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城那边的夜市,多是苏州城内正经人家闲逛的地方,乐子少。咱们去的最多的,是天妃宫的那个夜市。那是咱们浪荡子的天下。一到晚上,那边几条大街青皮满地走,斗蟋蟀的,喝花酒的,打行斗叶子的,吆五喝六,热闹非凡。”
袁方说起这些来,眉开眼笑,比白天精神了不知多少倍。给这家伙取个“夜半虫”的绰号,还真是名副其实。
“那这阳城寺的夜市呢?”陆良指了指周围道。
“大哥,这阳城寺的夜市,我们都叫它鬼市。”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张灵接过了话来,指了指街边的那些店铺道:“大哥,你看见没有,这些店铺,大多经营古董文玩,白天他们不开门,到了晚上才开始忙活。你再看看周围的那些人,看见了没有,大部分都是些游手好闲之人,中间掘墓的不少,手里面都是见不得光的东西,白天不敢出来,晚上出来出货,买主卖主暗里面街头把货谈妥了就可出手。”
“这地方,先前就是靠着这个发展起来的,到了后来,也不仅仅是这些行当了,苏州城的各行各业,三教九流都会聚在这里,使得这里成为了一个鱼龙混杂的所在,什么人都有,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发生,我们都叫它乱坟岗子,不过因为乱,乐趣倒有不少,我们浪荡子中有品位的喜欢到这里。”
“比如我们这样的。”袁方十分不要脸地指了指自己一行人,引得陆良哈哈大笑。
一帮人边说边走,一路过去,陆良很快看出了点门道。街上很热闹,但是也平日里的街市不一样,陆良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只是感觉气氛不一样。是的。气氛。
这街道上虽然人多,但是并不喧哗,几乎每个人说话的声音比起平时来都小八度,动作也是极为轻盈,仿佛害怕被发现一般。
想来,这就是这个夜市多年以来侵染出来的所谓的规矩吧。
沿着长街往前走,走到了阳城寺的正门,再往前就是一个十字路口,这地方是整个夜市的核心区域,因此比起其它的地方就显得更加热闹一点。
而陆良一行人没走多远,就听到那边传来了一阵嘈杂声。嘈杂声中夹杂着嬉笑声,女人的尖叫声,还不时有周围的一阵阵喝彩起哄声,在夜市里面尤其刺耳。
“不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吧?”陆良笑了两下,大步走了过去。
其它三恶也都是喜欢热闹的主,一见陆良走过去了,紧紧跟上。
十字路口,早已经围了一堆人,一个个都是汗巾歪戴的青皮浪荡,里三层外三层,外面看不见的人踮着脚的有,扶着别人肩膀蹦起来的也有。
陆良等人走到跟前,那帮浪荡子见了,一个个如同见了鬼魅一般,点头哈腰,很快让出了一条路。
“贺老六,里面怎么回事,谁在这轧花呢?”郑光一把救过来了一个瘦得跟竹竿一样的青皮。
那叫贺老六的一看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家伙,看到陆良等人,赶紧行了个礼,道:“六子见过四位哥哥。二哥,里面是金癞子在耍呢,遇到一个金丝雀。”
“呦!金癞子挺威风的嘛,竟敢在老子的地盘上闹事,实现通报了没有?上次留下的伤疤又痒了?”郑光听到金癞子的名字,原本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阴笑。
“四弟,这轧花是干嘛的?金癞子是何人?金丝雀又是什么?”贺老六和郑光说的都是一些黑话,陆良哪里听得懂。
“大哥,轧花就是在女人身上找乐子,我们管那些有身段有姿色的二八女子叫金丝雀。这金癞子,也是这苏州城里数一数二的浪荡子,这么多年没少和我们干过架。我们这帮人,平时在吴县的比较多,他们的地盘是长洲,金癞子算得上是长洲一霸了。”
“这家伙姓金,全名叫金伦,头上常年都生癞子,常年在长洲祸害,就落得个绰号叫金癞子。”张灵忍俊不禁。
“说起来这家伙还是个人物嘛。”陆良冷笑道。
“人物?大哥你也太抬举他了,在别人眼里面他算是个人物,在咱们面前他连个屁都不如。上个月在碧云楼,被二哥摁在尿桶里打,估计现在身上还有伤呢。”袁方看了看郑轼,嘿嘿坏笑。
几个人上前几步,拨开人群,眼前的情况就豁然开朗了。
十字路口旁边是一个茶馆,摆着些桌椅板凳,茶馆门口,约莫十几个浪荡子围成一圈大声嬉笑,圈中是一个年纪也就在十六七岁的女子,身着嫩绿小衣,容貌娇美。这女子髻发盘起,想来是刚为人妇,不过正是花样年华,唇红齿白,前凸后翘,很是扎眼。
一帮浪荡子围成一个圈,那女子如同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雀,来回躲闪,那些青皮玩得很是起劲,推推搡搡之间一只只咸猪手在那女子身上游走,又一次都引得女子尖叫连连,双目噙泪。
这帮青皮的外面,站着一个壮汉,个头比陆良还要高一下,至少也在一米九左右,膀大腰圆,肤色黝黑,穿着一身白色长衫,方巾歪戴,露出了满头的癞子,煞是难看,袖子高捋,裤腿微卷,一边喝酒一边看着那女子哈哈大笑,在他脚下,躺着一个青头紫脸的白面书生,想来就是那女子的相公了。
周围的一帮人,大多都是浪荡子,一个个眉开眼笑,乐呵无比。更让陆良惊讶的是,人群之中竟然有几个身着捕快衣服的公差,遇到这样的场面不但不前去制止,反而和其它人一样乐着当看客。
“四弟,这样的事情,公差不管吗?”陆良指了指那几个捕快。
“他们管?他们敢管吗?”张灵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陆良不解。
“大哥,这金癞子也是有来头有后台的人。”袁方捋起了袖子,一看就知道要惹事了。
“什么来头?”
