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年年都要交,每年都会被割羊毛。
更麻烦的是——人人都知道,官府是会得寸进尺的。
今年能收一千万,明年肯定会想收两千万、三千万!
主爵都尉不就是这样的吗?
元德五年,主爵都尉在长安收了一千多万的商税,然后就上瘾了。
去年,一口气就收了三千万……
今年,公孙弘已经放出话来,全年主爵都尉衙门要收一万万商税和车船税,其中关中地区不会少于五千万……
是以,几乎不需要用脑袋思考,列侯们必然会抵制安东地方的征税,甚至会想方设法的阻挠和破坏,为此他们甚至可能直接将官司打去长安,在许九脑袋上按上无数个罪名。
即使长安最终许九,他们也可以用尽手段的拖延和转移。
但,伍被知道,在安东有时候,征税并不一定需要针对特定人群。
他笑着告诉许九:“兄长可以从派遣工身上着手……”
“安东境内有派遣工、工数十万,每人加征一算,便是数千万的资财……”
数年以来,安东各地的展,都有赖于廉价耐用勤劳的夷狄各族人民。
特别是能吃苦耐劳,还不怕寒冷的鲜卑、乌恒、匈奴、扶余之族。
一个派遣工在崇化和顺德的售价不过五千钱。
他们可以为主人辛勤劳作五年,然后再为官府劳作数年,直到他们被榨干最后一丝利用价值。
只有少数幸运儿,可以获得归化,得到汉家户口本。
剩下的人,都会在漫长的劳作之中,筋疲力尽,走向死亡。
而过去,因为采用的是派遣模式,所以这些人连算赋都没有交过。
都护府衙门,只能在其身上,收点辛苦钱和跑腿钱。
如今,只需要按人头征收正常的算赋,一个人一年一百二十钱,数十万人就是数千万。
此外还可以加征其他杂税。
譬如啊、监督啊、培训啊,都可以收钱。
各地的种植园主,敢不交这些钱?
那就废黜他们雇佣派遣工的资格!
许九一听,自然马上就明白了伍被的意思。
这确实是一条财路!
但问题是,一年数千万,其实不过杯水车薪。
特别是,他许九想要干一番大事的情况下,这数千万钱,恐怕只够他拿来收买官吏,给下面的人福利。
至于修路和水利这种吞金怪兽,想都不要想了!
不过,有总比没有强!
许九点点头,对伍被道:“贤弟所言,真是让吾茅塞顿开……只是,这算赋之税,恐怕能落到都护府手里的,不过三成……”
汉室的税赋制度,素来是分开的。
税是给国家维系政权运作的,而赋则直接少府内库,由天子支配。
用于军费、帝陵、宫廷以及作为国家建设资金。
算赋,一般都是直接由少府拿走的,能够给地方留下三成,已经非常良心了。
“兄长可以先向陛下请求,未来三年,都护府的算赋收入划归都护府支配……”伍被却是早已经有所准备,他笑着说道:“三年算赋,至少一万万……有了这笔钱,兄长就可以修建一条自新化直抵仁川港的轨道马车线路……”
“然后再以这条线路,向商家征税……”
安东都护府过去数年的收入大头,除了捕鲸业和捕鱼业的税赋外,就是各种‘养路税’了。
商人们想要安东,就得交税。
按照车辆大小和货物数量征税。
一年下来,多的时候,可以得到一千多万,少则也有数百万。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进项,都护府才不至于窘迫到连官吏俸禄也无法及时放的地步。
“轨道马车?”许九闻言,精神大振。
若是旁的,他可能不清楚,但一条轨道马车的收益有多少,他却是清清楚楚的。
师家如今就是躺在关中那条轨道上吃香喝辣。
师氏每年可以从轨道运输和运营之中,得利千万,在加上他们自己的买卖,一年下来就是两三千万以上的纯收益。
几乎就是躺着财,张着嘴等着天上掉馅饼。
而安东至今没有一条轨道马车,若修建起来,必定可以获利无数。
都护府衙门,甚至只需要运营好这条轨道,每年就可以获得不亚于算赋与田税的收益!
更妙的是,还可以靠轨道来征税。
你的商品想要上轨道?那就先交税,交完商税再给运费,才能起运。
如此,得利更多!
而许九知道,只要能够修成这条轨道,那他的政绩,就是实打实的了。
长安诸公,再怎么样也挑不出他的错!
