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闵的新生政权被包围在多方势力之下,北方最强的是鲜卑人,此时慕容皝已经死了,儿子慕容继位,慕容庳、慕容皝、慕容都算英主。羌族首领姚弋仲、氐族首领蒲洪(后改为苻洪)以及石虎的另一个儿子石祗,都在觊觎冉闵的邺城,一直在江东龟缩的东晋朝廷这时也“复谋进取”。从民族主义的角度讲,江东和冉闵可以互为“我们的朋友”,但冉闵一称帝,在皇权正统这个大是大非的问题面前,民族主义就不是考虑的要素了。冉闵称帝过了一把皇帝瘾,却断绝了统一战线的可能『性』。
鲜卑人率先南下,他们有战略后方,往前推进就有实地实利。
姚弋仲和苻洪都知道自己块头小,不宜和大块头在一起搅和,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退据关中,等待机会。老姚先下手为强,派儿子姚襄攻击苻洪,结果失利。
后来苻洪被毒死,临终前嘱咐儿子苻健:“中州非汝兄弟所能办,我死,汝急入关!”
为了拉拢羌、氐势力,后赵和东晋都对他们加官爵,苻家、姚家都有两三套名片,看情况临时确认自己的归属身份。先有苻健“称晋官爵”,后来姚弋仲的儿子姚襄也率众归晋,冉闵迫于压力,也向东晋朝廷求救,但朝廷不应。且不说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之是形势比人强,晋朝廷面临着一次整合力量北进中原的机会,但内部的钩心斗角让他们没有作为。朝廷不敢用桓温,怕这小子在战争中发展壮大,于是任命政治上可靠的殷浩为中军将军,假节,都督扬、豫、徐、兖、青五州诸军事。
苻健很聪明,他迅速脱离中原战场,经过一番争夺,占据关中。姚弋仲父子还继续绑在石祗的战车上,和冉闵开仗。史书称冉闵“与羌、胡相攻,无月不战”。
冉闵将石祗的大将刘显『逼』到死角,刘显密使请降,答应先做卧底然后再把石祗的人头送上。刘显后来果然得手,石祗及十多位大臣被杀,传首邺城,冉闵焚石祗首级于通衢,证明姓石的game确实over了。
书中方数页,当时几十年。从刘渊到刘曜,从石勒到石虎,匈奴族、羯族在中原横行了半个多世纪。按照阶级斗争学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他们造反有理,但是没有文化的造反派上台,后果更糟糕,他们对老百姓的压迫更残暴更血腥,他们的最后结局也是更惨烈更血腥。
冉闵屠灭石氏,鲜卑人趁『乱』南下,冉闵试图遣使请和未果,南方又不予支援,冉闵只好再战。冉闵自做了皇帝没消停几天,鲜卑人则是以逸待劳。
冉闵与燕兵十战,“燕兵皆不胜”——当然也不会败。冉闵带的尽是步兵,更是疲兵,而鲜卑这些年政通人和,实力强盛,用铁锁连环马和五千弓箭手组成铁壁合围阵,最后和冉闵决一死战。冉闵甚勇,左手惯使双刃矛,右手执钩戟,胯下一匹朱龙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好生了得。话说冉闵直冲敌阵,一人一马就解决了对方三百余人,最后杀得是人困马乏,一匹神驹,最后居然累到过劳死,暴毙阵前。
冉闵被俘,被押到蓟州见燕王慕容。
慕容喝问:“汝奴仆下才,何得妄称帝?”
冉闵回答:“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犹称帝,况我中土英雄,何为不得称帝邪!”
“燕人斩冉闵于龙城。会大旱,蝗,燕王谓闵为祟,遣使祀之,谥曰悼武天王。”
——传说是因为有人愿意传说,英雄传说是孱弱心理的需要,现实失败了,精神要胜利。
第39章 人老成精的老姚()
孝宗穆皇帝永和八年(公元352年)
姚弋仲有子四十二人,及病,谓诸子曰:“石氏待吾厚,吾本欲为之尽力。今石氏已灭,中原无主;我死,汝亟自归于晋,当固执臣节,无为不义也!”弋仲卒,子襄秘不发丧……
姚弋仲和苻洪都有像样的儿子。老姚和老苻也都知道关中地位重要,这个重要『性』和鲜卑一比就更清楚了,有大后方进退自如。苻家占了先机据有关中,姚家在石祗被屠灭后,难以自存,所以老姚临死嘱咐小姚,也就是姚襄,到晋室朝廷那里去,这就是出路。
在《晋书·姚弋仲载记》里,老姚的临终讲话有一句很肉麻:“中原无主,自古以来未有戎狄作天子者。我死,汝便归晋,当竭尽臣节,无为不义之事。”司马光在《资治通鉴》里,把“自古以来未有戎狄作天子者”删了。
老姚是绝对的老江湖,极善雌伏,羌族势力较弱,作为部族酋长,老姚一直沽直卖忠,史书称他“『性』清俭鲠直,不修威仪,屡献谠(dǎng)言,无所回避”。只要“直『性』子”打造成品牌,相当有好处,我直就是忠、忠就是直,和谁都可以直来直去,特别对领导尽可以知无不言,不管说什么,反正我的忠诚是不受怀疑的。在香港黑帮电影里,常有这一类人物,也是不修威仪,不摆架子,和谁都天然熟,见谁都拍肩膀,别人怕犯忌讳的话,在他嘴里可以畅行无阻,表面上大大咧咧、嘻嘻哈哈,实际上心思缜密,说话从来没有真正得罪过谁,做事更是依足了江湖规矩。这种人生存能力特强,久经风雨,牌子不倒。
