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葬送?父亲,你如何可以把这两个词说的如此冷冰冰?!他们是谁?他们是我的夫君!是我的骨血!我就算是死也要跟他们死在一起!我决定不了自己怎么生,至少可以决定自己怎么死!你回吧,父亲!”
裴相还想说些什么,到底只是摇了摇头。将心比心。他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她女儿又怎么可能抛开自己的骨血与挚爱,跟着情分早已消磨殆尽的母族离开?况且太子已经是她与家族之间一颗不可拔除的刺了。
裴相一动不动地在站在殿外,仿佛下一刻,殿门就会突然打开,女儿又会像年少时那样,欢呼着跑过来,亲亲热热地挽着他的手臂撒着娇说:“阿爹,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你都不想我吗?”
良久良久,他仿佛接受了现实一般,用力闭了闭眼,踉跄着转身离去,嘴里呢喃着:“阿姮,来世,莫再做世家女!”
世家,百年底蕴,最不缺的就是收藏和人口。如何能在一日之内,全部收拾妥当,安然撤离?
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端看舍不舍得了!舍得下物的,自然走得利索。舍不下的,没来得及走的,那么只能为你的百年积淀陪葬了。
京郊的牙门军从没有真正上过战场,根本不是鲜卑军队的一合之敌。
鲜卑军一路高歌凯进地攻入了长安城。一进城,首先就是对各个世家开始了大洗劫屠杀。鲜卑到底是蛮族,只挑那些金银玉石的抢,字画收藏这些真正的珍宝却是看不上眼的,通通一把火烧毁。聪明些的世家,知道金银玉石带着逃亡不便,只挑着一些珍贵的字画真迹书籍孤本带走,这些才是世家百年积淀真正的底气所在,只要这些还在,世家就败不了,金银总是可以挣回来的!
贪心些的世家,样样都不肯舍弃,通通都想带走,结果就是敌军进城的时候,他们连人带物通通都还在,满门被屠!
慕容鲜卑到底还顾虑着自己是燕王的先锋,不敢太放肆,平民百姓丝毫未犯,世家却是一家都没有放过。慕容氏要争这个先锋,固然有取信燕王的用意,但未尝不是想趁着第一个打到京师好好捞上一笔。毕竟,鲜卑地处辽西,物资匮乏,百姓放马牧羊,生活很是困顿。此次世家是被“清”的对象,可以光明正大的抢掠,实在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不知世家走脱了几人,又罹难了几人,那几日,长安城血流成河。
宿卫军早在听说鲜卑进城开始,就已是待战状态,把皇宫围得像铁桶一般密不透风。宿卫军谢仪将军没有随着他的家族南去,还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光这一点,也让人心生敬意。
大家一时都有些摸不清状况,明明举着的是燕王的战旗,为何攻城的会是鲜卑异族?难道燕王卖国投敌了不成?也没想到同为中军的牙门军会如此不堪一击,这么快就败下了阵来。
宫外的情况不断的传入宫中,此时已没有了士庶之分,只要是个热血男儿,又怎么会不为长安城的这场大屠杀而呲目欲裂?恨不能亲自上前,与这帮蛮族不死不休。可他们毕竟是军人,军人的天职便是服从和执行。宿卫军的职责是守卫皇宫,他们就必须与皇宫共存亡!
长安城的繁华和富有彻底迷乱了了鲜卑人的心智。他们杀红了眼也抢红了眼了,最后终于把贪婪的目光望向了皇宫。
燕王令他们打下京师,却又没有明确指示他们该如何对待皇宫中人。想必只要不把皇室血脉弄死,其他问题都不大!毕竟要打下皇宫,双方有些损伤是在所难免的,不是吗?
鲜卑军没给宿卫军任何缓冲的余地,直直攻上了正乾门。
箭矢如雨,喊声震天。
正乾门巍峨的牌匾也被射得千疮百孔、摇摇欲坠,最后终于跌落在地,在反反复复的踩踏下,碾作泥尘。
宫城上的将士,伤亡无数,换了一批又一批。看起来牢不可破的宫门,在反反复复地撞击下,已经开始变形。
谢仪将军发了急,这样下去,宫门即刻将破。他命令杨遥疆带着他的越骑营速速护送皇室撤离。他又命所有的将士下宫城,与敌军近距离刀剑相搏,用自己的身躯阻挡试图破宫门而入的敌军,为皇室的撤离争取时间。
杨遥疆久经沙场,自然早已看出了形式的不容乐观。他比谁都明白军人的职责,二话没说就领命而去。临去前他单膝跪地,郑重地向谢将军行了个军礼,是致敬,亦是诀别!他知道,谢将军此时还留在此处,必是已做了殉国的准备,他令他护送皇室撤离,除了看重他的能力外,未尝不是对他的一种保全。因为有着共同的职责和血性,他们彼此之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摒弃了士庶的门户之见。
谢将军把他扶了起来,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道:“去吧!”
