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口水缓缓吧。”
她声音很轻,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似的。皇上顺手将茶杯接过,喂到嘴边,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水顺着喉咙落下,终于将他的咳嗽缓和了些。
他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声音带着浓浓的疲倦,和深深地无奈,“你看,你对我并没有无情至此,为何非要致我于死地呢?”
皇后的身子僵了僵,她菱唇轻咬,凤眸微垂,望着脚尖。
“可我每每想到这些年来,你与我之间竟然没有半点情分,我就很难过你知道吗?”
难过?皇上突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与她从小相识,是她一直执意嫁他,他劝说多次。他从不曾伤害她,这难道不算是他们之间的情分吗?
她稳坐后宫,他从来不曾让她的地位收到威胁,难道不算情分吗?
他摇了摇头,虚弱的声音质问道,“难过,你为何难过?从我遇见蕊儿开始,我就对你道过歉的,你忘了吗?你说没有情分,在你眼底,到底什么才算是情分。”
他忍住又要咳嗽的冲动,狼狈的冲到桌前倒了杯水给自己。他对后宫佳丽,从不贪念,自从蕊儿去后,后宫就犹如狼穴虎窝,他避之不及。却因为身份原因,不得不常常走动。
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把话说明白了啊。
“那时候,我和你说,我不会动你,我对一人有情,你若是能忍受我成全你,若是不行,你改嫁我也不会拦着你。第一次,是你迷醉了我,才发生的,你自己做过的事情,都忘了吗?”
他爱上宋蕊儿那时起,他对别的女人再没了半分情分,这些年,陆陆续续生出来的孩子,都是为了他死后他后宫那些女人不至于落得到死都没个人傍身,只能入尼姑庵的下场。
有些嫔妃,他甚至都记不住名字。
一个人的心里住满了,别人无论如何也别想挤进去。
可皇后看不开,她情深如此,想要的是一份能够同样回应她的情,而不是他自始至终记挂着另一个女人。
感情的事情,每个人持有的态度不一样,最后的心态也会大不相同。
皇后不服气,所以她觉得皇上亏欠了她。
“宁知熙,我以为这么多年,我为你生儿育女,你多多少少对我没用夫妻之情,至少也有亲情吧,身为一国之君,你能让我自己的孩子被人调换,还能让我这些年辛苦的付出都成浮云,你真的对我没有半点情分吗……”
说着说着,凤眸中落下清泪几行。泪水悄然的在脸上划过,很快落到地上,再找不到痕迹。但脸上留下的泪两行,却清晰的存在。
她心里的苦,宁知熙永远也不会体会到。
两人从来不曾敞开心扉深谈,又没有情人间存在的默契。自然无法理解彼此之间的想法。
皇后怪他不给她回应,可皇上心中只有那一人,从没想过给任何人回应。
这便是她们之间的区别。
皇上撑着体力站了许久,突然觉得浓浓的疲倦袭面而来,他闭着眼深深的叹了口气。
语气痛心疾首,声调不高,却沉稳缓和,“若是没有半点情分,我不会留你到今日。你知道吗,我以为,在我昏迷这段时间,会出手的人会是柳漱玉,没想到,竟然是你潘家的人先忍不住了。”
皇后眉头微蹙,不敢置信的看着皇上,问道,“你是把自己当诱饵,就是想帮宁致远除去最大的对手,所以才故意昏迷这些时日的?”
“没错,致远不忍对他手足下手,只能我帮他。”
可结果却完全不是他想要的那样,原本以为柳漱玉背后的柳家会在这段时间做出什么事情,让他抓住了把柄可以一举拿下,却没想到,钓到的只是潘裕华这条小鱼。
“裕华啊裕华,冶廷从来没有表现过当皇上的心思,你又何必逼迫他做这些事情。我以为你将致远养在撷芳宫,是真心对他,为何你会性情突变。”
此话一出,皇后顿时笑开了。
看吧,原来他甘愿将自己落入到险境,竟然还是为了宋蕊儿。原来,她早已经成了一个被戏耍的猴儿,一步步的走入到他精心设计好的陷阱之中。
“我为何性情突变,你为何不问问你自己呢?是谁一步步把我逼到这万劫不复之地的,是谁把我对宁致远的耐心一寸寸打落,又是谁将我的希望土崩瓦解。”皇后泪眼朦胧的望着皇上,双眼被泪水蒙住,看的不太真切。
总觉得面前孱弱的人,存在的不真实,虚幻的飘浮在眼前。
她吼道,“是你啊,都是你,都是你你知道吗?”
