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要帮忙吗?”
金葵没有触碰那沓钞票,她转身重重地又打了几下屋门,屋内无人回声。她转身用哭腔问了一句:“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无人回答。她拨开围在身后的那几个画家,朝前院跑去。
她跑出了三号院的院门。
仁里胡同已经苏醒,来来往往都是行人,人人脸上行色匆匆。太阳跳出了屋檐,扫荡着残余的雾气。除了她自己剧烈的喘息和心跳,整个街巷的气息和表情,形同以往,别无二致。
第二十二章 丑闻(3)
金葵此时才渐渐相信,高纯走了,一早就走了,跟着他的妻子走了,走得无影无踪。
金葵是在中午离开三号院的,走时与来时完全一样,只有随身的一只提箱。她走出这座院子时没有流泪,甚至没有回头依依不舍。在她走后的当天下午,谷子在电话局为三号院的两个电话注销了号码。他在电话局营业厅用手机向周欣做了汇报,告诉她新号已经申请,不日即可开通。周欣在电话里问了金葵走时的情形,谷子也如实做了回答。
“……她午饭以前走的,她自己的东西应该都带走了吧。她没闹,走得挺平静的……没有,她没说什么。啊,对了,那三千块钱她也没拿,只拿了九百,这一点倒是挺有骨气的。”
只拿了九百,这仅仅是金葵最后一月的薪酬,周欣显然为此有所触动,半天在电话里沉默不语。或许她这时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了高纯。高纯坐在远处的轮椅上,由那位新来的余阿姨推着,在疗养院的花园中走远。
她对谷子说:“哦。”
谷子已经移开了话题,金葵的事只是他奉命完成的一个任务,而周欣本人才是一如既往的主题:“那个疗养院条件好吗?你什么时候回来?”
而周欣却答得心绪索然:“啊,看吧,你有事吗?”
谷子磕巴了一下,说:“哦,老酸找你有事。”
疗养院的条件相当可以,但周欣还是在当晚就回到了家里。因为高纯明确表示不愿在这里过夜,而周欣也顾虑赶走金葵这件事会让高纯不悦,所以不愿在非原则的事情上忤逆于他。下午她让谷子开车过来接他们回城,路上高纯一言不发,周欣和谷子也不多言语,沉闷的气氛让前座上的余阿姨也噤若寒蝉。
尽管周欣预料在先,尽管她处处顺从高纯,但高纯的不悦还是大大超出了她的估计,并且在他们回到三号院不久,在晚饭后她和余阿姨一道为高纯洗脚的时候,终于爆发出来。
表面上,争吵的直接起因是余阿姨端来的洗脚水太烫,高纯被烫得叫出声音,周欣连忙上前帮助惊慌不已的余阿姨把水盆挪开,热水几乎翻洒了一地。高纯表现得像个孩子一样任性使气,大声质问周欣金葵到底去了哪里,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周欣也有点生气,回答的语气也不甚客气。
“余阿姨也不是故意把水搞热的,你别这么大声嚷嚷好不好。”
余阿姨连忙道歉,哄小孩似的:“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去加些冷水过来,你脚烫坏了没有啊?”
高纯的怒火并不停止,矛头当然冲着周欣:“你到底把她弄到哪儿去了!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周欣板着面孔,不想再行哄劝。她示意余阿姨先把水盆端出门去,然后冷冷回答高纯。
“你是问金葵吗?她不回来了。”
高纯大概已有预感,已经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但周欣斩钉截铁的回答仍然让他吃惊,让他的怒火瞬息轰顶。
“她为什么不回来了,啊?”
“余阿姨照顾病人更有经验,而且,余阿姨做饭也……”
周欣的话被高纯粗暴打断:“金葵为什么不回来了?”
周欣面不改色,她对高纯的冲动和焦灼,早有准备,她的声音保持了平静,口齿清晰如常。
“她辞职了。”
“她辞职了?”高纯的意外则非同寻常,他张着嘴,并不掩饰眼里的惊疑和恐慌,“她,她怎么会辞职?”
周欣冷冷地回答:“怎么不会?辞职对任何人都是正常的事,她为什么不会?”
高纯张口结舌。他的张口结舌有点理屈辞穷的意味。也许他感觉到了周欣从容不迫的态度里,包含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反诘。
“是你把她赶走了吗?你有什么权利!”
人在愤怒的时候,会把愤怒全力喊出,但往往反而失声嘶哑,反而显得色厉内荏。
“我是你的妻子,我要对你负责,我要对咱们这个家……”
第二十二章 丑闻(4)
周欣试图讲出道理,晓以大义,但道理不能压制高纯的歇斯底里:“这个家也是我的家,金葵是来照顾我的,你不告诉我凭什么把她赶出去?你把她给我找回来!我要她回来,现在就回来!我不要那个余阿姨!”
