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所有的坚强全都轰然倒塌,她抱住他早已冷硬了多时的尸身痛哭失声。
怪不得他这样留恋这座大墓,怪不得他将她带到这里来,原来这里根本就是她曾经的埋骨之地!那一世世,他是不是一次次找到她,然后将她的尸骨再带回这里来?
她含泪贴住他冰冷的面颊,轻声说,“这次,我会陪你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几乎是凭着本能,她按动玉,大墓应声而开。她微笑着再度回身望了一眼这晨雾轻绕的人间,笑靥绽放,坚定地转身,推着柏弧走向大墓……
水晶棺,孟寐第一次看到被吓到尖叫,此时方觉水晶棺是这样的亲切。她将柏弧的尸身放入水晶棺。那么高大的男子,此时却已经很轻很轻,就像他的尸身明明就在她眼前,可是却已经不是一个实体,而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像。
孟寐微笑着与他并排躺在一起。
耳畔细细有水声叮咚。她知道那是他曾经疗伤的山泉。她想着他当日身在泉中,长发铺展在水面上,长眉入鬓、凤目妖冶的样子,早已心痴……
她握住柏弧的手,静静微笑,“我想我那时早已被你媚住。你这个坏蛋狐狸精,你知道不知道,我真的,好爱你……”
飞花轻旋,清风漫过。桃林深邃里,那翠衫的公子发丝飞扬着旋身望来——“姑娘,我叫——重莲……”
迷蒙之中,孟寐忽地微笑,“重莲么?真好听……”
执念为重莲
大唐,一个动荡的夜。
皇家金吾卫的蹄声踏碎了长安的夜,盛世繁华的大唐也遭遇了立朝以来最大的一次动荡。
长安宵禁,民不张灯、夜不出户。但是薄薄的门户却根本挡不住空气中寒凉撞击而起的甲胄和兵戈之声。
这种声音长安的百姓都记得。两年前,临淄王李隆基曾与太平公主联合发动宫廷政变,诛杀韦后与安乐公主,扶保睿宗李旦复位,这才避免了大唐再出现第二个武后,确保了李家江山的安稳。
均可是李家的女人,跟武后和韦后同样拥有坐拥天下的野心,太平公主渐渐步其母后尘,开始了登上皇位的积极运作。而身为太子的李隆基自然也并非池中之物,两人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整个长安再度陷入了风雨飘摇之中。
太平公主府邸。华美雍容的女子望着使女怀中抱着的女娃,冷冷一笑,“这个,就是那生而便能说话的神奇女婴?”
使女点头称是。
耒太平公主笑,保养得宜的手指轻轻捏住女娃的下颌,“乖孩子,待会儿你就这么说……”
同样的夜色里,太子府也是灯影幢幢。
已是英年的李隆基正面对着眼前的一盘棋苦苦沉吟。他对坐,一个白衣的男子风姿飘然,长眉斜裁,眉间嫣妖异。纵然面对当朝太子,他的风骨只在其上而毫不逊色。
李隆基沉吟良久终于落下一子。那白衣的男子便笑了,“殿下,此乃稳妥,却——不一定足够应变。此时的太平公主,早已孤注一掷。”
李隆基微微紧张,“何出此?”
那白衣男子笑,狂气凛然,“太平公主当年曾为了避吐蕃求婚而入太平观为女道士,所以她现在依旧还是太平观的观主。听闻她近来观中收了不少望日子时出生的孩子……”
李隆基皱眉,“这是?”
白衣男子一推棋盘,桀骜而立,“皇上刚登基的时候年号为‘太极’,殿下想来也能猜到陛下之心。那么如果有人假天意而威胁皇上,殿下想皇上又如何能拒绝?身为天子,自然不能违反天意,故此,望日子时出生的孩子便有了特别的意义……”
李隆基大惊,“没想到,她竟然连这样的办法都用的出!”
白衣男子笑,“莫急。如果上天真有此意,倒也不是坏事……”
-
水墨夜里,灯如血,有白衣的男子独独飘逸行走在夜色里。
纵然有金吾卫铁蹄奔过他身畔,却也不敢停下来盘查。
他腰上一枚盘龙金佩已经说明了一切。
太平观。一众女道士早已入眠。独独她睁着眼睛望着这寂静而叵测的夜色。
门棂轻响,雕花窗棂筛了一片明净的月光进来。却有一人比清风更飘逸、比月光更皎洁而来,他立在她的摇篮边,望着她笑。
他真好看。她便也笑了。
他伸手抱起她,让她舒服地躺在他的臂弯里,“娃儿,我们走吧。宫廷杀戮、血腥太重,不适合你这样粉嫩的玉也似的娃娃。”
她微笑,伸出手捉住了他纯白的衣襟。
她信他。
无论他要带她去哪里,她都跟着他去。
与他的笑容相比,太平公主的嘱咐与威吓实在都算不得什么。
她甜甜地望着他笑,“重莲……”
他惊讶地挑眉,“莫非你真的与道家有缘?罢了,便如此吧。”
他抱着走入夜色,披一身皎洁月光清逸而去。她在他的怀抱里,睡得很沉。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第一次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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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朝堂大乱。
太平公主携一名据说是生而能吐人的女婴上了大殿,当着皇上李旦的面说太子李隆基有弑君篡位之图谋!太平公主说此乃天授神机,可是当文武百官都等着那的女婴口吐人的时候,女婴却被惊吓得只会大哭!