皇上喘了口气,终于体力不支,在皇后吼完话的一瞬家,直直的倒在地上。
“砰”的一声,与地面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皇上闷哼一声,咬牙忍着身上的痛楚。
皇后一惊,望着面前突然倒地的人,心里还是会痛的。她的心里,还是惦记着面前这人的。
“来人啊,宣太医,把莫苁蓉叫过来,快。”
她朝着外面大声的喊道,然后弯腰蹲在皇上面前,将他扶起来。
这时候,她才发现,皇上好轻,轻的她微微用力就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甚至稍微用力就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放到床榻之上。
那个支撑起整个国家的宽阔肩膀,何时变得如此柔弱不堪了。
突然之间,她心中的恨随着面前这渐渐瘦弱的身躯,消散了许多。在皇上耳边轻声说道,“皇上,你不能有事啊。这个时候出事,你就真的便宜了柳家的人了。”
皇上眼底带笑,闭着的眼睛睁开来,脸色苍白如雪,没有半点红润的地方。仿佛随时都能突然倒地,再也不会醒来一般。
但他这时候笑意盎然的神色,强撑着精神,喘了好几口气,在皇后面前轻声说道,“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裕华,我真的累了,我看到蕊儿已经要来接我了,她一直在我身边等我,说是要等我一起去那边,她的新家。”
皇后听后,眼底泪水大作。急着摇晃着皇上的手臂,强势的说道,“不,你让她等等,现在不行,你现在不能和她一起走。”
“皇后娘娘,请让民女诊治一二吧。”
莫苁蓉闻声赶来,冲着皇后恭敬的行礼。皇后一日没被皇上赦免,她就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见莫苁蓉进来,她连忙从床榻旁让开。方便莫苁蓉给皇上诊治。
“麻烦皇后娘娘去外面等候吧,民女诊治,不喜有人打扰。”
“好。”
皇上平躺在床榻之上,面上呈现青灰之色,十日眠的毒显然已经全解了,那现在严重的就是他身上原本存在的病了。他身上的重病,她实在是没办法完全控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从来不否认自己的短处。这病,她真的没办法。
在皇上身上施了一套针法之后,皇上的呼吸趋近于平稳的状态。脸上的青灰之色也渐渐的消散了些。
苁蓉松了口气,这才收好了银针。
踏出房间,迎着外面一干询问的眼神,她嘴角微动,“病情暂时控制住了,皇上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多谢莫神医,大恩大德,顾某永世难忘。”
外面等着的人都踏入到殿内,去看望皇上的病情了。顾惊风却站在莫苁蓉身侧,笑言道。
苁蓉摆摆手,“别这样,我会有压力的。”
顾惊风见她神色不佳,顿时察觉了什么,脸色微凛,“是不是?”
苁蓉没有回答她,走到刚刚就等在一边的思云身旁,眼神陈恳的对她说道。
“雁儿小姐,你飞鸽传书给我师兄吧,我能稳住三天的时间,若是师兄不能赶回来,皇上的病……”
思云不懂医术,但苁蓉神色严肃,她也跟着紧张起来,“莫轻云说他能许皇上三年,你……”
察觉到苁蓉脸色变了变,思云咬咬嘴唇,闭上了嘴。
苁蓉望着思云,她咬咬牙,“我真的无能为力,我不知道师兄如何保证的,但是这病在我手中,我没有办法。”
她一边摇头,一边说着。带着懊恼,懊恼自己医术为何欠缺,不能和师兄一样给人做出承诺。
可是,莫轻云远在炎陵,让他三天之内赶过来,简直是痴人说梦啊。断断三天时间,飞鸽传过去就得一天。两天之内,让莫轻云如何能走着许多的路程。
她突然想到另一个人选,“那我爹呢,我爹的医术应该也很好啊,他能给皇上诊治吗?”
苁蓉表情微变,粉嫩的嘴唇微张,“对,若是找师父是最好的。”
可想到师父立下的规矩,她原本的期待,瞬间又烟消云散了,只能把期待的目光放在思云身上,“可是,师父一般不随便出手,若是你应该能请动他。”
既然有希望,那就决不能放弃。
“我试试,皇上他不能死,现在决不能死。”
越是着急越不成事,她必须要仔细思考一下,想出万全之策。
身后脚步声和说话声一同传来,“可是,你爹还没有回来。佛法大会后,他们会绕到东楚去。你不觉得,找莫轻云的可能,比找莫谏言大吗?”
宋北辰不知从何处过来,缓缓的步入到她们面前。也不知道听了多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站在一边听着。
但这些,她们都无暇顾及,思云迟疑道,“表哥,可是……”
宋北辰对莫轻云有着极高的赞赏,并劝慰道,“莫轻云一向料事如神,恐怕早就知道皇上的病情会复发,说不定早在返程的路上了。你先试试,若是实在不行,那又能怎么办。皇上都说了,一切随天命,你也不必执着。”
皇上还说过这样的话?思云心中微惊,有时候能够放下一切,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越执着太多,越不容易放下。皇上能说出这番话,是不是表示,他其实已经放下了执念了。
或者说,他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无法再继续支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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