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出来了,出来了——小皇子,是个小皇子,”
有谁在耳边喊着。
靖苏一个激灵,猛的回过神来,激动的喊着:“静妃,你听到了吗,”
静妃那样虚弱的躺在床上,整张脸都没有了血色,连唇都是透明的,她费力的喘着气,这样简单的动作,她做得很艰难,一口一口,费劲的喘息着。
凭谁都看得出来她的情况不好。
“不好了,血止不住,”
靖苏的手颤抖着。
静妃望着她,目光已近涣散,透明的唇翕合着,固执的牢牢的抓着靖苏。
“答应我,保全他,好好,照顾他。”
那样饱含希冀的目光,用尽全部的力气抓着她的手。
沉重……
靖苏不停的颔首,“放心,你放心,他会活得好好的,我发誓,我发誓。”
静妃笑了,目光转向床尾,嬷嬷抱着皇子下去清理了,还没有回来。
靖苏难受的心都揪在了一起,拔地一声斥责:“把小皇子抱来!”
嬷嬷匆匆跑了来,明色的襁褓里裹着刚落地的皇子。
“静妃,你看,你的孩子,”
然而,再也没有回应了,静妃眼睛瞪得大大的,没有了气息。
她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看她的孩子。
“哇——”
襁褓里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悲伤,哇哇大哭起来。
手心的汗一点点冷下来,黏腻的失了温度。
靖苏慢慢松手,那只柔若无骨纤细的手从她掌心滑了下去,落在床褥上,再不会举起来。
沉寂,吵闹过后死一般的沉寂。
只有小声的啜泣声,那是静妃贴身婢女云喜的哭泣。
“俪妃娘娘,”嬷嬷小声的唤她,“皇上还在外头等着。”
靖苏劈手夺过襁褓,凌厉的一眼看去,抱着孩子就向外奔。
重墨得了消息,候在门口,乍见她疾走而来,迈步迎了上去,靖苏却猛地跪下,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孩子,那么小,软软的一团。
重墨忙伸手去扶,靖苏固执的不肯起来,斩钉截铁说道:“皇上,臣妾恳请您替静妃主持公道,”
重墨伸出去的手一僵,神色稍黯,“静妃她,”
“臣妾恳请皇上彻查静妃早产一事,让静妃走得安心。”靖苏磕了个头,看着怀里小小的婴孩,悲愤从心中而来,静妃拼死生下的孩子,她该怎么样才能护得了他。
“你放心,”重墨将她扶了起来,低眸看着怀里那个孩子,他的第一个孩子,紫眸里现了温柔,他伸手将他接过来,左手一僵,到底是抱住了,那样小小的一点点,脆弱的生命。
他一向坚硬的心没来由的一软。
“曦,朕为他取名曦,重曦。”
靖苏笑得有些怆然,静妃,你听到了吗,曦,他是你的皇儿。
重墨抱了一会,又将孩子递还给靖苏。
另一侧,皇后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隐在宽大的袖摆的手紧紧攥着,她死死盯着靖苏怀里的孩子,冒出森森寒光来。
这个孩子,她一定要得到。
身后,冬青悄悄捅了捅庄妃。
庄妃一个哆嗦,心惊胆怯,迟疑了许久,慢慢的挪着步子露出半个身子,吞吞吐吐说道:“静妃不幸已逝,不知皇上打算将皇子交由哪一位娘娘抚养?”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重墨冷冷一眼斜过去,她又是一个哆嗦,噗通跪在了地上,“臣妾多嘴,臣妾多嘴。”
靖苏怀里抱着重曦,听了这话也是循声望去,目光落在肃身而立的皇后身上,衬着阳光,皇上身上那一袭正红色的金凤朝服艳的几乎要淌出血来,栩栩如生的金凤展翅飞翔,冰冷的耀眼。
皇后也在看她,沉沉的目光,似藏着无尽的心事。
这个孩子,她答应了静妃,必然要为他寻一个安逸稳妥的去处,皇后,绝不是上佳之选。
靖苏左右思量着。
重墨也在斟酌着,目光转向了靖苏。
“皇上!”