更让人惊讶的是,皇上李旦只是静静一笑,“既然太子想要早早替朕分忧,那朕索性便让位于太子……”
太平公主勃然变色,所有的设计全都被她这个看似窝囊、一辈子已经两让了皇位的哥哥给轻巧废掉!
太极,他的年号取的真好,他真是太善于推太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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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日,道教“第五洞天”青城山的山门,在薄薄缭绕的纯白轻舞里吱嘎嘎打开。开门的道士惊见山门前有一个襁褓,襁褓中正有粉嫩婴儿睡得香甜。
道士抱着婴儿出门喊了数声,声音穿林过云,却除了山壑之间游荡的回声再无回应。道士无奈只能抱着婴儿回转道观中。
方丈无尘道长看了那女婴便是微微皱眉,“这孩子背着孽缘而来,恐未来跌入魔障。”(“方丈”本是本土道教的称谓,佛教传入中国之后引用了这个称谓,所以大家表奇怪哟。)
道士一惊,“可是方丈,她毕竟是一条性命。”
无尘道长叹息,伸出手指盖住了女婴的眼睛,“孩子,忘掉你不该记得的事吧。从此青城山中,若你能潜心修道,他日若得了正果,倒也是善缘一场。”
女婴咯咯笑着,兀自扯着无尘道长的袍,口中喃喃有声,“重莲,重莲……”
无尘道长叹息声起,“这孩子,执念太重!”遂长指封玉符,符咒没入女婴眉心,她跌入了梦乡。
无尘道长一甩拂尘,轻颂道号,“便赐你道名玉真吧……望你清净如玉、心向太真,莫要再记挂前尘执念,今生亦勿堕魔障。”
空谷清音起
“师兄,青云子师兄……”
青城天下幽。蓊郁的碧翠林间,玉真拂开垂下肩头的柳丝,层层石阶向上,去寻找二师兄青云子。因师父传召,却山高林密不见青云子身影,故此玉真这才亲自来寻。
急急走在山间,林中练功的师姐妹的语声不断传入她耳鼓。并非师姐妹说话不知低声,而是空山幽谷,实在是掩藏不住任何的声音。
“啧,你看玉真,一听说是师父传召二师兄,她便脚上生了风也似的主动来寻。就像唯恐这个机会落到你我姐妹手里,让她没机会独在师兄面前卖弄似的!”
均“就是,看她年纪便生就个狐媚子样儿,镇日在师兄面前搔首弄姿,眼神儿飘得啊都快到天上去了!”
“也真不知道方丈怎么想的,怎么就收了她进来做女弟子。”
“也不能怪方丈的。她被检门师兄捡来的时候,还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孩,方丈又哪里想得到她越生越是狐媚相了呢?”
耒(一个解释:孟寐体中有了柏弧的媚珠,所以她外貌定然天生妩媚。)
……
玉真皱眉。这样的话听来,总是刺耳。
垂眸望向山路下的蜿蜒而下的清涧。澄澈的水面倒映出她的姿容:天青色绀衣、莲花冠,白袜、玄色云鞋。再普通不过的女冠装束,却——终究挡不住她青春的窈窕。整个人仿似正待绽放的花骨朵也似,娇美之中又有着女道士的飒爽。
她不由皱眉,停下脚步来垂头看向水中。唇不点而、面无粉而白,这不是她的错,天知道她已经为了这些流有多避开任何妆饰了。
摇摇头,这样的流只能由它去。
踏上山腰,山路转弯处有天然形成的平台。一座飞檐凉亭筑造其上,因山色而清雅、因飞瀑而空灵。亭前漫漫桃花开得正是烂漫,有青衫的男子仗剑游。走,身形腾跃与飞花流瀑同行。
玉真轻轻叹息。青云子师兄果然人如道号,身如青云、剑法亦如青云,让她这样身在俗世的女子,只能仰首望他直如青云轻掠天际。纵然是未来也一如青云吧,作为青城山最优秀的弟子,他的未来早已经是一条青云路。
玉真出神间,青云子已经练罢一套剑法,含笑凝眸望着她,“玉真,来了多久?怎么也不出?”
玉真恍神,面一笑,“师兄,没打扰你练剑吧?是师父传召你多时,我这才来寻你。”
青云子点头,眸子却一窒,伸手而来,几乎拂上她的面颊。
玉真一怔,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师兄,快些回去吧。迟了,师父他老人家会不高兴的。”
青云子笑,却没停住手指。一个愣神之间,青云子的手指已经轻轻掠过她鬓间,掠了一点桃花下来。她脸,为了自己刚刚不自觉的防备。青云子指拈桃花静静微笑,“其实,它在你发间更美……”接下去他却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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