“他叔叔唤作金彪,乃是苏州卫左千户,金彪兄弟两人,就金癞子这么一个香火,自然溺爱。”
袁方的话,倒是让陆良心里有了点谱。这段时间,陆良没少了解一些苏州的基本情况,也算是弄清楚了一些。
苏州是江南重地,隶属南直隶应天府,府内有三卫、二守御千户所、五寨、二营外加三十九个巡检司,驻有重兵。三个卫中,苏州卫自然是重重之中,因为是直属卫所,苏州卫的指挥使乃是正三品的官阶,苏州知府贺霖也只不过是正四品而已。
苏州卫下分为五个千户所,前后左右中,手头都有一千余人,正五品的官阶。
这金癞子既然有这样的后台,那在苏州城的浪荡子中横着走也自然是水到渠成了。
“大哥,你在这里替我们观战,看看我们怎么收拾这个癞头。”袁方等人却一点都不惧怕金癞子的身份,反而阴笑不知,大步凑了上去。
一场恶仗,看来是免不了的了。
第40章 两个馒头()
金癞子无法无天当街轧花,因为他叔叔的后台,所以周围根本就没有人敢去劝阻,眼看那女子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ling辱,陆良虽然一向吊儿郎当,但是这样的场面也是怒气满胸。
不过不待他出手,身材高大的袁方就卷胳膊捋袖子上去了。而看着袁方的背影,又看着那个嚣张的金癞子,陆良身边的石头就有些哆嗦了:“少爷,那金癞子的叔叔官位比郑知县都高呢,咱们惹得起吗?”
石头的这句话,让一旁观战的张灵笑了起来:“他亲叔叔是千户不假,可是我们这边也不是泥捏的,尽可放心就是了。再说了,这金癞子在浪荡子里面也算是一条汉子,我们之间打行,他都不会找后台的。”
众人低声议论之际,袁方已经快要走上去了,可就在这节骨眼上,就听见人群之中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呵斥之声。
“金癞子,光天化日之下,你倒是好大胆!”
声到,影到,人到!
人群中间突然闪出了一抹红,就听得一声鞭响,接着是一声惨叫,原先围住那女子的一个浪荡子捂着脑袋蹲在地上哀号起来。
这场面,一下子就让原本乱糟糟的十字路口安静了下来。
在看那场地中间,多了个红衣少女。
这女子一出现,就让陆良的眼睛直了。
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身绯红的衣装宛若一支含苞欲放的桃花,薄薄的粉嘟嘟的嘴唇微微上翘显出了几分顽皮,双目犹如两泓清潭,纯粹无比,仿佛会说话一般,海藻一般乌黑柔顺的头发自然披下,发上偏偏别着一朵绢做的白蔷薇,越发显得人比花俏。
这女子并不像陆良一路上见过的女子长裙翩翩,而是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净利索,足蹬一双粉红色鹿皮小靴,手腕、裤腿都用深红色丝带裹起,紧绷绷的衣衫之下,勾勒出前凸后翘的胴体曲线,着实如同一枚含青带露的水蜜桃。
不过最引起陆良兴趣的,就是这女子手里面的一根鞭子了。约莫两米长,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做成,鞭身泛出淡淡的古铜色,鞭柄乃是一支鹿角修饰而成,依然裹着丝带,上面坠着两个小巧的银铃,丁零作响,煞是可爱,而那鞭尾,却坠着十几枚铜钱,也许是经常使用的原因,那铜钱锃亮无比。被这样的鞭子抽一下,也怪不得刚才那个浪荡子报头哀号了。
这个女子一出现,周围的浪荡子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部,仿佛生怕被扎到一般,连原先准备上场的袁方乐呵呵地退了下来,抱着胳膊站在陆良的身边,笑道:“大哥,有好戏了,有好戏了!”
陆良被他搞得一头雾水,低声问道:“三弟,这女子是何人呀?”
“大哥,这是咱们苏州城第一镖局会友镖局的大小姐,也算是苏州城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了。”张灵一边说一边笑得花枝乱颤。
陆良虽然不知道这大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从周围的这帮浪荡子以及袁方等人的反应来看,这位大小姐恐怕也不是寻常人物。
“二哥,赵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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