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撅嘴,气得转过身去。
重莲则悄无声息地起身,白衣身影仿若一瓣清莲掠向窗边。狭长的凤目隔着雕花的窗棂望向楼下大堂的方向,若有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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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山。
黎明初破晓,青蓝色的天光渐渐打破玄色夜幕的笼罩。再过一个时辰,云板就会敲响,整个青城山的弟子们都将行色匆匆奔向大殿,开始一天的早课。
就在这个时候,就在宁谧即将被打破的时刻,空空山中忽然挑起一声尖叫,“啊——”
叫声沁透了恐惧,每个听见的人眼前仿佛都会被这尖叫声铺开一幅画面——一个女子被狠狠地勒住了脖颈,她双目被一点点勒到向外凸出,无限的恐怖与凄厉!
青云子是第一个冲出自己的房间的!
他本就是众弟子之中功夫最好的,偏巧他又是独居在山壁上的茅庐之中,所以那山间的惨叫声他便是最早听见的!
待得一众青城弟子全都起身,在大师兄广成子率领之下赶赴惨叫发生的地点时,青云子已经横抱着一个人,面色严峻地从山林中走出来。
一众女弟子便都是尖叫——即便还隔着一段距离,她们却也认得出青云子怀中抱着的是她们的同门师姐妹宁慧!
惨厉的血色布满了宁慧的颈子,她的胸膛被活活剖出了个拳头大的血洞!
女子初潮
青城的大师姐净空颤抖着痛呼,“谁会这样狠心!为什么要伤害宁慧这样一个乖巧的孩子……她,她昨日方来了初潮,刚刚成人,一切都刚要开始,谁想到竟然会……”
一众女弟子连惊带痛,全都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青云子听得大师姐说宁慧刚来过初潮,不由得面上一白。
一众师兄弟姐妹也未觉有异。毕竟青云子是男子,乍然听见谈及女子的初潮,可能总会有局促。只有广成子隔着一众人,似是将眼光从青云子面上掠过。
卡男弟子们除了替宁慧伤心之外,更是大愤,“看这杀人的方式,极有可能是妖物来袭!只有妖物袭击人的时候,才会首先去摘了心肝!真是大胆的妖物,竟然敢公然来袭击我青城山!看我们捉到这妖物,定要将它碎尸万段!”
青云子皱眉,将宁慧的尸身交给一众师姐妹。他闪了身走出人群,径向无尘道长房间的方向走去。也顾不得青衫上沾满了刺目的血迹。
修道之人毕竟向来受规条所限,本应不大喜不大悲,一众女弟子的自控能力差了些倒也有情可原,所以男弟子们倒也没对青云子的清冷多做怀疑。
间还是广成子回头过来望向青云子的背影。
青云子做的其实没错,山中出了这样的事情,当然应该要去禀报师尊。但是他这个首席大弟子还在场,怎么就轮到他青云子了?
青云子疾步走向无尘道长的房间,面上看似镇定,实则心中早已一团乱麻。他奔进房中,甚至都没向无尘道长见礼,只是双目直勾勾地望着正在更衣的无尘道长,“师父,宁慧她,她是必死的,对么?”
无尘道长尽管皱眉,却因为青云子毕竟是他俗家的亲生子,便也没有见怪,“是。”
青云子双拳握紧,“宁慧死于初潮当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玉真初潮那晚,也是本该死掉,对么?!”
无尘道长皱眉,缓缓抬眸望青云子,“你想说什么?”
青云子终于控制不住地大吼起来,“玉真当年遇到的事情并非意外,对不对!宁慧今日的事情,也是预定好的,是不是!”
无尘道长一声长叹,“青儿,有时候,为父真的希望,你不要这样聪慧……”这一次无尘道长用了“为父”,而不是素常的“为师”。
青云子额头青筋暴起,“师父!那是不是,其实这一次您让玉真入京进宫去,也同样是一件必死的事?!”
无尘道长垂下眸子,竟然在青云子清亮眸子的逼视之下没敢回视,“此事,还有商榷。是死是生,还看玉真自己的造化。”无尘道长转眸,望窗外的万里星空,“她本就不该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所以对于这样的人,修道之人自然该除掉她;而且她生在望日子时,是月光最盛之时,便也是阴气最盛之时!纵然她自身不为妖魔,却恐怕妖魔得了她,便也会成为我修道之人的大患!索性,不如让玉真还存着善念的时候,替我们做一件好事……”
青云子激动起来,“什么事!爹,您告诉我,什么事!是不是不仅是那狐妖,您定然还筹划了更严重的事情,对不对!”
青云子也急了,他这一番更是喊出了“爹”,无尘道长如何能不动容?可是就算动容,却也再不能改变,“青儿,忘了玉真吧……”
“不!——”青云子激动地从地上窜起来,转身便向外走,“师父您说过,我的剑法落月与玉真的剑法斩情本是合璧的双剑,所以她生我生,她死我死!请恕徒儿不孝,徒儿这便下山去,找到她,守在她身边保护她!”