高纯越激动,周欣越冷静,她面无表情的回应,几近冷酷无情:“她不会回来了,她回她自己的家了。她自己有家!她应该知道继续呆在这里,对她已经没用了。她所要的东西,已经不可能得到了。”
高纯圆瞪双目,双目通红:“她来这里什么都不要,她只是想照顾我,她不想要别的!”
周欣没有立即反驳,她斟酌了片刻,索性把话说明:“其实她想要的东西你应当清楚,只不过那东西太大了,而且你也不应该再给别人,所以你不敢承认。”
周欣转守为攻,高纯气短了三分,但嘴上还硬:“她要什么东西了,你说她要什么东西了?”
“感情,”周欣平平静静地说道:“你的感情!”
高纯大概想不到周欣会道破真相,不由刹那惊怔,随即而来的,则是恼羞成怒的否认和发泄:“你,你胡说!你疯了!你胡说什么!”
他声音很大,嘶哑,尾音拉长,愤怒的眼泪随之迸出。但周欣不为所动,面不改色,继续着自己转守为攻的反质:“可惜,你从结婚那天开始,你的感情就只能归属于一个人了,那个人就是我!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丈夫,我说的对吗?”
高纯似乎被问住了,一下子不知所答。仓皇中他转移话题,虽然依旧大喊大叫,势头却是强弩之末:“我要金葵回来,我需要她照顾我,你出差出国老不在家,我需要有人照顾我!”
“我以后可以不出去了,我可以和余阿姨一起照顾你。”
“我要金葵照顾我,她都干熟了我不想换人。”
“可我想!我不可能让她拿走属于我的东西,她没有这个资格!”
“你干吗把人家想那么坏了,她怎么可能……”
“她当然可能!高纯,你别以为你和她的事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我清清楚楚!你有病,所以我不想刺激你,但你现在应该知道,你们的关系我清清楚楚!”
高纯完全傻了,呆愣之后,依然凶狠。腔调的凶狠当然仅仅为了掩饰心虚:“我们什么关系,你说我们什么关系?”
周欣已经不屑于回答这个反问,她的问题直奔结论:“高纯,你是个病人,你知道吗?你是个病人!你以为像金葵这样年轻健康而且有点姿色的女孩会爱上你吗?我不想说刺激你的话,但我也不想看着你这么傻!她爱上你什么了?爱上你那点知识、学问,还是爱上你随时可能倒下来的身体,啊?”周欣不由自主,大声吼出了自己的委屈。她停下来镇定一下自己,竭力让声调回归平缓,说完了她坚信不疑的判断。
“她爱上的,是你的钱财!是这个院子!”
这回高纯的回应,却是周欣没有料到的,他狠狠地瞪着周欣,声音不再高亢,但却出自肺腑,颤栗变形:
“不!她爱的是我!她是我的未婚妻!是我的女朋友!是我以前的爱人!”
整个房间都静下来,房子高大的天穹收藏着回声。端了温水回来的余阿姨在门口缩头缩脑,不敢冒进。她看到了床上的高纯面色涨红,床前的周欣一脸铁青。她看到了周欣一脸铁青地走出门来,走进一侧相邻小卧室里,旋即又从小卧室走回高纯的大屋。她回到大屋时手上握着一张照片,她把那张照片扔在高纯膝前,余阿姨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从声音中不难听出,周欣已不再保持她一贯的镇定。
“她是你的未婚妻吗?那这个人是谁?”
这是金葵的照片,是周欣在金葵屋里找到的照片,在这张刚刚洗印出来的照片里,婚纱照,无可争议地记录着金葵的终身大事。而百年之好的另一个主角高纯从未见过,难道就是方圆说过的那个富有的男人?
第二十二章 丑闻(5)
新娘新郎的莞尔相顾让高纯瞬间崩溃,周欣听不见他的一丝声音,却看得见他的泪珠儿连串摔碎。那号啕无声的表情让周欣也不由恐慌起来,让她忽然意识到高纯的体质,可能承受不了真相之锐!
周欣自己也承受不了——高纯扭曲的面孔,崩溃的眼泪,无可掩饰地泄露了他的真爱。周欣也承受不了!她对高纯的以身相许,她引以为神圣的情感付出,换来的竟是虚假的感动和暗中的偷情。她也做过新娘,她做新娘时只知道她已得不到肉体之欢,却不知道她也得不到心灵之愉;只知道她将以自己的一生,做出英勇高尚的奉献,却不知道在她枯守妇道的后院,只有她自己蒙在鼓里,其他人全都洞悉奸情!
她不想再看高纯的眼泪,不想再看他震惊绝望的神情,她默默转身走出屋子,屋外的廊下,还站着高大的谷子。她不能控制地投入谷子的怀抱,她把自己的眼泪洒在谷子的怀里。最让她感动的是谷子此时只有温暖的拥抱,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对金葵而言,这同样是个断肠的夜晚。她在仁里胡同三号院的门外反复徘徊,鼓起勇气,用街边的公用电话拨了高纯床头的座机,居然,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