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不像徐阶一般,兔子不吃窝边草,严嵩对待老家人很不错,老家的人也很照顾严嵩,奈何徐阶不愿意让严嵩过安稳的日子,他派遣了戊午三子之一的董传策到了分宜当知县。
新仇旧恨,董传策哪里会放过可怜的老严嵩。
家产都被没收了,也不许乡亲去接济他,堂堂一国宰辅,竟然要跑到坟地,睡在守丧人留下的草庐里,靠着捡供果和点心,苟延残喘。
到了这个地步,徐阶还不罢手,董传策唆使一帮乞丐,隔三差五,就去骚扰严嵩,把他的草庐推到,往他的食物上撒尿,朝着他吐痰……
百般折磨,大家都以为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头会很快死去,可是严嵩就像是路上的野草,任由车压马踩,无情践踏,就是不死,佝偻的身躯,艰难地行走在坟地之间。
渐渐的人们明白了,徐阶让他活着,是为了更好折磨这个老人,让他品味生不如死的滋味,而这个老人咬牙撑着,忍受着最残酷的摧残,出卖着自己的尊严,也是在报复徐阶,他要让人看看,满口仁义道德的徐华亭,是如何对待他的老亲家的!
这两位还真是天生的冤家对头啊!
不得不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都严党的罪恶已经淡去,相反徐阶上台,换汤不换药,大家越看得明白,有些毛病是根子上的,把所有罪责都归到严嵩身上,真的不公平,对他的惩罚已经足够了,该让他颐养天年了。
一位名叫邵芳的江湖人来到了分宜,他大喇喇将严嵩接到了一个规整的四合院,替老头洗漱,更换衣服,找了八个佣人,专门照顾他的起居,每隔半个月,还有大夫替严嵩把脉,检查身体。
公然包庇奸相,人们都以为这位邵大侠一定疯了,董传策不会放过他的,可是令人惊讶的是董传策竟然假装没有看到,后来渐渐有了传言,是朝中的神仙看不下去了,出手帮了严嵩,至于是哪一位,就不得而知了……
这是严嵩,至于嘉靖呢,徐阶伺候嘉靖,前后小二十年,他逢迎拍马,陪着嘉靖跳大神,烧铅炼汞,写青词,献祥瑞,做得一点不比严嵩少。
结果嘉靖死了,徐阶立刻打着嘉靖的旗号,布遗诏,把嘉靖骂了一个臭头,那些恶事嘉靖都做了没错,可问题是你徐华亭同样有份儿!
先帝活着时候,一句话不说,逢君之恶,死了近乎鞭尸一般的诋毁,实在是让人不齿。
大半年的时间,隆庆的心态也变了很多,不再是那个得不到父爱,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的可怜皇子,而是江山的主人,他开始学会用皇帝的视角看问题,而不是儿子的眼光。
这很关键,嘉靖不是个好爹,可是没有嘉靖,隆庆如何能得到皇位,说来说去,都是他们老朱家内部的事情,先帝的名声不好,对自己这个当儿子的,脸上也无光。
正如唐毅估计的那样,高拱和徐阶的斗争,让隆庆越找到了当皇帝的自觉。
作为一个君王,需要的是什么?
江山安稳,国泰民安,要是能国富民强,那就更好了。
师徒情谊,很重要,却远远比不上皇位,比不上江山社稷。
再继续留高拱,只会加深百官和自己的对立,弄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隆庆思考了一个晚上,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放高师傅走吧!
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隆庆眼中含泪,他真想放声大哭一场,九五至尊,竟然要向一群言官低头,连自己的师傅都保不住,真是该死!
哭过了之后,隆庆不断告诫自己,国事为重,大局为重。他亲自下旨,赐高师傅少傅,太子太傅衔,派遣锦衣卫护送返乡。
言官们杀红了眼,自然不想高拱舒舒服服返乡,纷纷上书,还想要继续追杀,不过徐阶却说话了,高拱身为帝师,内阁大学士,关乎朝廷体面,不可逼迫过甚。
有了徐阁老话,言官们只好收敛了一点。
不过他们很快现了另一个目标,高拱走了,郭朴还在啊!
当初就是他力争要处罚胡应嘉的,这笔账可不能不算。就这样,又掀起了攻击郭朴的浪潮。
相比而言,郭朴的人缘更好,资历也够深,而且谨小慎微,没什么把柄,想要弹劾他,难度更大。
不过不要低估言官们穿凿附会的本事,御史凌儒上书弹劾郭朴,说他被起为吏部尚书是夺情的,也就是说父丧没有守完,是不孝。而且母亲又年老多病,郭朴不思回乡照顾老母,赖在朝廷之上,实在是让人不齿!
这份奏疏上去,只让人看到了两个字:无耻!
不是郭朴,而是言官!
郭朴夺情起复,乃是徐阶一手操办的,当时严党垮台,新旧交替,杨博被赶到了兵部,吏部空缺,急需重臣长者坐镇,正因为如此,才把郭朴请回了朝廷。
当初百般哀求,现在竟然成了郭朴的罪过,简直滑天下大稽!
