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墉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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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墉文集- 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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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山之海,是云海!所谓黄山因松而奇,因云而秀。黄山的美,除了原先具有的嵯峨山
岩,松与云更不可少。所以也能说黄山是以石为骨,以松为血肉,以云烟为呼吸。而黄山是
占地一千二百平方公里的大山,它的呼吸便成为云海,云海中的山,也不再是山,而成了
岛!

  “蓬莱三岛”就是这样得来。

  三道奇石,耸立山间,前扼玉屏峰之峻,后勒天都峰之险,却又卓然独立,自成家数,
任是谁走到三岛之间,都忍不住叫一声:奇山!

  实际三道奇石,不过几丈高,只能称石,不能叫山。可是不仅成为了“奇山”,而且变
为了”仙岛”。

  当风起云涌,由黄山西海飘来,缓缓流过两大山峰之间,那三道奇峰只露山头,在万顷
的云波间浮浮沉沉,不论住在文殊院,或行在天都峰的人,远远望去,都像极了三座若隐若
现的海岛。

  至于月出东山,整个山谷洒上一片宝蓝色,那三座奇石一侧映着月光,一侧隐入黑暗,
把长长的石影拖向山谷,就更像梦中之岛,立在一片蔚蓝的海洋中间。

  所以山不在高,也不在有仙无仙,而在其姿态之奇。譬如这蓬莱三岛,在黄山群峰之
间,大小只堪做盆景,却能小中见大,使人们走到这儿,突然像聚光镜般把七十二峰的印
象,全凝汇到一块儿,发出鬼斧神工的赞叹。

  蓬莱三岛的妙,就在此。所以有人说它是黄山的心灵,藏在深谷之间。也有人讲它是黄
山之眼,如秋水、如宝珠、如寒星……。

          天梯

  站在迎客松前看天都峰,像用条长尺,在光滑的山壁间直直画了儿道,上面是入天际的
云烟,下面是不知其底的深谷。

  那直直的几条线,就是直通“天都”的天梯!

  早上,年纪较长的队员,纷纷掏出巧克力、牛肉干等零食,塞给我们这些准备上前线的
小老弟、老妹们,又十分戏谑地拥抱一番:“好自为之啊!”“多保重啊!”可惜黄山无
柳,否则这文殊院前就成了“灞桥”!那迎客松下反成为了“阳关”!

  天梯之前是登山站,几个穿人民装的管理员检视行李,大的背包一律搁下,又叮嘱登山
中途少做停留,免得下面的人上不去。大有此行是只能向前,纵使有刀山剑海也不容后退的
意思。

  遂想起日本名登山家三浦裕次朗登艾佛勒斯峰的那句话:

  “此刻我已不畏惧死亡,比死亡更可怕的是失败。”

  “我已经无法将“危险的前进’,转变为“困难的后退”。所以只有选择前进!”

  过去听人说:“登黄山,小心别擦伤了鼻于!”还不清楚怎么回事,直到踏上七十度的
天梯,才发觉鼻子真快要碰上前面的石阶。

  一阶一阶的做法,至此已行不通,因为路陡得容不下那许多阶。于是只好做左一脚、右
一脚,交次出现的情况,仿佛在山壁上凿洞攀援,那洞不平行,而是交错的!

  前面沿途帮过大忙的路边铁索,也不够用了,必须一手拉索,一手攀岩。所幸那岩壁间
特别凿下了许多深层,恰恰容得手指。登山者必须运指如钩,才能保得平安。

  记得小时候去指南宫,见过一联:

                “且拾级直参紫府
                乍回头已隔红尘”

  此刻便改作

                “且攀摇直上天都
                莫回头了却尘缘”

  这后一句岂不妙绝!?当作二解:

  莫回头!否则失足坠下,便将了却今世的尘缘!
  莫回头人间世!且了却尘缘,直上天都吧!

          天都

  从天都回来的人,少有人真能说得出这黄山绝顶的景象。

  是因为行过天桥,已经筋疲力竭而无心赏景?

  是因为天都之为天都,如同极乐之为极乐,既己是至善至美之地,也便无喜无嗔、无贪
无念,但愿一片融融,不可说、不能说,无法说也不必说!?

  是因为天都峰总笼在一片迷雾之中,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连自己都看不清,更何
况山容岳貌了!?

  是因为天都峰已在黄山群峰之上,一览众山小,既没了比较。便如功业彪炳的盖世英
雄,或年行过百的人瑞,留下的不是自豪,而是孤独?

  在强劲山风的挟带下,云雾像白纱窗帘般。一层又一层地拉过,天都顶峰层叠的奇岩和
洞穴间,便上演一幕又一幕的史诗。

  这是历史的诗,用亿万年岁月,雕琢山河大地所成的交响诗,若这诗中有一夜天崩石
裂,那便是大地之钹;若有一天群石滚动,那就是大地之鼓。

  直到天地皆老,滚动的、崩裂的、飞扬的、升起的,都安静睡去,巧巧妙妙地,互让互
就地,摆出一种大家都能接受的姿势,成为天地间一完美的组合,便是这史诗的完成!

