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有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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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有禾事-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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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江盛之前,他除掉刺客是为了保护皇帝,但袭击江盛却的确是一己之私,一次冲动的结果。
  
  人的杀性就好似泄洪一般,如果只是一个小孔,把它堵上就不会有大问题;但若放任自流,小孔就会被洪水冲开,乃至决溃千里。
  
  禾后寒后背冷汗涔涔,他好似一脚迈在某个边缘处,又在某个混沌的地方被崇渊拉了一把,一瞬间清明起来,心内后怕不已,自己竟还不如十几岁的崇渊看得透彻!
  
  禾后寒强自镇定心神,低低地道:“臣知错。” 
  
  崇渊停下脚步,半晌轻叹道:“可惜了此人一身绝世武艺,竟为一晌贪欢丢了性命。”
  
  禾后寒听了这话只觉眼前一黑,气短胸闷,几欲窒息。还好皇帝背对着他,这给了禾后寒足够的时间缓冲。
  
  他脑子里瞬间转过无数念头,不过他最后终于抓住了皇帝此话的真正含义:皇上打算放他一马。
  
  禾后寒猛然意识到这时皇帝在宽慰他,于是他头一次在面对这位少年天子时反应慢了半拍地道:“皇上英明。”
  
  只听崇渊轻描淡写地道:“爱卿下颌添了那么大一块红痕,叫朕不得不英明。”
  
  禾后寒腿一软,嘭的跪到地上,面无血色地道:“微臣君前失仪,请皇上恕罪。”
  
  他跪得很及时,也表现出了足够让皇帝满意的惶恐程度,只能说他反应够快吧。禾后寒一听皇帝这话就知道要不妙,皇帝看见他下巴上的淤痕应该是两天前的事了,而他现在才提起,这让禾后寒只能想到秋后算账这个词。
  
  崇渊顿住脚步,禾后寒心惊胆战地等着,等着皇帝酝酿出什么结果,却听皇帝突然了无兴致地道:“走吧。”
  
  禾后寒不知为何皇帝如此轻易便将此事略过,只道帝心难测,但他私下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是打从心底里不想再纠缠于这件丑事了。
  
  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回头。人死事休,他遵从了江湖人解决问题的办法。
  
  禾后寒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这件事会使他之后的整个行程都充满忧虑,但却会让他在很久以后,感到万分庆幸。
  



丞相有何怒(下)

  当车马声渐渐消失在大道漆黑的远方时,路边的灌木丛突然窸窸窣窣地响了起来,一只灰毛驴小心翼翼地钻了出来,几步跑到倒在血泊中的江盛身侧,用鼻子轻轻拱了拱他的衣领。
  
  而本应死去的江盛竟然微微动了动手指!
  
  灰毛驴蹄子一顿,立马转身小跑着蹿进了树林里。
  
  崇渊说得没错,江盛的确是一身绝世武艺。
  
  当禾后寒手持离刃劈过来的刹那,他先是将万钧珠灌了内力首先迎上了刀锋,这当刀刃划过珠子表面时,已被卸了先锋。
  
  但那毕竟是三十六宝器排名前十的绝世兵刃,仅凭刀气就可杀人的宝器。所以他的第二道防线就是用以拴住万钧珠的玉纱鲛丝。
  
  玉纱鲛丝,不断不切,确实名不虚传,在那样的雷霆之力下也没割进他的身体,但却实实在在地断了,断成千丝万缕,轻缓地飘散在空气中不见了踪影。
  
  这大概是世上第一根被劈断的玉纱鲛丝,江盛模模糊糊地想,从此以后这宝贝恐怕就要少一个“不断”的名头了。
  
  但江盛无论如何也避不过那直劈而下的刀身了,宝器、高手、时机,任何一样都可致人死地,他到底没能全部躲过去。
  
  乌黑的刀尖从他的左肩一直划到小腹,伤及肋骨,若刀刃再深一些,就可以直接扎进他的心脏。到那时即便他有神功护体,恐怕也无力回天。
  
  但现在,他还活着,还没陷入昏迷,他甚至清楚无误地听到了禾后寒与崇渊的对话,只是他动不了罢了,连呼吸频率都受到了限制。
  
  江盛最知天下武功无有不破,但凡高手,皆有命门;神功秘籍,各有不足。
  
  他有一个秘密——当他越过到一个底线,他的身体机能就会瞬间停止,同死人无异。
  
  继而他体内一部分隐秘的内力就会开始自行运转维持生命。这部分内力就像一道保命符,虽限制了他功力,平日就如同鸡肋一样——甚至一生也不会被唤醒,但这时却救了他。
  
  其实江盛这次算是逢劫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意识到,禾后寒就是他的劫。
  
  在此之前,他只当他是颇合口味的情儿,他风流惯了,没什么顾忌,内心实在喜爱着就碰了,压根儿没想到碰上禾后寒是这么个碰不得的主儿。
  
  江盛好似被迷了眼睛,把禾后寒的见机行事当做了欲擒故纵,他还把禾后寒的忍辱负重当做了暗示默许。
  
  对江盛而言,这只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路途中碰到的有缘人。
  
  他不知道禾后寒是舜朝的丞相,更想不到,那面容绮丽双眼如同深潭的少年竟然就是当朝皇帝。江盛虽精明,心思缜密,便是怀疑,也只道是哪户世阀门派不好言明身份。
  
  江盛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周围散乱着被他亲手杀死的二十余具尸体,凉森森的山风从地面卷过,凝固了他满身的血。
  
  他在想些什么?
  