老姚也可以说是三朝元老,最早侍候刘曜,后来在石勒手下称臣,和他关系最密切的则是石虎,这三位主子,都不是白给的,但老姚在他们面前都混得开。祖逖的弟弟祖约叛逃过来,老姚对石勒说,“祖约残贼晋朝,『逼』杀太后,不忠于主,而陛下宠之,臣恐『奸』『乱』之萌,此其始矣”。石勒一听有理,就杀了祖约。至于老姚在石勒那里,自然是“忠直之臣”喽。
石虎杀掉石勒的儿子石弘,这位“忠直之臣”需要上好的演技才能过渡,老姚称病不朝,石虎请了n回,这才慢腾腾地上了班。老姚见了石虎,正『色』道:“奈何把臂受托而反夺之乎!”——干吗要这么办呢?意思是还有别的不那么『露』骨的办法。听话听音,老姚只对方式有点小意见,至于核心的东西,老姚其实是不反对的。
装直卖傻,倚老卖老。姚弋仲在石虎这个翻脸不认人的暴君手下安逸得很,石虎临末了,有个叫梁牍的汉人造反,声势很大,连石虎都有些害怕,赶紧召老姚来处理。老姚来了,石虎没精神不见他,只是让设宴招待,老姚这时知道自己的身价涨了,“脾气”也大了:“召我击贼,岂来觅食邪!我不知上存亡,若一见,虽死无恨。”——把自己打造成一个特爱面子的人,那意思是什么权力呀、金钱呀、美女呀,老哥哥我从来都不在乎。
老姚见了石勒,数落起石虎:“你儿子石宣死了,那你也不用忧烦生病,保重身体要紧啊!石宣这孩子身边没有好人辅佐,以至于让他们兄弟相残。不过他也有错,他对下边的人太严格了,所以激出事变。您病了这么久,新立的太子石世这么小,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天下必『乱』。您要『操』心也应该『操』这个心,至于外面的盗贼,洒洒水了。”这么推心置腹的数落,就是石虎这样的魔鬼也会感动,啥也不说了,眼泪哗哗地:老姚忠臣哪!老姚讲完内政,再说外患,你看这态表得多有气概:“老羌请效死前锋,使一举而了!”
待石虎“授使持节、侍中、征西大将军,赐以铠马”,姚弋仲立即贯甲跨马于庭中:“汝看老羌堪破贼否?”
『乱』世出英雄,也出精明人,自谓“老羌”,最能见老姚精神。
在『乱』世善于自存,是老江湖的看家本事。石氏败亡,老姚深刻分析了当前形势,知道儿子们只能暂托于江左,以待机会,为了自固自存,必须把姚家打造成“忠诚世家”,所以这篇临终嘱咐凝聚了高度的政治智慧:石氏待吾厚,所以我要尽力,我本一狗,各为其主,现在主子死了,狗的忠『性』不改。所以他慨然要求儿子们:“固执臣节,无为不义。”
忠诚是那个时代的稀缺产品,老姚洞察了市场先机,牛人一个!不这么高度评价他是不厚道的。
第40章 谢尚得玺()
孝宗穆皇帝永和八年(公元352年)
谢尚自枋头迎传国玺至建康,百僚毕贺。
石氏崩溃,获利最大的是鲜卑慕容氏。石氏治下州郡,大部分降燕。
石虎还有一个儿子汝阴王石琨,病急『乱』投医,居然带着妻妾投奔晋室,当时也没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也不懂统战政策,石琨一家被斩于建康闹市,石氏遂绝。
姚襄听老爹的话,带着兄弟部属归晋,一下子就送来五个弟弟为人质。他们兄弟有四十多个,好像质押少了也不合适。
朝廷命姚襄屯于淮河以北的谯城,当时节制前线的是安西将军谢尚,姚襄单骑渡淮到寿春拜谒谢尚,谢尚听说姚襄哥哥来了,“命去仗卫,幅巾待之,欢若平生”。
江东人士打仗不厉害,但神侃海聊吹散牛绝对是天下一流,若按古往今来评估,大概只有北京的哥能有一拼,好在姚襄也很博学,也善谈论,谢尚和姚襄这就聊上了——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说到王谢的谢,就得从谢尚说起。谢尚他爹叫谢鲲,我们以前提到过他。谢鲲做过王敦的长史,等于是王办主任,王敦肇『乱』,谢鲲是参与策划的,攻下石头后,王敦杀戴渊、周,谢鲲劝阻无效,于是就开始和王敦拉开距离。王敦被平,谢鲲因为“推理安常,时进正言”,没有受到牵连,那时的政策也宽松,路线斗争抓得不紧,朝廷也没有搞清查运动,也没有清理黑帮分子,所以谢鲲尽管是王敦团队的重要成员,却也无事。谢鲲算是谢氏家族奠基人,他年轻时也只是跟着王敦这档的大腕混,就同冯小刚似的,刚开始也是边缘人物,后来才逐步混上来。
到了儿子谢尚,就可以出任方镇。若论晋室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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