  所有的错误、悲尴、巧合与不巧合,在历史的眼里全是当然!

  不论人的史诗或山河的史诗,这都是不变的道理!

          情锁

                什么锁是这样的锁?
                什么情是这样的情?

  在黄山之颠,那风雨凛烈,终年霜雪的天都峰,竟有成千上万个锁,被不知名的人锁在
崖边的铁链之上。它们也当是知名的,因为每一把新锁的主人,都会刻下自己和自己爱人的
名字,然后虔敬地,以一种参拜或赌誓的心情,把那刻了名字的锁,紧紧扣在黄山最苦之
地。

  是的!若无风霜雨雪的试炼,如何见那情的坚贞!?

  若没这坚实的铁链和铜锁,又怎样表示那情的强固!?

  于是日复一日,那原本用来防护,做为围栏的铁链,便只见上面成串的锁,而不知其链
了。甚至有些锁上加锁,锁成一串。或一个铁链的孔眼,竞同时锁上了许多,变成一朵金属
的花。

  使我想起在挪威看过的雕刻公园,里面有一座生命之柱,无数扭曲的人体交缠在柱上,
虽说是柱,已不见柱,那柱是用爱恨交织成的“生命”!

  这些纠缠在一起的锁,就是爱恨,成为解不开的结、结中的结!

  相信在这山头有多少锁,在那山谷便有多少钥匙,因为每个把锁锁上的爱人,都相信他
们生生世世,不会再开这锁,那锁的是爱,爱是永远的锁。

  钥匙便被抛向空中,带着欢愉、带着祝福,无怨无悔!

  就算有怨有悔,又会有人重新登上这天都峰顶,把那负了他(她)的锁撬开吗?

  若是年轻,可能!只是也可能没了情怀,既然情已不再是情,又何需管那情锁?

  若是已经年老,就更不可能了,两个完整的心,尚且难得登上天都,一颗破碎年老的
心,又如何谈?

  尽管如此,我还是买了一支锁。卖锁的人问:“刻什么名字?”我说:“不必了,空
着!”

  我把锁扣上,突然想起一首不知名的诗:

  “我的家在泪罗法畔,像一颗钮扣,扣在大地的脸膛……。”我说:

  “这锁是我的,我把黄山锁上,黄山也成了我的——在我的心中!”

  ************************

  雨花石都是魂魄变的,
  那是滴血的石头、含泪的石头,
  不信你只要盯着它们看,
  就会见到里面许多摇摇摆摆的人影……。

          雨花石

  从秦淮河畔买来雨花石,一种小小的玛瑙,也许是亿万年前从大块瑙中碎裂的石块,又
经历岁月的磨蚀,变成一颗颗浑圆的小东西。于是当大的玛璃必须在剖开之后,才能见到层
层纹理时,这小小的雨花石,却能在分寸之间,体现千百种的变化。也可以这样比喻:大块
玛瑙如同大的贝壳,不切开就看不到贝页中断层的美,雨花石则像是用大贝壳磨成的珠子,
颗颗晶莹,层层变化。

  雨花石要放在水里养着,不知因水折射,抑或滋润了石头的表面,小石子一入水,就活
了!像小丑面具,像绣花荷包、像热带鱼斑斓的纹身、像里面藏着故事的水晶宫。不!应该
说她们像是水精,剔透、纯洁又有些鬼魅的精灵。

  我把一大包雨花石泡在白瓷的水仙碗里,放在桌子一角,常忍不住地伸手拨弄几下,所
以桌上总滴着水,翻过的书经过湿湿的手指,也便不如以前平整。我常想:赏盆景,是远
观,可以遐思山水庭园。养雨花石,则能亵玩,幻想里面的大千世界。

  雨花石确实有一段故事。据说梁武帝时,云光法师讲经,天上落花如雨,掉在地上,就
成了五色的小石头。故事很美,却有朋友吓我:

  “雨花台,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那是专门枪毙犯人的!所以雨花石都是魂魄变成,
那是滴血的石头。含泪的石头,不信你只要盯着它们看,就会见到里面许多摇摇摆摆的人
影!”

  于是夜阑人静,我独自伏案笔耕,水碗表面随着笔触的振动而荡漾时,那些小人影就跃
跃欲出了。

  不过带一点恐怖的美丽,总是耐人寻味的,如同情女幽魂的美,具有妖娆与清癯混合的
印象,即使是小孩子造访我发亮起来。

  “你可以挑三个带回家,叔叔送你的!”每次看见小孩儿爱不忍释的样子,我都会慷慨
地这么说。

  于是可以预期的,带孩子来的大人,也参加了评选的行列,左挑、右捡,吵来吵去,甚
至连同同行的宾客,都加入了意见。

  只是意见愈多,愈没了主见,最后小孩子手足失措地抬起头:

  “叔叔!为什么挑三个,不是四个!”

  到头来,三个进入口袋,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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