,那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你我相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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