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儿需要人吗?〃
〃我们正要一个清洁工,你下午来找头儿吧。她四点上班,听懂了吗?〃
真是喜出望外,功夫不负有心人,彭勃一个劲地谢人家,恨不得上去亲她两口。高高兴兴出了餐馆,开车锁,推车下马路牙子,上车,走人,那个潇洒,像捡了一万马克那么高兴。这是他独立完成的第一件重要事情,标志着自己独立生活的开始,具有划时代的伟大意义。但是,代价也是很沉重的,十几个马克的投资。不过,钓鱼也得有诱饵,姜太公不放钓饵只不过是传说而已。想到这里,心理平衡不少。回到王燕屋,美美地睡上一觉,只等下午四点。
四点钟,他看看秒针也指向十二时,推门进去。头儿是位女的,四十七八岁光景,早就等着他哩。她上下看了一眼彭勃,果断地说:
〃明天上午九点钟来,每天两个小时,每星期六次,一星期一百二十马克,一星期付一次工资。〃
〃谢谢,谢谢。〃
晚上跟王燕讲,王燕说简直是场游戏,你的命简直太好。记住,要好好干,上帝不会一连气地把好运降给你的。
〃工具在哪?〃
彭勃进了餐馆就问,还一边脱着外衣,从气势上看有些摩拳擦掌的氛围。女老板带他来到工具室,样样齐全。他将必要的东西全装工具车上,一起推出去。灌水、倒药。扫大厅、洗抹布、擦桌子、扫地,一句话不说,他要给女老板一个好印象,决不能让人不满意把自己炒鱿鱼。女老板见他一切程序全对,也没干涉,待大厅干完后他进了厕所,顺序仍然正确,而且很认真。
〃你干过?〃
〃两三年吧。〃彭勃把量词变化了一下。
〃你可以给我家干吗?也是每天两小时,天天,我给你一个月多开四百八十马克。〃
〃当然可以。〃彭勃喜上眉梢。
天呐,他找的竟是一个月九百六十马克的工作。前者是上税的,后者私人家雇工,官方来了也不怕。天上终于掉下了馅饼。
大厅里和厕所干完后,就要进厨房。主要听大厨指挥,擦所有东西。货架子、几个冰箱、案台腿下的油渍。厨房像是很长时间没有打扫,到处都积了一层厚厚的油,彭勃粗略估计一下,整个擦过一遍,也得一星期,慢慢来吧。油大,药水就要放多,还要配热得几乎有些发烫的水,才对油腻起作用。彭勃最早戴手套,后来一是嫌麻烦,二是太热,手套紧,出了汗褪都褪不下来,干脆不戴。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药水酸度很强,加上热水,化学反应大,严重损失手的皮肤,干一段时间手背处一点油性也没有,就跟挂一层霜似的。那也得干。厨房干一部分,就要进冷房,先把制冷空压机关上,要不然就等于把自己当向冻起来。彭勃喜欢在这里干,什么东西都可以吃,各种蔬菜、水果,先塞饱肚子再说。奶酪、火腿、黄油、袋茶、糖什么的,分期分批带走,使他顿时有了一种占了便宜的快感。
到了十一点钟,有的客人已经进来,老板娘让刚上班的跑堂应酬客人,自己带着彭勃回家。老板娘开着一辆宝马牌汽车,彭勃坐进去,自行车只能等下工后来取。头一天主要是带路,以后就可以骑车去。老板娘的家离餐馆不远,绕过大学宿舍区就到。她住的是三层小楼,但房间不多,一楼实际上是一间巨大的客厅,高台式的,得上两层楼梯。二楼是两大间卧室,中间有一洗手间。三楼是她儿子的卧室,玩具堆得满屋子。此外,还有一个地下室,主要放了一张红外线医疗床,供女老板解乏用的。旁边是洗衣房,有洗衣机和烘干机。
老板娘带他熟悉完环境,看他又是个熟手,交待几句便领他到大门外,告诉他每天钥匙就放在大门外脚垫子底下,他从餐馆干完活直奔这里,取钥匙干清洁,完后将钥匙放在信筒里就可以。说完,她急忙驾车奔餐馆照顾生意去了。
整个小楼里就剩彭勃一人,他先到一楼紧挨大门处的厨房里,从冰箱里取出一瓶苹果水喝着,然后像主人一样开始在屋子四处溜达。瞧人家开一间百十平米的小餐馆,就能住这样的房子。那间大厅,过去在电影里才能见到。他伸手打开大屏幕电视,一屁股倒在对西沙发上,用遥控器选择着频道。这小电影似的电视,看起来就是舒服。人家这也是个活,自己差哪去了?听说记者在德国,也能达到这种水平,老子要是能享受这条件,何至于到国外受罪?得,说什么也没用,还得干,他懒洋洋地从沙发上站起,有气无力地朝工具间走去。
擦桌子的时候,摸到电话。私人电话,不能老打,否则月底一结帐,贵了,往电话局挂个电话就能查出来,根本都不用去。但这次得打,告诉谭丽、徐颖和高文他们,今后就不能常给他们打长途。哎,都怪自己那天在办公室让人家抓个人赃俱在,要不然来自资本主义的红色电波真可以永不消失。
彭勃将这消息告诉大家,还开玩笑说白区斗争日趋复杂,但不管多么恐怖,自己一定能坚持下来。大家对此均表遗憾,都说加强通信联系,但没有一个说能常给自己打电话。看来欧洲之间的长途他们也负担不起,耗费太大。彭勃估计在办公室那段,所打的电话费少说也几千马克。几千马克,在国内差不多能买一屋子电器出来,在欧洲参加旅行社组织的二十天游,起码能跨半个欧洲。彭勃打电话时,老板娘养的那条卷毛狗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弄得彭勃直心虚,这家伙会不会告密?
