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东愣了一下才回神,连忙伸手:“进进进。”还咽了口口水,看得出来他非常紧张。
流珠走到椅子前落座,符东却局促地站在那儿,这院子他自己都住了快五年了,流珠却是第一次来,结果搞得好像她才是这院子的主人似的。流珠道:“你莫要紧张,我今日过来,是有些事情想同你讲。”
符东问:“什么事?”
流珠没有回答,她低头的一刹那,符东看见她脖子后面的数个吻痕,面上掠过悲伤的神色,却在流珠看他的一瞬间掩藏起来。
他似乎明白她想说什么了。“儿子就在隔壁睡觉,你看看他吧,流珠。”
他几乎是在用乞求的语气在说话了。
可流珠却不想与他纠缠过多:“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
“对了!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了礼物。”符东又一次打断她的话,声音似是在颤抖。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流不出眼泪,可声线却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你一定会喜欢的,是非常漂亮的玉佩……”
“我要离开符家堡。”像是没打击够符东一般,流珠又补充道,“跟秦擎在一起。”
符东摇头,他一言不发,只是不住地摇头。他从来都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他也从来都说不过流珠,他永远只能沉默地任由流珠怨恨。
“你知道的,我恨你。如果你想要我原谅你,就放我走吧。”流珠看着他,眼神带着对新生的向往,就好像能离开符家堡的话对她而言是一种解脱,是希望,是未来,是曙光。“我喜欢上秦擎了,我想跟他在一起。你不是说为了我什么事都愿意做吗?那就放我走吧。我和秦擎约好了,三日后他来接我。”
符东讷讷地:“可是他已经有妻子了,而且还有数名小妾……”
“那又如何,我喜欢他,才不管他是不是三妻四妾红楼之悲催的理科男。恰巧秦擎就投其所好,恰巧他也早就看符家堡不顺眼许久,当年剿灭毒庄,他派了多少官兵都葬送在里头,符东只带符家堡的侍卫队便将犯人全部击杀,这份能力让皇帝不寒而栗。
符东不除,他屁股下的龙椅恐怕就坐不稳。
流珠交给秦擎的正是符东的印章。符家堡上上下下无数商道,都要靠这一枚小小的印章来批阅注明。
秦擎没有将流珠带回家,反而是将她藏在京城外面的一个庄子里。
只是符东一日白头。
以往他的头发只是花白,流珠消失后,只一日,满头青丝尽皆成雪,小少爷哭着不肯靠近他,喊他是妖怪。
如果是妖怪,就好了。是妖怪就能把她留下来,再也不让她离开。
符东发动了所有的势力去寻找流珠,可是流珠就像是消失在人间一样,再也没了她的消息。他大张旗鼓的找人早就被朝廷盯住,但符东不在乎了,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如果不能把流珠找回来,他不知道自己生存的意义是什么。
她早就随着时间活成了他的骨肉,活成了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心跳与呼吸。只是天下之大,想找到流珠谈何容易?
直到三个月后,他收到一封来自秦擎的书信。信上要他单枪匹马去某个地点相见,虽然被属下全力阻止,符东还是独自一人前去。
秦擎早备好了陷阱,他沦为阶下囚被关入山庄的水牢之中,穿了琵琶骨,铁链锁住四肢钉在墙上,满头白发凌乱。
秦擎一眼瞧见时还不大敢相信,讶然道:“东哥怎地头发全白了?”而后轻笑。“想来是流珠离开了你,大受打击,一蹶不振吧。”
符东问:“流珠在哪里?”
“流珠过得很好,我这人最是怜香惜玉,东哥你是知道的。”秦擎微微一笑。“似流珠这样美貌动人冰雪聪明的女子,难道就只有你能喜欢?你喜欢,便是你的?”
早在看到流珠第一眼他就喜欢上了,可恨符东明明知道流珠不爱他,却非要把流珠禁锢在身边不给她寻找幸福的机会。“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瞧,流珠现在喜欢的人不就是我了么?她喜欢我,却恨你,东哥,你说,是不是很讽刺?”
他如愿以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女人,只要再毁了这个男人,这一生的所有心愿就都圆满了。
符东沉声道:“我要见流珠。”
“我会让她来见你的,只是,可能不是你想象中的画面。”秦擎摸着下巴,沉思道,“流珠那样恨你,若是我给她机会手刃仇敌,她定然会更加喜爱我。说得对,就这么办。”
他走上前来一脚踹在符东胸口,这一脚十分用力,符东嘴角登时就沁出血丝。秦擎上一秒阴鸷暴力,下一秒便恢复成了翩翩君子的模样:“好了,我的气算是出完了。”
说完转身要走,却又停住,回头来问符东:“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你么?”