第一千四百八十四节 世界变迁()
元德七年夏七月甲子初一。.M
甘泉宫的温泉,冒着热气,滚滚流出。
在这个炎热的夏季,能够泡在温泉之中,听着山间的竹叶摇曳,下的众生百态。
这无疑是一种享受。
“许九打算修轨道?”听着绣衣卫刚刚传回来的报告,刘彻靠在温泉壁上,呵呵的笑着,对侍立在自己身侧的宦官说道:“倒还算有些主意……”
要想富,先修路。
这是无论时代,都属于真理的名言。
便捷的道路,将会带来机会和商业。
不过……
刘彻觉得,在安东修轨道,太过于冒险了些。
毕竟,安东地区,特别是怀化郡的大部分地区,一年四季,有至少五个月是被寒风和冰雪统治的时间。
某些极端的地区,甚至,一年之中只有不足五个月能阳,感受到阳光的温暖。
有些地方你甚至可以在冬季欣赏到极光。
这样的地区,夏冬的差异大的吓死人。
热胀冷缩,足以让安东的这条轨道,从诞生之初,就充满了风险和挑战。
能不能维护好,这很考验安东都护府的执行力。
不过,无所谓了,安东地区的轨道,迟早要修,而且修的早,比修的晚要强。
因为这可以积累很多经验和教训,更可以为未来的铁路网络建设做好勘探准备。
如此一来,当百十年后,蒸汽火车出现,安东地区就可以立刻铁路时代。
倒是许九要做的另外一个事情刘彻有些警觉。
“许九打算玩‘交子’或者更先进的银票吗?”刘彻心里寻思着,狐疑着。
讲道理的话,哪怕许九不说,刘彻也打算明年开始玩一把信用货币了。
之前数年,他就已经铺垫好了。
列侯和士大夫们,差不多也都接受了所谓的‘黄金诏书’。
在这样的背景下,尝试行一批针对贵族大臣,特别是两千石列侯封君的高额货币,是可以尝试的。
如今,许九和杂家跳出来,要当这个试验田,给刘彻趟地雷,在本心来说,刘彻是欣慰的,甚至是高兴的。
但,皇帝的多疑症他却有了犹豫和狐疑。
他犹豫的原因,就在于,都护府行的这批所谓的‘交子’或者银票。
谁来负责行?谁来掌握?谁来控制?谁来监督?
私人是肯定不行的!
金融是国家命脉,刘彻死也不会假手他人。
毕竟,若是金融落到了私人手里,私人可以行货币了。
那要他这个皇帝干嘛?
哪怕是由都护府来控制,刘彻也疑问重重。
财税权,或者说,地方政府和中央在财税的这个蛋糕上的分配,是直接影响一个国家的中央政权权力和话语权以及控制权的事情。
倘若地方需要仰赖国家拨款,那么这个地方必定是离不开中央的控制的。
而若地方可以自给自足,在财政上获得了自由。
那,地方上的官吏和豪强,还会甩国家吗?
自古以来,多数分裂和割据,都是因为地方势力获得了财政自由的结果。
而多数地方问题,中央难以解决的缘故,也是因为其掌握了财政自由的结果。
不用扯其他的事情,南越是怎么割据和独立的?
当初,秦始皇下令征服南越,始皇帝活着的时候,南越地方被秦国朝堂牢牢控制。
别说是赵佗这个当时的龙且令了,就是任嚣也不敢违抗来自咸阳的命令。
那为何始皇帝一死,南越地方的军队和官员,就可以烧毁栈道,阻断运河,拒绝接受来自咸阳的命令了?
答案是,在那之前,赵佗的军队,与南越地方的部族贵族,达成了妥协。
所谓的‘和辑百越’之策,既消弭了隐患,也为在南越的秦军获得了充足的财税来源。
有了钱和粮食,不需要来自咸阳的的赵佗,当然有胆子做出那样的举动了!
与之相反,长城兵团,就没有一个稳定的财税来源。
他们即使再不愿意,也只能听命,放弃长城防线,回身来扑灭叛乱。
不然的话,当时的长城兵团,完全可以不鸟咸阳,直接在高阙扯旗——就秦二世的智商和手腕,大约也要拿他们无可奈何。
但,没有稳定的财税来源,哪怕长城兵团再倔强,也只能被咸阳胁迫,放弃阴山防线。
是以,刘彻很清楚,想要皇帝位子坐得稳。
地方的财政自由,就不能太大。
要使得天下郡国,全部都依赖国家的财政拨款和维系。
而许九这么玩,一旦成功,却可能打破这个平衡。
安东地方都能自己印钱玩了,还需要鸟长安吗?
可能刘彻活着,他们不敢反。
但几十年后,刘彻进了茂陵,万一这些渣渣,学习波士顿人民,来一出仁川港倒茶事件,然后嚷嚷着要独立呢?
作为皇帝,不能不防这一手。
所以,这个事情,许九想要帮刘彻趟地雷,刘彻自然是乐意的。
但,刘彻却得随时做好摘桃子的准备。
“将王道给朕从临邛调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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