第36章 尘埃()
杨遥疆身负重任而去,没成想,在正和殿就碰了壁。
皇后显然早已知晓外面的情况。她神色间有悲怒,却没有恐惧。
知道了杨遥疆的来意后,她断然拒绝,她转过头看着瑞庆帝,眼神温柔如水:“他一辈子都想当个中兴之主,可惜时不予其。如今他这样了,我如何忍心为了两条残喘的性命,临了临了,再让他背上个弃国而去的骂名!至少希望后人提起瑞庆帝的时候,能提一句绝不退逃,誓死守国罢了!而我,自然是生生死死都要随他一起的!”
杨遥疆心中动容,他仿佛这才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位一直以来颇多非议的皇后。
“杨校尉,时间紧迫,你这就去接公主和太孙殿下吧,带着他们赶紧走!也不要让他们来辞行!就说,就说我与她父皇已先行出宫,在宫外等着他们!”
杨遥疆这才明白,皇后还有其他的顾虑在里面。人越少,越好逃脱,况且皇上如今这种状况,皇后的身体也不甚康健,他们若是一起,才是对其他人最大的拖累。皇后的“不走”,才是对亲人最大的“爱护”。
杨遥疆知她心意已决,时间也不容许他再行多劝,只好领命而去。
到了依阳殿的时候,杨遥疆觉得自己仿佛是瞬间转换了时空。这里一如往常一样安静有序,全然没有如今宫里其他地方的慌乱嘈杂。
济阳公主在院中执棋打谱,太孙殿下乖乖地坐在她身边练着字。另一边,奶娘正哄着小殿下睡觉,仿佛丝毫不知敌军已打到了宫门口。
但显然,济阳公主是知道的。她看到杨遥疆后,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苦笑道:“慈安,你来了?是外面快撑不住了吧?”
杨遥疆也顾不得寒暄了,直奔主题道:“正是!请公主殿下带上两位小殿下即刻跟着微臣从北小门出宫去吧。”
长安想了想道:“你有几成把握,能带着我们这些人安然脱险?我们中有病入膏肓的老人,有随时都有可能啼哭的婴孩,有体弱的孩子和女子”
“微臣,并无十足把握,但定会拼尽全力!”杨遥疆顿了顿,吞吞吐吐道“皇后帝后二人已由他人护送先行离宫了!”
长安轻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却已是了然:“是她让你这么告诉我的?”
“这微臣”杨遥疆是耿直的边陲汉子,一生没说过什么假话,让他说谎实在是有些为难他了,更何况是面对长安。
好在长安也没有多做为难,她想了想,突然道:“若是只带皇太孙一个人走,你有几成把握?”
杨遥疆猛抬起头:“公主此言何意?”
“你就带着皇太孙一个人走,不要带任何随从,装扮成父子也好叔侄也罢。见过皇太孙的人很少,你们可以轻易的脱困。”
杨遥疆有些急了:“可是并不差您一个啊!”
“小殿下呢?帝后二人呢?他们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我如何能够抛下他们,独自离开?”长安缓下了语气,笑了笑,微微叹了口气:“情况并不一定如我们想的那般糟!或许几位藩王真的只是忠心耿耿的想要清君侧或是单纯只是为了反抗士族想要剥夺他们的军权呢?即使真的意在江山,想必也要厚待皇室来彰显他们的正统和宽容吧?”
“情况没有那么乐观!如今在意图夺宫的并非藩王的地方军,而是鲜卑人!”
长安愣住了:“藩王勾结异族了?”
“或许是!殿下,鲜卑人残暴弑杀,攻打皇宫前,他们已把整个长安城未撤离的世家血洗了个遍!若真被他们破了宫门,后果不堪设想!”
“藩王怎敢?!”长安惊怒不已。
“殿下,事不宜迟,你跟着我们走吧!”
长安摆了摆手:“越是这样,越要确保皇太孙万无一失!原先只是以防万一,看来如今是真的要与天争命,努力保住我朝的最后一丝生机了!”
看杨遥疆还要再劝,长安抬手制止,微微叹息道:“慈安,其实你我心里都清楚,现如今的形势下,如何做才是最好的!皇上毕竟还在,皇太孙还不算引人注目,却恰恰又是国祚能否还有希望延续下去的关键。不惜一切代价的保住他,才是你我的忠之所托,义之所在!慈安,如今,我和所有奋战在前线的将士没有什么两样,在国之大义面前,并没有公主和将士之分,我们的生命都是微不足道的,我们所为的都不过是保住国祚延续的一点希望而已!”
看着他垂目不言的样子,长安继续道:“慈安,你能答应我吗?誓死保护皇太孙安全脱险?”
杨遥疆单膝跪地,红着眼睛起誓道:“臣发誓,只要臣活着一日,必保得太孙殿下平安一日!”
长安轻轻扶起杨遥疆:“慈安不必如此!我若信不过你,也不会把皇太孙交予你!”她写了一张字条交给杨遥疆,“你带着皇太孙去此处找中书令大人,他手上握有安肃侯留下的七万大军,这才是我们将来翻盘的机会!替我转告中书令大人,就说长安信他!若是此次真的那么不要急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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