皇后耐不住了,一声喊,“臣妾愿意抚养静妃之子,定然拼尽全力护他。”
重墨淡淡扫了她一眼,不作声。
皇后仿佛看到了希望,眼神里蹿起了光芒。
靖苏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这么小小,轻轻的一团,此刻却似有千金重,这是静妃拼了性命留下的孩子,承载了静妃全部的希冀。
她不能……
“恕臣妾直言,皇后娘娘中宫皇后,掌后宫诸事,操劳而不得清闲,若皇子交由娘娘抚养,娘娘势必要倾心教养,如此,恐连累凤体操劳,”
“俪妃此言可是欲将皇子据为己有,他日母凭子贵?”许真的是和俪妃八字不合,方才还胆怯不已的庄妃扬声就是这样一句,连害怕也顾不得了。
靖苏自是有准备,只是她的这句话无意之中倒是提醒了她,想来静妃之死泰半就是应了这个原因,宫里的女人,若有一子傍身,漫漫无尽的日子便有了盼头,若是他日皇子登基,自要奉为太后赡养,可算是最好的出路。
她便是冷冷一笑,欲答话,重墨冷声说道:“朕正是这个意思。”
一六九 皇子()
皇后当即一颤,心里的不安越重。
这样微妙的时刻,她深知自己不能再多言,否则便是居心叵测,只是,若不争取,任由靖苏得了皇子的抚养权,往后她的牡丹宫怕是要更没有威信了。
心里一径焦急着。
靖苏自然也听懂了皇上的话,然而,她却也有她的顾虑,她在宫里的处境微妙,只怕不能好生抚养皇子,何况,她的确并没有那么长远的想法。
这个孩子,她不能留在身边。
只是,放眼整个后宫,还有谁心性怡然,能抚养皇子,她想到了丽嫔,然其位分低微,不足以给皇子以保全,舒贵嫔,性情莫测,也是不妥,到是……
“皇上,臣妾觉得不如将皇子交由玉妃抚养,玉妃性情温婉,才情俱佳,想来定能好好教导皇子。”
重墨似乎有些意外,凝眸看着她,还有些失望。
他以为到了这种时候,她应该能明白他的心意,可是……
“臣妾觉得俪妃所言甚是。”皇后飞快的盘算着,皇子只要不是落到靖苏手中,一切都还有机会,忙也附和着。
重墨一顿,仍是去看靖苏,靖苏目光灼灼,透露出坚决来。
也罢,他们总是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朕准了,传玉妃。”满盛领了命令匆匆去了。
偌大的殿内,又是一番微妙的光景。
谁都不愿打破。
靖苏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心里却是想着静妃,那样的一个人儿,说没就没有了。
那样惨烈的场面,她终归要还她一个公道。
只是想着,就觉得心酸。
重墨偏头看着她,似乎能看透她心中的想法,突然伸手扶了扶她的肩头,再抬眸,便是一道圣谕:“静妃为朕诞下皇子,功不可没,着追封为贵妃,一切殡葬规制皆循贵妃制式操办,至于其早产一事当中是否有人陷害,全权交由俪妃彻查,务必查清事实。”
“臣妾领旨谢恩。”
靖苏等的就是这一道圣旨。
她不信,静妃这样小心,处处留意,且她的胎像素来稳固,绝无可能无故早产,以致丧命,她誓必要替她争一个真相。
人心惶惶,隐约间,庄妃似乎抖了抖。
玉妃很快赶来了,一袭苍青的宫装,碧绿通透的玉簪,许久不见,她依然是那样婉约的标致,人淡如菊。
她依次给皇上和皇后见了礼,又朝俪妃和庄妃行了平礼,盈盈站定,落落大方。
“玉妃,朕问你,你可愿意抚养静妃留下的孩子。”重墨直截了当问着。
玉妃有些吃惊,下意识转头看向靖苏怀里,随即深深的看了靖苏一眼,察觉到她的目光,靖苏只是点了点头。纵然心中那样希冀着,可靖苏也明白,若玉妃不愿,这事也不能勉强。总归要心甘情愿,才能好生护着孩子。
但见玉妃斟酌片刻,随即应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靖苏闻言,狠狠舒了口气,到底还记着有些话要趁这个当口讲明白,“玉妃,你既知皇子乃是静妃拼了性命得来,你可能同静妃一样,拼尽所有护他?”
玉妃偏头来看她,四目相对,隐约有什么涌动着,玉妃郑重的颔首,掷地有声,“臣妾起誓,定当拼尽所有维护皇子,绝不违誓。”
“好,”靖苏感激的点头,抱着孩子走近,郑重的交到玉妃手中,“以后,你就是他的母妃。”
玉妃亦颔首,牢牢抱着怀里的皇子。
此事暂且得了圆满的解决。
玉妃又请了圣旨,让丽嫔搬至玉棠宫,一同看护皇子,皇上准了,丽嫔也十分高兴。
靖苏心情格外沉重,从芙蕖宫出来,一步一步走着,又觉得一步步都那么难。
一连串的发生的事,没有一件是如意称心的,受伤,死亡,重创,算计,筹谋,一桩桩一件件的不省心,明明是不相干的事,却似乎总能把她绕进去,摆脱不得。
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便有一只手稳稳扶着她,低沉的嗓音带着奇迹般的稳重,“娘娘,奴婢扶着您。”是瑶惜,她牢牢扶着她,明明是瘦削的身躯,却仿佛蕴藏了无尽的能量。
靖苏是真的觉得好累,脚步都那样沉重,低喃着,“瑶惜,我好累。”
瑶惜目不斜视,只有扶着她的手心微微发烫,“奴婢明白,要在宫里好好的活着,自然比外面累,娘娘,您要相信自己。”
靖苏悲怆的摇头。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瑶惜目光炯炯,望着前方绵延的道路。
“娘娘,您没有选择。”
是啊,她别无选择。
靖苏的脚步越发艰涩。她不知道,这样的生活,她还能熬多久。
累,身心俱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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