无尘道长急了,“青儿,不可,万万不可!”
青云子已经一转身急急走入青蓝色的晨光里去。无尘道长的声音软落下来,只喃喃回荡在他自己的唇边,“青儿啊,就算你是我青城三百年来最优秀的弟子,可是你终究无法与朝廷的力量相抗衡,无法跟皇命相抗衡啊……”
那一瞬间,终于有一线晨光冲破了夜色的桎梏,冲进了无尘道长的禅房里来,照见无尘道长满面的褶皱。原来那号称术法无边的道长却也不过只是一位,父亲。遥遥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留不住,唤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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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真这一夜也是睡得极不安稳。那只闻其声而未见其人的谈话,有关明皇与寿王妃的那一则,始终在她耳畔萦绕。她在梦中还在后悔,真的不如偷偷去看看说这话的人是谁。就算大唐是个相对风气开化的朝代,但是私下里议论皇家之事终究也是重罪,更何况是在客栈这样人流密集的地方,他们竟然还敢那样大声地说这些话。
梦里流转,她还一直看见那大堂中坐着的几个玄色劲服的男子。尤其是为首的那一个,明明身子颀长而年轻,却怎地满面的褶皱……
还有重莲……他在瞒着她什么?他说只要她肯还俗,只要她肯跟在他身边,他总归有办法保她周全。以重莲此时的官阶与身份,再加上他实际上是狐妖的特殊,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而要神色怔忡?
好奇怪,奇怪呀……
正在缓缓坠入深梦,客栈忽地大乱!飒飒的铁甲叶子声,响起一片寒凉肃杀。
“哎?几位官爷,这是怎么说的?”店家的嗓音里带着仓皇。
二楼随即也被重重的脚步声踏来,玉真只觉整个二楼仿佛都在颤抖。她猛地睁开眼睛,起身,将斩情握在掌心。
“搜查朝廷钦犯!胆敢阻拦者,斩!”门外显然有武将带队,语声粗重而简短。
玉真刚来得及将外衣披好,“砰”地一声,她的房门已经被一脚踹开!
太子殿下
房门“砰”地被一脚踹开,玉真也本。能地仗剑从床榻之上跃下。
没错,脉门直到现在还被封着,使用不了术法,但是她身上还有着功夫。
“哟~~还敢仗剑反抗!其中定有猫腻!”那为首的武官见是个女子,登时面现轻薄。
“凭什么抓我!”玉真仗剑而问。
卡那武官走进来,吸着鼻子,前前后后地闻着,终究凑到了玉真的身边,“啧,这香怎么这么像宫里专用的龙脑香?你,是宫里偷跑出来的吧?说——把他,藏哪儿去了?”
“什么?把谁藏哪儿去了?又是,什么龙脑香?”玉真整个被武将给说糊涂了。
“还装糊涂,嗯!你这副样子,定然是宫里的人!你们跟着谁一起出来,又要到哪里去,你们以为朝廷当真一点都不知道么?”那武官显然不耐起来,面貌凶恶。
桄玉真是真的听糊涂了,“这位大人,小道是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玉真从小自称“小道”称惯了,都忘了自己此时身无度牒,又穿着俗家的女装,这样乍然自称,只让人觉得突兀。
没想到那武官笑得更加得意,“女道?啧,找的就是你!就算你变幻了俗家女装,却也知道你定然是从那宫里逃出来的!”
说着那武官一挥手,一列铁甲兵士呼啦便涌进了房间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扑向玉真!
房间本就小,根本没有剑法施展腾挪的空间;对方又是人多势众,玉真只觉抵挡不住。
就在此时,房门外忽有轻轻的笑声。像是喧嚣里扬起的一抹清流,“这位大人,恐怕你真的是找错人了。”
说也奇怪,不过是轻轻的一声,那些围着玉真的铁甲士兵竟然仿佛中了定身法一般地,死死抬不起了手脚。
那武官一惊,回眸望去。幽暗里,白衣的男子静静立在门前。脸上披了一丝夜色即将破晓前的青蓝之色,配着他一身白衣便显得多了几分阴森的味道。
那武官饶是出身行伍,却也激灵灵惊了一身汗来,连忙厉声喝问,“你是谁?你怎知本官找的是谁,又怎知她就不是本官找的人!”
门外之人自然是重莲。他一摆衣袂轻巧走进房间中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拈起桌子上先前用过的那冻石雕琢而成的茶杯,“将军您看,这茶杯莹润如玉,对么?只可惜它只是冻石,并没有‘玉之华光’……”
那武官听得“玉之华光”,便是眉尖一跳,惊问道,“你,你是谁?”
重莲一笑,将腰间鱼符轻轻在那武官眼前晃了晃,“懂了?”
那武官大惊,刚想大礼,重莲却一摆广袖,“算了,都下去吧。你们有公务在身,我也有皇命不可违。”
那武官插手施礼,连忙带了众人退去。
客栈里恢复了宁静。
玉真心中的疑问却越积越多,首先跳出来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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