把一切打扫完,到厨房开了瓶狗罐头,倒在一个讲究的小瓷盘里,任务算彻底完成。他把钥匙放在老板娘指定的信筒里,关上门前又寻视一番屋内,没什么需要补充的。于是关上大门,向餐馆走去。他还要取自行车。
晚上把多了一个活的事跟王燕摆龙门阵,她妒忌得眼睛都有些发潮。整个弗莱堡的中国学生,找私活的谁有那么顺?谁不是脱了一层皮似的,才找到一份事由儿。晚上俩人干那事,王燕有点勉强,使彭勃有点百思不得其解。他哪知道,王燕不希望他经济上彻底独立,怕从此就很难控制他。
星期六干完两件活回家,王燕劈头告诉他广告发表后,只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询问,经她告诉后,否决了。另一个让他下午去面试。王燕把地址给了彭勃。彭勃赶紧把在半路上买的一大堆东西塞给王燕,王燕见到这许多吃的,脸色才稍显好看。彭勃有些明白。现在情况大不同从前,对德国各方面的生活已经相当熟悉,又有能力挣好多钱,王燕需要有所回报。
〃王燕,我想付你一半房租。〃
王燕考虑了一会儿:〃算了吧,二百马克,不值当的。有你这句话就行。〃
王燕虽说没有接受,但彭勃感觉到爱情这东西不是至高无上的,目前俩人的关系应该及时地调整成与经济利益挂钩。家务活也不能袖手旁观,否则时间一长,感情上的新鲜劲会很快地过去。于是,他很自觉地做午饭,让王燕在厨房有时间读读报纸什么的。他干活很利索,一会儿就将菜香搞得四处飘溢,王燕这才发现他还是可爱,便趁厨房没有旁人,从背后将他抱住,亲他的后脖颈。彭勃从这一刻起,就明白今后家务活的重任,将历史性地光荣地落在自己的肩上。
下午,彭勃准时叩开约见他的那人家的门。开门的是位三十二三岁的德国少妇,左手开门,右手拖着一个一岁多点的孩子。进了房门,彭勃让对方审查了一个溜够。还没等人家发话,他开始收拾地下到处乱放的玩具,娃娃、小狗、小熊之类,好像他很爱整洁,对东西乱放这类事情根本看不下去。这举动很招人喜爱,那少妇趁他去厨房拿吸尘器时对他说:
〃你每天替我干半天,再做顿饭就行。我给你开六百马克。〃
〃六百?〃开玩笑,这劳动时间是九百到一千马克的工作量,彭勃有些打愣,并没有急于反对地望着她。
少妇很窘,知道这价格很说不出口,赧颜地低声说:
〃对不起,我只能给六百,就这点钱。〃
〃您没工作?〃
〃我和丈夫离婚。〃少妇似乎听出他的德语不大好,用最简单的语言来表达着,〃他每月只给我一千五百马克,我还要吃饭,两口人呢。〃
谁没有困难的时候,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何况是这位妇女。闹半天德国也有穷人。要说不至于,这少妇长得挺漂亮,在这个爱美之心人人有之的社会,寻个像样的工作没问题的。在彭勃思索的过程中,那女人预感不妙,她从彭勃刚才干活的举动中,对他很满意,这会儿很希望他能答应下来。基于这种心情,少妇脸上呈现出一种期待的神情,而且是十分诚挚的。彭勃环顾了一下四周,二间一套的单元,没有什么高档的东西,那电视还不如自己家的,都不是平面直角,看出她经济上比较拮据。彭勃心软起来,热血一沸腾,脱口说了一句:〃我干。〃
少妇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她显得很激动,拖着孩子艰难地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可乐让他喝。彭勃将可乐放在一边,无功不受禄,等干阵活儿以后再说。但少妇的求贤若渴却给彭勃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士为知己者死,豁出这条命也要好好帮帮她。
单元别看小,但很乱,彭勃光收拾到处乱堆的东西就忙活了半天,当他吸完尘以后,屋子表面立刻显出了整洁。原先少妇实在没精力收拾,厕所厨房到处都是污渍,彭勃用药水好一顿擦。下午五点多钟时,已初具规模。他干活的时候,女主人始终抱着孩子在旁边策应他,搭一把下手,这说明也并不有意剥削自己,彭勃的心里就有一种平衡感。偶然和少妇的目光对视,他却能深刻领悟少妇眼神里的一丝忧郁。
该做饭了,彭勃用德国佐料调了一锅汤,然后把蔬菜做成色拉,煎火腿蛋,烤几片面包。完后,将桌子摆好,从少妇怀里接过孩子,让她安安静静地吃。女主人似乎很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