符东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摇头。
“从小到大我都在你的光环下生存。符家堡堡主符东,杀伐决断,文武双全,天下尽人皆知。而我呢?我什么都比你差一点,就那么一点。”秦擎捏了捏拇指与食指表示自己的扼腕。“若是差得多,倒也还好,可气的是就差那么一点,每次都是这样。”
“你运气总是比我好,就连流珠也是你先遇到,从那时候起我才明白,你我二人,有一人在这世界上是多余的,只有你不在,才有我存在的意义凶悍王爷猥琐妃。”
“流珠已经是我的了,以后符家堡也会是我的。符东,要怨也只能怨你命苦。”
符东安静地听着他说,并没有太激动。他只是低着头,身体上的伤痛根本不算什么,真正让他痛苦的,是流珠的离开,还有兄弟的背叛。
秦擎倒是说到做到,晚上的时候,流珠便出现了。
符东几乎是贪婪地盯着她看。她圆润了些,小脸白里透红,气色很好,看样子这几个月生活的不错,秦擎果真如他所说对她很好。
那样他也可以放心了。
流珠顺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下来,看着那个被钉在墙上,铁链紧锁,连琵琶骨都被穿透的男人。那得多疼,可想而知。
“流珠……”
沙哑的声音,几乎已经听不清楚了。
流珠站定,秦擎便亲昵地搂住了她的纤腰:“这是我的给你的礼物。杀了他,你就可以给你的家人报仇了。”
流珠接过秦擎给的匕首,慢慢地走近符东。此时此刻她似乎已经离开了这具身体,冷静地看着那个拿着匕首的女人一步一步缩短与符东之间的距离。
那还是她,却也不是她。真正的流珠的情感在这一刻释放出来,代替了女鬼掌控了身体。
不是每个人都一如清欢,强大到拒绝一切汹涌澎湃的感情。
符东只觉得从未见过这样的流珠。她看着自己时总是冷淡绝情,可现在她眼里却闪着泪花。他有些不明白,却又似乎懂了。
“别……哭啊……”不想看她哭,她的每一滴眼泪都像是在用刀子剜他的心脏。
秦擎也跟在她身后,始终嘴角带笑,听到符东要流珠别哭,他才惊讶地去看流珠的脸。可下一秒,心口一阵剧痛,似乎有利器穿透了自己的心脏。他怔怔地低下头,看到那把自己亲自交到流珠手上的匕首,此刻插在自己心窝。
“为……什……麽……”他不懂。
流珠眼神冷酷,她重新抽出匕首,把上面沾染的血在衣袖上擦了擦,对秦擎说:“你不知道,但我还记得。”
记得符家堡被一把大火烧光后,几百条人命从此消失;记得自己在遥远的地方醒来,身边有伺候的下人有用不完的银票;记得自己没过几年安稳日子便被秦擎找到,从而得知一切真相。他投靠朝廷在先,却又抢在朝廷前面一步,勾结江湖人士血洗符家堡。借符东对他的信任在井水里下毒,然后将一个个无力反抗的人杀死,最后付之一炬。
包括流珠与符东的孩子。
而在那之前符东隐隐有预感朝廷会找自己的麻烦,便赶在那之前先将流珠送走,本想着过几日送走儿子,谁曾想秦擎会提前动手。
流珠被找到后,秦擎就将她关在这个山庄,不许她见人,也不许她拒绝他。稍有不悦便对她大吼大叫,甚至质疑她心中一直想着符东,还要带她去找符东的尸骨,为她报仇,鞭尸。
就像个疯子。
后来流珠有孕,这一次她不肯生下孩子,可秦擎看她看得紧,她便虚以委蛇,假意逢迎,趁着秦擎靠近之时,和现在一样,杀死了他。
“符东。”
她踮起脚尖,温柔地看着他的脸,露出动人的笑容,眉宇间依稀可见当年漫山遍野的花海中的天真烂漫浊世莲。那是符东一直想要再看到的笑。
她很少叫他的名字,即使叫了,也是带着恨带着厌恶带着疏离的,可这一次她叫得无比温柔。流珠伸手捧住符东的脸,女鬼站在角落静静地看。她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回到那具身体里,流珠生前的意识太过强烈,竟是硬生生将她挤了出来。
那满头白发呀,流珠落下泪来。她缓缓地伸手抚过符东的白发,看到他眼角眉梢的痛与悲。“咱们的儿子,就叫小海吧。”
符东痴痴地看着她。
这一刻似乎穿越了时间与空间。没有既定的命运,没有交缠的爱恨,只有那年春日,杏花满头,她在花海中扑蝶,发现一个身受重伤的青年,然后毫不犹豫地救了他。青年费力地睁开眼睛,她对着他嫣然一笑,柔声安抚叫他不要怕,之后去取水给他喝。
若是有来生,便不要这样的相遇。只想要没有仇恨没有过往,无需背负任何悲伤难过的爱情,简单的,第一眼看见你,我便爱上你,决定一辈子待你好。
与你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只是这一次,最终是他一人的白头。
流珠捧着符东的脸,微微张开红唇似乎想要亲亲他,但最终只化作一个柔柔的笑。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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