你们不就是想让老夫滚蛋吗,直说就是,何必拿孝道说事,用死去的老父,来恶语中伤?
郭朴满腔愤懑,什么也不说,连着上了三道奏疏,一道比一道恳切,最后更是辞去了一切优待,直接挂冠而去。
数月之间,两位阁老,三位部堂高官相继离去,可亲可敬的高师傅也走了,环顾朝堂,都是那些面目狰狞,令人鄙视的言官们,一个个指手画脚,大言不惭,看着他们沾沾自喜的模样,简直恶心。
从此之后,隆庆几乎再也不上朝了,他把自己关在宫中,独自品尝着孤单和凄凉……(。)8
第858章 大明的噩梦(四更)()
中秋十五,月儿弯弯,隆庆干了一件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事情,他向内阁提出要求,希望到城外散心,一群言官听闻之后,又是纷纷谏阻,他们把出巡和亡国巧妙地结合起来,给隆庆上了一堂生动的课程。√
只是这一次隆庆不甘心当学生了,他也要回敬百官一课,告诉他们,谁才是老大。中秋当天,隆庆在成国公朱希忠的陪伴之下,轻车简从,出了京城,跑到了天寿山,瞻仰了历代先皇的陵寝,从成祖朱棣,一直到老爹嘉靖。
这那一刻,隆庆似乎感到了老朱家的列祖列宗都活了过来,纷纷到了他的面前,有人温言鼓励,让他做一个好皇帝,中兴大明,也有人怒目横眉,责骂他软弱无能。
最后出现的是嘉靖瘦削的脸庞,他抿着嘴,盯着隆庆,突然大声怒斥。
“你是天子,是九五至尊,天下之主,凌驾一切之上,连区区言官都对付不了,简直丢了他的脸!”
隆庆一直呆坐到了下午,整个人都魂不守舍,随着朱希忠回到了皇城,什么都没说,直接扎进了乾清宫,要静一静。
皇帝突然跑了,徐阶也吓坏了,好在隆庆安全回来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那些言官也被隆庆的举动吓到了,竟然不敢贸然上书,就这样,隆庆第一次叛逆的行动,虎头蛇尾,草草收场。
徐阶铲除了高拱和郭朴,杨博也受伤不浅,闭门不出,至于唐毅,他也挨了一大堆弹劾,老爹更是出了京城,去赈灾了。
拔剑四顾,再也没有能抗衡徐阶的力量,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老徐终于享受到了一言九鼎的滋味。
只是权力越大,意味着责任越大,这位奔着七十岁去的老人,能不能扛得起来,还是充满了疑问……
“老叔祖,带我来这儿干什么?”沈梅君低着头,抓着衣角,埋怨道:“人家才不想见唐毅呢,我又不欠他什么!”
“我欠你的,成不?”沈明臣一脸的黑线,“我说小姑奶奶,你别再作祸了,大人已经知道你去找岑用宾,朝廷大事,岂是你一个丫头片子能掺和的?”
沈明臣痛心疾,“你知道这里面水有多深吗?稍微不慎,咱们沈家就会家破人亡的。”
沈梅君歪着头,轻笑道:“不至于吧,沈家世代读书,光是进士就有五六个人,您老人家又是唐毅的心腹,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总不能和小女子一般见识,对我不利,是吧?”
“是你个大头鬼!”沈明臣之前还存着一丝幻想,可是见过了徐高之间的大杀大砍,再看看唐毅和杨博,他算是明白了,这些人根本没有感情,可讲,他们要是觉得你是个威胁,就会毫不客气地铲除。
沈梅君还能安然无恙,站在这里,只是说明她还没有侵犯到唐毅的利益,仅此而已。
“丫头!”沈明臣深深吸口气,“我告诉你,如果再不老实,唯有把你逐出沈家的大门,你要死要活,别连累大家伙!”
沈梅君低着头,拇指用力掐着食指,留下深深的痕迹。她抬起头,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容。
“老叔祖,没想到您也是守着什么人学什么人,佩服,佩服之至!”沈梅君不无嘲讽地拱了拱手。
沈明臣几乎昏倒,“小丫头,你真是不知道好歹啊!我们沈家造了什么孽,怎么有你这么一个不肖后人?”
他急得仰天长叹,正好唐毅从花园打完拳回来,见到了他们,稍微一愣,就淡淡说道:“沈姑娘,好久不见,里面请吧。”
沈梅君蹙着眉头,噘着嘴,就往里面走,沈明臣急匆匆跟着,生怕她胡说八道,触怒了唐毅,惹下塌天大祸。
唐毅却是一伸手,把沈明臣拦在了外面。
“句章兄,还有几份京城来的消息,你去整理一下,回头报告给我。”
沈明臣苦着脸,一步三回头,他也不知道是担忧,还是愤怒,沈家的女孩,和男人单独同处,显然有吃亏的风险。
可是一想到沈梅君的作为,他又觉得吃点亏也好,这个丫头,就是缺少教训!
……
“桌上有点心,壶里有茶水,请自便。”
唐毅随口说着,沈梅君气哼哼坐了下来,冲着唐毅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抓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怎么是六安茶,我还以为是大红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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