  他有没有一丝惧意一丝悔意?
  
  灰毛驴再次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腮帮子鼓鼓的不知咀嚼着什么,它小步跑到江盛旁边,把嘴里磨碎的草药一点一点粘到江盛伤口上,做完这些,它咬住江盛的衣领,把他拖到了山边岔开的小道上,江盛似乎笑了,又似乎是皱了眉,但这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寂寥的山中只听得到衣料与地面磨蹭的声音,再过了不一会儿,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山风把最后一缕篝火扑灭,黑软的余烬松松地堆在一处,它们见证了这位天之骄子最狼狈的一刻。
  



丞相有何虑(上)

  金寸镇。
  
  禾后寒把马车停在巷角,转身掀了帘子压低声音道:“皇上请稍候,微臣去置办些物事。”此处远离闹市,但金寸毕竟是大镇,人际混杂。因此崇渊不便多说,只是点了点头表示默许。
  
  不大一会儿,就见车帘一掀,禾后寒伸了只胳膊进来道:“皇上请先将这件衣服换上,微臣还有些东西要买。”他却不等崇渊伸手去接,就摸索着将衣服放到了马车坐垫上,袖摆一闪,外面就不见了人影。
  
  崇渊盯着轿帘想了想,冷静地将衣服展开——一水青色女裙,上面还压着一双五色牡丹绣花鞋。
  
  禾后寒溜得非常之快,因他实在不愿面对皇帝的反应,虽然他明白皇帝未必会龙颜大怒,但也必然不会欢喜。他何必自讨苦吃?
  
  禾后寒找到驿站,挑了两匹马,到香饰铺买了些东西,又稍稍绕路买了些干粮饮食,算了算时候这才往回走。整个办事过程他都有条不紊,颇有点从容不迫的味道,这是因为禾后寒的拜师与赴任之地都在江南,而金村镇又是京城往来京城的必经之地,他自然是不只一次到过金寸的。
  
  若不是这次意外被皇帝绕到了不知哪里的荒郊野外,恐怕他永远也不会去尝试除了官道之外的捷径,也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一间叫平江的小客栈。 
  
  禾后寒在马车前顿住脚步,镇定心神,然后掀开轿帘利落地钻了进去。因他垂了眼睑,所以只看得到坠在娇艳牡丹鞋上的一曳青纱裙摆,素衣艳鞋,格外动人心魄。
  
  禾后寒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道:“皇上如此深明大义,叫微臣自愧不如。”却听崇渊更加若无其事地道:“爱卿不必如此,朕自当知晓轻重缓急。”
  
  禾后寒连忙万分感动地道:“皇上圣明。”有了皇上这句话,禾后寒心里就有了底,他从刚买来的一堆物事里挑拣出几样,恭恭敬敬地道:“皇上请侧坐,还有些东西要用。”
  
  崇渊依言而动,只把眼睛盯在禾后寒的手上。
  
  只见禾后寒从胭脂盒里挖出一抹桃红凝膏,轻轻点在崇渊的脸颊,软腻的膏脂和着人的体温,熨帖得不可思议,那种轻柔粘腻的触感让禾后寒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
  
  崇渊扫了他一眼,接着就闭了眼睛,漫不经心地道:“朕不视当不知,爱卿放宽心。”
  
  禾后寒自责地道:“是臣无能。”他一边说着,一边并了两指轻轻的将桃红色的膏体在皇帝的颊骨周围涂抹均匀,他的动作细致且小心翼翼,好像在研弄一砚绝世的香墨似的。
  
  崇渊仰着脸闭着眼,不动如山的样子。但,禾后寒私以为,这样子实在是过于乖巧——倘若忽略皇帝永远冷静自持的态度的话。
  
  禾后寒将胡思乱想抛开,麻利地将胭脂盒盖扣上,又铺开个卷成长条的纸包,用小指尖沾了些粉末,抵在皇帝的眉峰,顺着眉骨往下压了压。
  
  崇渊的眉目本来是有些艳丽的,但他的眼过于幽深,鼻梁又过于冷厉,整体看来就显得颇为端然,而无一丝媚态。禾后寒用眉粉把他的眉尾往下这么一压,就压下了皇帝的冷厉,硬生生勾勒出了一丝柔韵。
  
  禾后寒吸了口气,女子用的脂粉香气让他有点晃神,他稳住心神把视线从崇渊的脸庞转开,动手将皇帝的发散开,在脑后斜斜挽了个髻,再取出一只俏皮的嵌了颗圆滚滚的珍珠的簪子,端端正正地插了进去。做完这些,禾后寒不敢细端详,颇有些如释重负地道:“皇上可以睁眼了。”
  
  崇渊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眼神转向禾后寒时带了一分说不出的意味:“想不到爱卿还有这般手艺。”
  
  禾后寒面不改色地道:“难登大雅之堂。”崇渊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道:“朕倒觉得别有趣味。”
  
  禾后寒惊惧地想,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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